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宛

第六十六章
    屏气凝神。
    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慕轩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手中的颤抖掩饰不了他的激动，小心翼翼地，甚至不敢踏入房门半步。
    迈出一脚步，又急急地收回，他这一辈子，都不曾如此惶恐过。
    “兰儿－－”试探性地叫出声，怕得不到回应，眼中，尽是担忧与期待。
    紫衣女子回过身，微微勾起唇角，心一顿，甚至来不及看女子的容貌，那笑容，与多年前的她，是如此相似。“兰儿，是我错了，你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那悲痛的语气，让诗宛也有些震惊。诗宛只是浅笑，慕轩好不容易收回了心神，不是她，诗宛的脸庞出现在眼底。她已经，不在了啊。那个浅浅笑着，跟在他后面，一声声柔柔地唤她“轩哥哥”的女子已经离他而去了。
    终究是做了皇帝的人，很快镇定下来：“平王妃，朕有些失态了，贤妃呢？”两次看到都是惊人的相似，如果是往日，定好好追究，只是那个记忆中的女子，还是扰乱了他的心神。
    诗宛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仰起头，用澄澈的目光看着他，而后，微微勾起唇角，如白莲般绽放，淡然清澈，眼波流转，竟是流光溢彩。心中一滞，那样柔软的感觉，勾起了心中最美好的那一抹颜色，未曾察觉之时，有些凌厉的眼神已是软了下来，诗宛是何其聪慧之人，姿势知晓其中的分寸。
    款款上前，盈盈下拜，吐气若兰：“恭请皇上圣安。”如果是平日的慕轩，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不妥，只是，先前已被扰了心绪，此刻竟也没有丝毫疑惑。
    “贤妃呢？”宛儿在心里喟叹，这皇帝可比她想象中的要固执多了，柔柔地答道：“回皇上，贤妃娘娘身子不适，珠儿伺候着休息了，娘娘感念皇上隆恩，特地嘱咐宛儿向皇上请罪。”
    慕轩凝视了诗宛几刻，终是有些不忍：“朕知道了。”犹豫了几许，还是坐下来，让诗宛上了茶，开口道，“宛儿，是诗爱卿的嫡长女吧。”
    “回皇上，宛儿确是。”
    “诗夫人可还安好？”慕轩似是随意地提起。
    诗宛的脸上露出些许忧伤，口吻里满是怀念：“回皇上，宛儿的母亲在多年前就已经逝去了。”这也朝野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碍于诗厉，未曾有人开口询问过。慕轩听到此，感到似乎有些什么，心里一痛，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呢。
    “诗夫人若是天上有知，看到宛儿也会欣慰的。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诗夫人想必也是国色天香吧。”
    诗宛羞涩地笑笑：“皇上过奖了。宛儿怎及娘亲的十分之一呢，听奶娘说，娘亲生前也是个兰质蕙心的温婉女子。”眼神中，满是悲伤。
    “是朕冒昧了。”慕轩难得道歉，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有一个想法盘旋于内心，不得不求一个答案，“不知诗夫人名讳，也好让御儿陪你去祭奠一下夫人。”
    “娘亲字蕙兰。娘亲生来便爱着兰花，故而称之蕙兰。”先是有些失望也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她，听到后面，心扑扑地跳，不会的，应该不会的，不会的。
    “皇上？”诗宛见慕轩有些失神，试探地问了句。
    “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回宫了。”也不等诗宛跪安，慕轩急急地出了锦绣宫。
    出了锦绣宫，慕轩低低地对旁边的太监说道：“马上去宣甚王爷入宫！”
    “扑哧－－”抚月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笑得春花灿烂的诗宛，碧玉的簪子散落在地上，赤着双脚，白皙而优美，脸部因笑容多了几分红晕。这样的是我，却给人一种，莫名的，伤悲。
    “小姐－－”抚月上前，为诗宛挽起发髻，略施粉黛，诗宛始终半倚着梳妆台，笑得云淡风轻。
    轻轻推开抚月，浅笑，却有着些微的苦涩：“抚月，我们回去吧。”抚月扶起诗宛，一路无言。
    原来，真的是这样。
    仰头对着天空，笑得有些涩然，随即，脸上又是那种无懈可击的微笑。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找到她的弱点。
    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所在乎的人。以诗宛之名。
    御书房内，慕轩踱着步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凌厉的眼神有些迷茫。喝退了身边所有的侍卫，一个人静静地感受着寂静的氛围。守在殿外的侍卫们也是一脸的谨慎，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突然变得这么情绪化，许是因为贤妃娘娘吧，众人如是想。
    慕亚以为慕轩出了什么事，虽然口口声声不再见慕轩，还是匆匆赶到了殿外，疑惑地看着被皇帝赶出来的太监们，一脸感激地看着慕亚：“甚王爷快请。”打开了殿门让慕亚进去。慕亚眼底泛出了些冷意，慕轩十万火急地宣他过来，就是为了让他看他一副出神的样子吗？！
    “臣弟参见皇上。”似乎是被慕亚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慕轩回过神来看着慕亚，一直盯着慕亚，让慕亚有种不祥的预感。
    “敢问皇上宣臣弟是否有什么急事？”慕亚有些生气地提醒慕轩。他们兄弟自小感情就好，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
    “亚。”慕轩有些迟疑地开口，“兰儿－－”
    还未说下去，慕亚的眼神一下子有些阴霾，如同一匹受伤的野兽，让慕轩无法继续说下去：“你不配说这个名字！”连最基本的君臣之礼都抛之脑后。、
    “亚，我不是－－”
    慕亚冷冷地看着慕轩，慕轩有些难堪地开口：“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原谅我，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慕轩无法说下去。对于这个唯一的胞弟，他无法发火，毕竟，一开始，错的是他啊。
    手，微微地颤着，慕亚也知道慕轩不会无缘无故叫他来，耐着性子等着慕轩开口，慕轩看了会儿慕亚：“亚，你可知，诗厉夫人的闺名？”
    “臣弟昏迷了这么多年，对朝中的事情，早就不怎么关心了，皇兄怕是问错了人。”可能吗？慕亚的心微微颤动。
    这么多年了，即使昏迷着，他的心中也一直受着煎熬。
    这是，他们兄弟欠着他们的啊。
    “听说，诗厉的夫人，酷爱兰花。”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奇怪，“可是，天下爱兰之人，何止千万。”
    慕亚忽的站起身：“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绝不会放过。”坚定的眼神，让慕轩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纯粹且勇敢的孩子。
    快步离开，殿门口，慕亚停顿了步伐，轻轻却坚定地开口：“皇兄，若是再有一次，慕亚绝对会好好守着兰儿的。”慕轩苦笑，他错过的，是多少啊。
    在慕亚看不见的背后，慕轩淡淡颔首。即使再有一次，他还会那样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