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影金戈

第90章


  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可人散了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重聚的那一日。
  “月月圆圆。”
  乡下土狗长得快,没多少日子都快有华雪颜膝头高了。她每日早上把隔夜剩饭用开水泡了,洒些干肉沫子进去拌好,就端到门口叫狗儿过来吃。肉沫子其实是屠户不要的猪牛下水,贱价买回来焯掉血水,切成一块块晒干后储在坛子里,每次喂狗的时候抓一把,一坛子能吃好久。她还是不习惯给两条狗儿喂生食,又不是狼呢,干嘛喂那些血淋淋的东西?也不指望这两只狗儿干多大的事,平日里能看个家防个贼就好。
  经历过这么多,她的心境渐渐变了。若说她以前是含着锋利棱角的冰山,摸一下都能鲜血淋漓,但现在冰雪已融,煦煦春水浇融了大地,滋润了万物。
  正当两只狗儿赫嗤赫嗤吃得香,木门上绣了的铜圈哐哐响了几声,轻轻儿的就像风吹。不过华雪颜知道是有人来串门了。
  “就来。”
  她冲着门口知会一声,站起来轻车熟路就朝大门口走去,拉开门微微偏头,无法视物的眼睛对着门外一株槐树,微笑问:“谁呀?”
  门外之人沉默了一会儿,华雪颜不着痕迹嗅了嗅,闻到些许木屑的清香,外加一缕槐花甜味。她又问:“您找谁?”
  “你眼睛看不见吗?”
  终于有人说话了,但声音却是从底下传来,华雪颜循声低头,对这位嫩声嫩气的小孩儿道:“嗯,我看不见。你是哪家的孩子?我好像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啦,我跟我爹才搬来两天。”这孩子说话很伶俐,处处透着股机灵劲儿,“姨姨,您府上要不要做桌子椅子柜子?我爹的手艺顶呱呱,用的木料也是上好的,做出来的东西又结实又好看,保证几十年都不坏个角儿!”
  原来是个木匠。
  华雪颜含笑摇头:“我不缺什么,要不你去隔壁问问?前几日他家的推车坏了个轮子。”
  “啊……”小孩儿声音非常失望,伸头往院子里望了望,正巧看见一条断了腿的小板凳。他登时一喜,缠着雪颜道:“姨姨,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您就可怜可怜我,做点什么好不好?哎呀,你的板凳坏了只腿儿,我爹给你换个新的,不好不收钱。姨姨,求你了……”
  小孩儿抱着华雪颜的腿哀求厮缠,华雪颜伸手摸摸他头顶,从身高上估计这孩子可能也就五六岁。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讨生活,想来也是很不易吧……
  华雪颜怜惜他,道:“……好吧。不过你得叫你爹过来才成。”
  “我爹就在我身后呀。”孩子天真无邪地说,华雪颜略略惊讶,既然来了怎么不出声,反倒让一个小孩儿招揽生意?
  孩子看出她的疑惑,笑呵呵道:“姨姨,我爹爹不是害羞哦,他不会说话呢,嗓子坏了。”
  原是如此。华雪颜释然,退了一步侧开身子:“师傅有劳了。”
  看不见这木匠的样子,亦听不见他的声音。片刻后华雪颜听见撞着锯斧刨子的工具箱哐啷啷,还有男人的脚步声过来,察到一道风掠过眼前,木匠已经进屋了。
  他身上携了些许原木青涩微苦的芳香,还有淡淡的槐花香。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有没有感动死!!!
☆、77大结局 天造地设
    “姨姨,就您一个人住么?”
  哑巴木匠在旁修理凳脚,锯子划过木头的声音喀吱吱。华雪颜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听那小孩儿说话。
  她摸着吃食的狗儿,道:“还有它们陪我。”这孩子看见眼睛一亮,跑上去扯住一条狗的尾巴:“胖乎乎的真有趣儿,起名字了吗?”
  “耳朵有缺的叫月月,另一只叫圆圆。你自个儿瞧瞧。”华雪颜微微偏头,寻找到孩子所在的方向,问:“你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大名呢,我爹找我的时候就会摇铜铃,所以别人都叫我小铃铛!”小铃铛嘻嘻地笑,也不怕凶巴巴的黑狗,跑过去揪住狗耳朵要瞧上面是不是有缺缺。
  “铃铛啊……”华雪颜闻言略略失神,怅然怔了片刻,很快又笑了,“很好听的名字,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铃铛的人,不过是女孩子。”
  小铃铛怀抱月月,努嘴道:“我是男孩儿。”
  话音一落叮铃铃的清脆声响起。原是哑巴木匠修好了凳子,摇响铜铃示意儿子告诉华雪颜。小铃铛飞快跑过去跟父亲交流了一番,然后端着凳子跑回来,拉起华雪颜的手要她摸:“姨姨您瞧,这个凳子可结实了对吧?”
  华雪颜摸着散发出新簇味道的光滑木头,含笑颔首:“嗯,很好。小铃铛,问问你父亲要多少钱?”
