鬓影金戈

第45章


男子汉大丈夫,躲躲藏藏算什么?这传出去才成了笑话。”
  
  “由不得你做主!就算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正当父子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忽然华雪颜从阁楼下来。
  
  “不关孟郎的事,人是我杀的。”
  
  突兀的女子声音传进耳眼,轻轻柔柔好似雪花,又含着几分严冬的寒意。孟世德循声望去,见到一女徐徐走来,面容姣好身姿婀娜,脸上表情恰好三分笑意七分拘谨。
  
  “你怎么下来了?”孟之豫顿时回首捉住她的手,忐忑而紧张地说:“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来淌这浑水。你先回去,快回去。”
  
  华雪颜脸色微僵,笑得有些勉强,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主意是我出的,人也是我绑好推下了船。”
  
  孟世德闻言眉头紧皱,问道:“此女是谁?当时她也在场?”
  
  “少打她主意!”孟之豫赶紧把华雪颜挡在身后,颇为警惕地瞪着孟世德,道:“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妻,我们正式拜过天地的。昨天唐泰来贪她美色意欲轻薄,我这才教训了那混账一顿。总之错不在我们,你休想推她出去顶罪。”
  
  岂料他一味的维护反而惹恼了孟世德,孟父一通数落怒骂:“就是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令你惹祸上身!既然起因在她,她便是罪魁祸首。来人,给我把她绑了压送刑部!”
  
  从孟府带来的护院即刻冲了进来,拿着麻绳就动手。孟之豫上前去拦,却被孟世德一句“按住公子”打压在原地,由府里管事的孟四亲自动手制服。
  
  “少爷对不住了。”
  
  “不准碰她!老家伙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与你誓不两立!松开,你们这群兔崽子松手!”
  
  孟之豫挣扎不停,无奈被魁梧护院死死钳住双臂,几乎被按着跪在了地上,骨头都快断了还是没能挪动一毫。他不住嘶吼怒骂,敛起了温文尔雅,双瞳血红,一如旷野中疯狂奔跑的猎豹。
  
  孟世德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暗暗心惊。
  
  倒是华雪颜冷静若常,没像寻常女子遇见大事就嚎啕大哭,她对孟世德道:“不用绑了,我自会走着去。且容我跟孟郎说几句话。”
  
  她走过去给孟之豫理了理微乱的衣裳,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孟之豫眼眶一热:“雪颜……”
  
  “嘘。”华雪颜竖起一根手指搭在他唇上,仰头望他,“我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相信我。”
  
  她唇角略略扬起,大庭广众下踮起脚在孟之豫嘴角落下一吻:“孟郎,等我回来。”
  
  言罢她挥袖转身,衣袂都带着一股决然之意,步履坚定。
  
  “走吧。”
  
  华雪颜率先出了千影楼,几个孟府护院急忙跟上。孟世德扫了孟之豫一眼,叹道:“孟四你留下看着他。”
  
  “喂……父亲!”
  
  就在孟世德一脚踏出大门之时,孟之豫骤然在背后大声喊他。孟世德背脊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迟疑着转过头来,满眼惊诧。
  
  孟之豫咬着唇,极度艰难却又含着几分哀求说道:“别让她去,她一介弱女子怎么受得了那种地方,唐家又不安好心……你救她,我晓得你能救的!只要她平安,我甚么都依你……算我求你……”
  
  从来都不肯向他低头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开口求他。孟世德心间猛颤,说不清是因为欣喜还是寒凉。
  
  他沉脸不发一言,匆匆而去。
  
  不出华雪颜所料,她一入刑部便被压入大牢。牢门锁上,她看着脏污不堪的地面,没有坐下,而是抬眼问狱吏:“谁负责审讯此案?”
  
  “那么大的事儿,自然交给刑部侍郎肖大人负责。”可能狱吏见她是个妙龄女子,态度倒不算很恶劣,平平说了一句之后,又补充道:“奉劝你一句,在肖大人手下还是尽早说实话的好,省得吃不必要的苦头,否则两鞭子下去你命都没了。懂不?”
  
