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民政局
领完证之后就出来请了他们两个吃了一顿饭,也算是请了。这样简单,甚至是清冷,根本就不
符合许蹇墨的地位。他也曾经提过要尽可能地盛大一些,可是被陶诗序拒绝了。婚礼盛大与否,
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又何必要那么多人来参观?他们有彼此就好。
更何况,将来的路究竟通向何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婚礼办得越盛大,将来若是分手就越难看,
又何必在以后留给别人不必要的谈资呢?她没有跟许蹇墨说明,但是他也像是想到了一样,眼底
有些黯然,不过到底还是被新婚的喜悦给冲淡了,不管怎么样,婚礼终究只是个形式而已。经历
这么多,陶诗序早已经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了,形式再好,可始终都比不过内容。经历了这么
多,他也明白了,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好,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蜜月既没有去巴黎也没有去马尔代夫。他们是真的很珍惜彼此,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所有时
光,既然是这样,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旅途里面呢?去的地方是黟县,在安徽,毗邻黄
山,东晋有名的大家陶渊明便是受到了这里的启发写出了那片名垂千古的《桃花源记》,还
有大片《卧虎藏龙》,《菊豆》等等都曾经在这里取景。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离黟县县城稍远的
小村子,借在一家民宅里。因为风景秀丽,加上古建筑保存得比较完好,虽然交通并不方便,
游人也不像丽江乌镇那样多,但是到底是靠近旅游景点,就算他们过来借宿也没有人会表示惊
奇。这里的旅游资源开发得并不完全,加上又是淡季,很多时候陶诗序拉开那道厚重的木门,都
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出来度蜜月的。这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安乐田园。时常可见鸡鸣狗吠炊烟
袅袅。被城市的浑浊大气熏染了那么久,这样干净清澈的空气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更难得的是这
里的氛围。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大院子,本来以前是当地的一个明朝大官的祖屋,祖祖辈辈地传
了下来,后来红军经过这里的时候又被拿来当了指挥部,再后来就分给了边上住着的穷苦百姓,
几百年风雨下来,虽然早已经不复当初繁华,但是到底是百年繁荣,底子还在。这个院子里住了
好几家人,虽然有了很大的改造,但是他们两个都是学建筑设计的,还是能够看出来这里的典型
的皖南古民建筑风格。他们借宿的那家是一对老夫妻,膝下有一个外孙和一个孙女。老人家很
好,很淳朴,虽然有的时候跟他们两个说话时听起来有点儿困难,但是并不妨碍几个人之间的交
流。很慈祥,陶诗序从来没有和这样的老人生活在一起过,她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很早就去世
了,对于和老年人相处的过程,她没有太大的印象。许蹇墨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爷爷奶奶,他的姥
姥又十分市侩精明,根本就不像现在这样两个老人家一样慈爱。
听那个老太太说,他们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在外面务工,两个老年人在家里做农活。这里
的旅游资源开发得并不好,所以就算守着这些价值昂贵的古村落古建筑对他们来讲也没有什么
用。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做农活,怕苦,几乎都在外面务工,家里剩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孩
子,很少能够看见少壮了。
陶诗序和许蹇墨从小都是在大城市里长大的,这样的乡村生活从来没有经历过,况且这对老
夫妻对他们又很好,这样世外桃源的日子竟然就这么如流水一般安静地流走了。他们两个尚未从
这样静谧的岁月当中醒来,却又已经要回去了。
这真的是他们生命当中一段值得纪念的日子。不单单是因为这是他们的蜜月,离开那个小乡
村之后,后面接踵而来的事情,再一次地把始料未及的两个人冲离了原有的轨道。
那天下班回来,陶诗序觉得许蹇墨工作很累,便让他一个人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去了超市买
了点儿菜才回家。南方的冬天,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干燥寒冷,但也并不好过,她工作生活的地方
都有空调,穿的不多,尤其是刚刚才从空调房里出来,就更加难以忍受了。掏出钥匙打开门,入
眼的却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的人。看见那个人的时候,陶诗序的身子僵了一僵,她有
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坐在这里。下意识地朝许蹇墨看去,他却端了一杯水放到那个人面前,走
过来将陶诗序手里的蔬菜拿走,说道,“快进来,外面冷得很。”陶诗序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
换好鞋子,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厨房,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那个人一眼。许蹇墨脸上有些尴尬,那
