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娘子

第17章


  若是动了真心,自己便更不能与别人共侍一夫了,她梁以柔一身傲骨,绝受不得这些!
  
  将近卯时,西暖阁那边还没有动静。
  完颜千里凑过去听了听,以为梁以柔还在睡,便带上玉珠子离开了房间,天还蒙蒙亮,他乘了马车去上朝,可不知道是不是赫连息未在刻意躲他,竟是称病罢朝!
  他咬牙跺脚的生了半晌的气,散朝后又在殿外求见了半天,赫连息未就是不肯见他,这样磨蹭了几个时辰之后,赫连息未倒是遣人送了封信出来。
  完颜千里急忙拆了信,敛着拧眉匆匆扫了几眼,疑惑了半天之后脸色惊变。
  娶齐硕,饶公主。
  赫连息未用寥寥六字就说明了意思,起初完颜千里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可一细想便如醍醐灌顶,他竟然威胁自己不娶齐硕公主就处死梁以柔!
  既然已经认出了梁以柔就是当年的小公主,他为什么还要这样?难道养在身边妹妹就是宝贝,送去做质子的妹妹便是陌生人了?
  赫连息未到底是怎么了!
  完颜千里突然起了火,摔了信就要往殿里面冲,守在门口的侍卫根本架不住他,倒是赫连息未身边的老太监急忙扑住他叫道:「将军,闯宫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更何况如果皇上想要当面和您说,又何必送信出来?您现下就算冲进去,也什么都问不到呀,您就听奴才一句劝,回去从长计议吧!」
  完颜千里停了挣扎,赤红着眼眶看了看老太监,又看了看殿门,虽然气得浑身哆嗉,但还是咬着牙关忍下了怒气,他肩膀一抖,挣开了侍卫的箝制,攥着拳头朝养心殿看去几眼,而后狠狠一哼,拂袖离去。
  他怒气冲冲的出了宫,走到马卓前时却不上车,竟是绕到马后徒手将绳索给扯断了!马儿一阵嘶鸣,他俐落的翻身上马,给目瞪口呆的车夫留下一句:「你自己回府吧!」便扬长而去。
  就在完颜千里骑马撒气的时候,梁以柔却是下了决心。
  诸多事情堆砌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而以前之所以还能坚持,是因为好歹还有个完颜千里陪在她身边,可如今,连这个男人都背叛了她。
  梁以柔凝眸看着手中的步摇,她可以离开的,但离开后去哪呢?沅国不要她,东夷也没法待,她根本就是无处可去,自以为是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可悲至极。
  梁以柔悲感的笑笑,拿起步摇凑到自己纤细的腕上,如今唯一的解脱,也就只有这样了……
  她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滑下来。
  「当啷」一声响,进来送汤的成伯看到这一幕,骇得扔了汤盅,迅疾的冲过来打掉了那步摇。
  梁以柔眼睫一颤,缓缓的睁了眼,看到「扑通」一声跪在她眼前,然后攥住自己双手的成伯,他满眼惊恐,「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就算遇到了天大的事,也不能想不开啊!」
  梁以柔的唇动了动,眼泪落得更凶,「成伯……」
  梁以柔身子前倾,骤然感觉到小腹一阵刺痛,沉吟了一声便软倒下去。
  