  “多谢。”华雪颜颔首微笑,似乎很感激他的忠告。又或许,很满意他的答复。
  
  刑部茶室,肖延与前来的孟世德正在说话。
  
  肖延枯瘦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捂嘴咳了咳才嘶哑开口:“咳,孟大人,这案犯是过堂审讯还是……咳……”
  
  孟世德沉眉不答,表情染上些许凝重。肖延见他半晌不语,喝了口茶又问:“要不私下交给唐府?借此缓一缓您与唐太尉间的关系,人家死了儿子,虽然是个不成器的,到底也还是会心疼。”
  
  “唐太尉妻妾众多,房房都有所出,不似老夫,只有之豫一人后继香火。”许久,孟世德缓缓开口,却是这么莫名其妙一句。他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低低道:“罢,此事待我好好想想。那女子先不要动她,怎么说也是之豫的人,若能留着便留着。唐府那边你想个借口搪塞过去,拖两日再说。”
  
  肖延依旧捂嘴,遮了半边脸看不清神情:“是。”
  
  “有劳了,肖大人。”孟世德起身,临走又道:“前些日子得了批好茶,回头我叫孟四送些到你府上,你尝尝。”
  
  “多谢。您慢走。”
  
  他走后肖延放下枯手,一脸诡异表情如餍足的豺狼,继而唤来随侍奴仆。
  
  “老爷有何吩咐?”
  “回府给夫人说把茶罐子腾一腾,明日有人送新茶过来。”
  
  刑部大牢半在地上半在地下,狭窄的牢房只有一扇巴掌大的透气窗。深夜之时,华雪颜透过那扇窗户望向天空,却只能瞥见一团阴云。原来此夜无星无月,是阴天,也刮起了风。
  
  地牢阴冷,墙角的破絮散发出一股恶臭,地上的污渍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嗅进鼻孔方才察到一丝血腥。
  
  黯淡夜色下她伫立在窗下,仰头望着外面,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却不肯挪走目光。
  
  她的父亲,整洁儒雅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度日如年吧?不难想象,他是从怎样的希冀,逐渐变成失望、绝望,最后化作一腔悲愤,含恨而终。
  
  这洗不掉的斑驳鲜血,可有她父亲的一滴?
  这耳边呜咽的冤鬼哭诉,可有她父亲的一声?
  这石墙上的道道抓痕,可有她父亲的一笔绝书?
  
  她闭眼深深嗅着牢里腐臭的气息,尽力感受十年前她父亲在此的痕迹,寻找、捕捉、收纳入怀……她要感同身受。
  
  她的胸口高低起伏,双手紧握成拳,从肩到脚都在颤抖。
  
  这不是害怕,这是复仇的火焰,灼得她满腔沸腾。
  
  牢门铁链哗哗轻响,暗夜之中,比夜枭更深沉的人无声无息钻了进来,站在了华雪颜身后。
  
  无比熟悉又霸道的气息,瞬间侵入了这里。华雪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不怎么惊讶,照例出口就讽:“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跟我出去。”
  
  纪玄微沉哑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衬得牢狱更阴森三分,仿佛这不是鬼魅之言,而是地底阎王主宰生死的命令。
  
  华雪颜冷笑回首:“将军想劫狱?”
  
  纪玄微伸手牵她:“走。”
  
  “不走。”华雪颜手腕一抬,避开他的触碰转而撩了撩头发,横眉透妩,噙着笑道:“且不说逃狱这种大罪我担不起,而是万一出去了,将军你——”她刻意压低了嗓子,缓缓道:“杀人灭口怎么办?”
  
  纪玄微愣了一瞬,很快又出手来拉她:“胡言乱语。”
  
  “诶诶。”华雪颜后退两步背靠墙壁,抬起手挡住他,讥诮道:“难道不是么?杀了唐家的公子还不够,现在又来杀替死鬼?将军你杀了我可不明智,我若死了,谁替你背这个黑锅?嗯?”
  
  她嘴角明明含着笑,语气也是娇俏,可透过沉夜雾霭,纪玄微清清楚楚看到她眼中的不屑与憎恨。
  
  他明显有些恼怒,反唇相讥:“替我背黑锅?你是为姓孟的当替死鬼!”
  
  “是又怎么样?”华雪颜斜眼,笑意浅浅,“我乐意,我喜欢。孟郎待我不薄,我以身相许也不够,就算搭上性命,我也——无怨不悔。”
  
  “你!”
  
  纪玄微每每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怒火,总是会被华雪颜三言两语就挑燃。他出掌钳住她的咽喉,把人紧紧抵在墙上,伟岸身躯转瞬倾轧而下。
  
  他与她紧密相贴,压得她愈发呼吸不畅。他没有吻她,而是把唇凑到她耳畔,鼻尖蹭着她的脸颊,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童那般执拗相问,带着不甘与哀伤。
  
  “你怎么做得到?怎么做得到……”
  
  “你怎么做得到与仇人之子同床共枕,肌、肤、相、亲?”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感冒了又赶稿子,弄得身体受不了。今天好多了,逐渐恢复更新~(@^_^@)~
第三九章 血性女子
  “哈!这话问得可笑。”
  
  华雪颜嗤笑,她略略侧首,同样把嘴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字轻吐慢言,口气轻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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