个男人脸上也不怎么好看。许蹇墨将水推到他面前,说了句“你坐一下,我去看看她”,便站起
身来朝厨房里走去。
厨房里陶诗序开着热水正在洗菜,听见许蹇墨进来了,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他这个人
真的不存在一样。许蹇墨看了她一眼,才走过去,有些责备也有些心虚地对她说道,“你怎么连
个招呼也不打一下?就算他不是你爸爸,普通人,你总该问候一声吧?”陶诗序将手里的青菜
扔到洗碗槽里,抬起头来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把他当人,我把他
当仇人。”她声音并没有放低,加上中间又没有关门,外面的厅也应该听得到。许蹇墨不知道
那个男人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有些难堪,拉了一下陶诗序,“你不要这个样子,
他……”说到后面,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陶诗序的爸爸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如今想起来他
都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是性格刚烈的陶诗序?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想了想,又才开了
口,也算是解释了,“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外面,他没有来过这里,
只知道我们两个人结了婚,住到了一起。他也不可能去问我妈妈……”谁也知道许蹇墨的妈妈不
会允许他来看陶诗序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许蹇墨只觉得喉咙发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来,却还是要忍着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天都差不多黑了,他站在那里,瘦高瘦高的影子,背
影有些佝偻,也有些凄凉……我只是……只是有些可怜他罢了……陶陶,如果当时你在那里,你
也会觉得他可怜的……”
不用许蹇墨继续说,陶诗序只觉得自己心里又酸又麻,像是被一大片蚂蚁啃噬着一样,十分
的不痛快。她想哭,却又被她狠狠地逼了回去,强硬地别开头,继续扯着洗碗槽里的青菜,冷冷
地说道,“他要是当初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现在也很幸福。”许蹇墨还想说什么,陶诗序却
透过光亮的烟机看到他的表情,提前打断了他,“不要说了,我要做饭,你先出去吧。”口气专
断,很显然是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这个事情。许蹇墨何其了解她,知道她既然在用这样的语气跟自
己说话,那就说明她此刻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如果不想吵架,听她的话先出去,必定没有
错。
许蹇墨看了她一会儿,她像是没感觉一样,自顾自地埋着头弄着手上的青菜,根本就没打算
搭理他。许蹇墨在她背后站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转身朝厅里走去。
他在陶父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那个男人一直坐在那里,神态和身体都显得十分的拘谨,木着
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蹇墨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况且面对的人又是陶诗序的爸爸,对
于这个男人,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当初如果不是他,他和陶诗序不会走这么长的一段路,
但是要是不是他作担保,送自己出国,今天也不可能有他许蹇墨。可是他并不感恩,只是因为这
样的机会是牺牲掉别人的未来换来的……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旁边的陶父却从自己的思维当中醒了过来,大概是因为这样的
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他也觉得有些受不了,盯着面前的茶几对许蹇墨说道,“小许,你要是还
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很明显是看出许蹇墨浑身的不自在,给他一
个台阶下。可是这样的台阶却不是许蹇墨说下就下的。许蹇墨笑了笑,笑容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
有发现的怜悯,“没事,我不太喜欢说话,你知道的。”陶诗序的爸爸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
去了没有,反正两个人又都安静了下来,都不再说话。
这样的时间实在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厨房门被打开了,陶诗序端着两个装着菜的磁盘
子从里面出来,看见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陶父,将盘子放到餐桌上,转过身来,冷笑了一声,说
道,“你怎么还没走啊?我可没买那么多的菜,还指望我留你吃饭呢。”那个男人脸上立刻变得
惨白,仿佛刚才陶诗序的话像刺刀一样,狠狠地插进他的心口。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才艰涩地
开了口,“陶陶……你不要这样……我好歹……好歹是你爸爸……”陶诗序又是一声冷笑,立刻
反唇相讥,“我几时有爸爸的,我怎么不知道——”
“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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