  成伯的突然出现和那莫名其妙的刺痛令梁以柔的自杀行动暂时搁置。
  彼时梁以柔疼得浑身无力,成伯连忙将她扶到了床上,然后唤人请了郎中来,成伯的大惊小怪惊动了府中的下人,连带着也惊动了刚撒了气回来的完颜千里,他甫一进门就听到了梁以柔不舒服的消息,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房间,却瞧见郎中正坐在小凳上为她把脉,成伯就站在床边,满脸的忧色。
  「成伯,怎么回事?」完颜千里厉声问。
  「将军……」成伯怱地抬眸,似乎这才发现完颜千里进了门,「大小姐她……」
  「她怎么了?」完颜千里侧头看了看脸色惨白的梁以柔,「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各位不要惊慌。」郎中收了手,将垫在梁以柔手腕上的丝帕也取了下来,而后缓缓站起身,捋着胡须慢悠悠的说:「姑娘只是一直情绪低沉、萎靡,方才又急痛攻心,一时动了胎气罢了,好在并无大碍,我给姑娘开几副安胎的方子便可。」
  「胎气?」完颜千里傻了,讷讷的问。
  「什……什么!」梁以柔说的撑起上半身,苍白的脸上布满惊色。
  「是啊,姑娘已经有孕两个月了,将军您不知道吗?」郎中不解的看看他们俩。
  完颜千里不可置信的咽了咽口水,头一格一格的转过去看着梁以柔。
  两人稍稍对视,梁以柔移开目光,无力的又躺了下去……她怀孕了?
  一时间两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于是郎中就这样被晾在一边,倒是成伯提前回了神,缓声道:「请郎中随我出去开方子,这边走。」他弓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成伯还带走了房中的其他下人,出门前顺带着阖上了门,转眼间,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完颜千里傻站在那,缓了好一会儿才吐出自己的声音:「你……怀了我的孩子?」他喃喃的又念了几遍,迟钝的笑容缓缓浮上来,他每念叨一次,笑容就扩大一分,最后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以柔,你怀了我的孩子!」他终于想起来要动弹了,大步跨到床边,拉住了梁以柔的手,咧嘴笑,「我的孩子!」
  梁以柔没有笑容,只是失神的躺着。
  完颜千里攥着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又吻,几乎喜极而泣,「真好,真好。」
  见他如此,梁以柔稍稍动容,哑声问:「就这么开心吗?」
  完颜千里几乎合不拢嘴,越想越开心,「怎么能不开心,这可是我们的孩子,天哪,我都没有想到……什么时候有的?两个月,两个月……算了,哪一次都好,都好。」
  他絮叨了半天却没见到梁以柔的笑容,不禁也稍稍敛了些笑容,「你不开心吗?」
  梁以柔眉心一动,别过了头。
  完颜千里神色一怔,扯着她的手按在心口,焦急道:「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这个孩子我视若珍宝。」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深深的看着梁以柔,「方才郎中说你是急痛攻心才动了胎气,你急的是什么我自然明白。」完颜千里心头一热,原来她心中是有他的。
  他的目光温软下来,深情的锁住梁以柔,「你放心,在我心里,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不管是七硕公主、还是八硕公主,都不行。」
  「她是公主,千金之躯。」梁以柔淡声说。
  「千金之躯是冷的,我不要。」完颜千里急急的说。
  「但我这卑贱之身只会污了你的名声。」梁以柔还在负气。
  「又来了,非要反着说话。」完颜千里拧眉,用力的捏了捏梁以柔的手,虽然知道她在生气,却又不能说不娶齐硕这种话,如今她有了身孕,他更不能冒险忤逆赫连息未的意思,只能先暂且应下,找机会再去问问那混蛋!
  而当下,又该如何跟梁以柔说明白自己的心意呢?他攥着梁以柔的手,吭哧了半天也说出什么来。
  梁以柔瞧他找不出理由,不禁更气,想要抽出手来。
  她这一动,引得完颜千里忙不迭的又按住她的手,手心却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完颜千里一顿,旋即大悟,脸上也露了喜色,「你等着。」随后松开她的手,转而三两下就去扯自己的衣襟。
  梁以柔脸色一变,窘迫的别开脸,冷声问:「你干什么?」
  完颜千里坦着健硕的胸膛,露出以红绳串着的那玉珠子来,他用手捏着玉珠子凑到梁以柔眼前,「你看这珠子眼熟吗?」
  梁以柔睇过去一眼,又匆匆移开,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又看过去,端详了一会儿之后露出异色,「你这珠子……」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但在指尖将要碰到的时候又「刷」的收了回来,这珠子,竟与她那串璎珞上的一摸一样!
  完颜千里将她的神色纳入眼底,「认出来了吗?」
  梁以柔疑惑的抬眼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你这是……」
  完颜千里温柔的笑起来,粗糙的指摸索着那枚被他的体温晕暖的珠子,「那年你不慎跌
  倒,手上的璎珞被扯断,散了一地的珠子,当时你就急哭了,可又找不到奶娘,就只好一
  面哭一面找散落的珠子。」他从回忆中抽身,目光温柔如水,「我当时就在周围,便陪你找
  全了珠子,这一颗,是我背着你藏下的。」
  「你幼时便认识我了?」梁以柔不可置信的问。
  「不只如此。」完颜千里摇了摇头,「从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八岁?」梁以柔呢哺。
  「是,那年你四岁,和你母妃在御花园赏花,而我正在和太子捉蚂蚱,之后我总去哪里找你,和你见了几次面,可你总是不理我……找珠子那一次,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话,也是……最后一次。」他缓缓拢上衣襟,「当时我特高兴,便忍不住藏起来个珠子,想当作念想。」
  隐约间,梁以柔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之前之所以一直想不起来,是因为没有任何勾起回忆的契机,如今完颜千里一提,她倒是模模糊糊的想起来些什么了,不过也仅是些模糊的影子罢了,毕竟那时太小,也并未将这个替她捡珠子的男孩放在心里,倒是他,竟从那时起就……
  梁以柔眼底有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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