  “这个……其实也不值两个钱,我怎么好意思要嘛。不过以后您可要常来关照我家生意。”小铃铛口气老道,说话间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两声。他显得极为尴尬,赶紧捂住肚子,有些委屈地说:“一大早起来还没吃饭呢……”
  “我做碗面给你。”华雪颜怜惜这个孩子,又想着好歹别人帮了忙,总归还是该请顿饭的。于是冲着木匠大致所在的地方喊了一声:“师傅,在我家吃了再走罢。”
  哑巴木匠不会说话,只有腰间铜铃被风儿吹得轻轻响。
  小铃铛去鸡舍摸出两个热乎乎的蛋,是早晨才下的。华雪颜生火和面,烧开水把揪好的面皮子扔进锅里煮熟,捞出来沥干水,又放油炒蛋还有豆干做成臊子,浇在了面皮子上,最后撒上一把切得细细的葱花。
  她煮了一大钵端出去,院子中央支好了吃饭用的小木桌子,两父子已经坐下了。小铃铛闻着面汤香味舔舔嘴,拍手道:“好香呀!闻起来就想吃。”
  华雪颜放下碗,笑道:“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她把筷子递给哑巴木匠时,指腹摸到了他粗糙的手掌,遂道:“师傅不要客气,多吃一点,不够厨房里还有。”
  哑巴木匠一丁点儿声音也没发出,倒是小铃铛呼溜溜吸了两口面,含糊不清地说:“我爹说谢谢您啦……唔,真好吃……”
  一大钵面被父子俩吃了个底朝天,连汤汁都舔得干干净净。之后华雪颜收拾碗筷要去洗,却被小铃铛拉住了衣袖。
  耳畔有人疾步生风,等她回过神往桌上一摸,用过的碗已经不见了,倒是墙脚放着水缸的地方响起哗啦啦的舀水声。
  “姨姨你坐着,让我爹爹洗。”小铃铛拉着华雪颜不让她动,华雪颜赧然:“这不行,你快放开我,我去洗。”
  “不啦不啦,你去休息嘛!”
  华雪颜拗不过这孩子,最后被他拽到竹椅上坐下。她哑然失笑,摸着小铃铛的头感慨道:“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你娘很有福气。”
  此话一出,刚才还兴冲冲的小铃铛顿时萎靡丧气,垂头委屈道:“我没有娘亲,爹爹说她死了。”华雪颜微微一愣,安慰道:“如果她还活着,见你这般可爱乖巧,一定会很高兴。”
  小铃铛酸溜溜地说:“但愿吧。姨姨您有孩子吗?”华雪颜心头一揪,苦笑道:“有的,他大概与你差不多年纪。”小铃铛略有艳羡:“他真幸福呵,娘亲又温柔又漂亮。不过我也不差,我爹对我很好。”
  洗完了碗哑巴木匠就带着小铃铛告辞了。华雪颜关好门回屋坐下,抱起两只狗儿自言自语:“你俩小东西真是奇了,平日里凶得像个什么似的,怎么今儿个也哑巴了不成?不叫不吠,害我差点以为自己养了两只奶猫。”
  月月圆圆在她膝头蹭了蹭,跳下地奔出去追逐玩闹了。华雪颜缓缓坐上修理好的木凳,凳脚稳稳的,摇了摇也没咯吱咯吱发响,果然十分结实耐用。
  哑巴木匠刚刚在村里安家没几天,村里就突然炸开了锅。
  这日王寡妇风风火火来敲华雪颜家的门:“阿雪!阿雪!”
  华雪颜摸着去开了门,从声音判断出来人:“王嫂,什么事?”王寡妇熟门熟路一步跨进院门,毫不客气地说:“没啥,就是过来瞧瞧你,窜个门啥的。”
  “您先坐,我去倒杯茶给你。”华雪颜刚要进屋倒茶,王寡妇一把拉住她,拉开了话匣子,“我不渴,甭麻烦了。诶,我问你,你晓不晓得这两天村头搬来个哑巴木匠?”
  华雪颜挨着她徐徐落座,道:“知道。前两日他上门找活儿干,给我家修了个凳子脚,我便留他吃了一餐饭。怎么了?这人有问题?”
  “嗨!那倒不是。”王寡妇一甩手,噙笑问华雪颜,口气里有些探寻意味,“就是吃饭而已?你就没……和他再说些什么?”华雪颜尚有些混沌,不太明白王寡妇的用意,便说:“我看他家儿子怪讨人喜欢的,一时怜悯就留饭了。再说他口不能言我目不能视,我问他答了不,他比我看不见,能说些什么?”
  “一个瞎一个哑,那不正好天造地设的一对!”王寡妇生性爽利口无遮拦,说了这话自己不觉有何不妥,华雪颜倒也不计较,只是礼貌回话:“您别拿我说笑了,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无亲无故的,平素更是毫无往来。”
  王寡妇眼睛一瞪,不以为然:“戏文里怎么唱来着?郎情妾意,以我看现在至少郎是有情的。”说着她以手掩嘴,把刚听来的笑话讲给华雪颜听,“知不知道刘老头家的那个春杏,就是年前与人在谷场私通被撞破的那个。刘老头嫌这闺女丢人现眼,没几天就把她打发嫁去了外面的村子。可是就在前天,这不要脸的小蹄子又跑回来了,听说她嫁的男人得病死了,婆家就把她撵了出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