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朕非你不娶

13 水落了,石头没了


我翻出了瑞显七年所有加急军报,在驿站图上一一比对,恍然大悟!
    一夜到天明我基本上猜测到了整个事情轮廓,只是还少个决定性证据。也可能是仅存的证据,但愿它还在。
    “卿仪怎么回来了?稀客啊!”远清像是正要出门,见到我时先是一愣,随即漾开温柔的笑。
    恍若一阵春风拂面,心底无比舒畅,我想天下间很难再有第二个能暖到别人心底的人了。
    “岂敢,人说洛阳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大同之城,先前我还不信。现看远清兄,你日日赋闲方才知道所言非虚。”我笑着打趣。
    看着一身青衫的远清,我也隐约开始认同那个关于“水月将军”的流言,像远清这样的人,送到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可惜了。
    “坏透了。”远清无奈的轻笑。
    “好人难为。”我瘪了瘪嘴一摊手。
    “用过早膳了么?”远清灿然的笑着,我不由的打了个哆嗦,难道我又瘦了?
    “用了,用了。您忙您的。”我连连摆手,快步向老妖的书房走去,别让我看见那充满喜感的小食盒。
    “我也有事,顺路和你同去。”远清几步追了上来,犹疑的试探,“你是不是讨厌我?”
    “哪有此事?”我连忙反驳。
    您真误会了,我不是讨厌你,是怕了你。话说,刚才您是要出门吧?这路怎么顺过来的?
    “少渊在府上么?”我没话找话,真是纯粹的没话找话。
    “你和少渊很熟络?”远清面上的笑容一僵,身体一顿,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我不单是没话找话,还是没事找抽。
    “不熟,不太熟。”我讪讪一笑,整了整袖子。
    “呵呵,慢慢就熟了。”远清敛下眼眉,含蓄的轻笑,我怔怔的看着他,您是炖鸡汤还是煎牛排呢?
    “少渊,你猜谁来了?”远清的样子让我恍惚觉得我真是稀客。
    “嗯?”老妖微微抬眼,先是一怔,眉峰轻挑凤眼一亮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原来我真的是稀客。
    “少渊公子。”我点头打了声招呼。
    “嗯!”老妖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眸光暗了下去,例行公事的示意我坐下,继续专注手里的书。
    我坐在椅子上理了理头绪,“密报的事有结果了。”
    “如此快?”远清颇为惊讶的叹道。
    老妖合上书,波澜不惊的脸上一闪而过惊讶,复又很快收敛了,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其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只一瞬间我竟然想通了所有关节。我甚至开始迷信这是天意,只是借助了我来传达。
    我轻啄了一口茶,沉声道:“左正明。”
    老妖若有所思的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沉郁低缓。
    他没我想象中那么激动,不仅不激动反而出奇的平静。近乎冷漠的平静让我觉得害怕,事实上老妖静的时候最可怕。
    我长舒一口气,从头讲起,“远清给我这份密报时说过,如果火漆只是粘在上面,十几年是不会变的漆黑如墨的。这是在焚烧熔化之后附着在上面造成的。对么?”
    远清点了点头,我把密报一角放在老妖桌上,继续道:“密报上的火漆痕迹说明这封密报几乎同时和火漆一起销毁。在昭国,火漆是用来封“加急”军报,然而加急军报不需要销毁,相反的还要在经文馆备案封存,以便编修《史志》。”
    昭国的“加急”军报基本上是通报战况的,大战结束之后会送往文经馆备案封存。若是有涉密的军情将领通常会酌情以“密报”的方式直接呈送皇上。
    “但也可能是密报送达的前后正好有一份‘加急’军报送达,所以才同时销毁了。”远清的触觉灵敏,心思缜密,确实有这种巧合的可能。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紫漆的等级高于火漆,如若同时到达,皇上必定先看密报。可依照皇上来不及看这份密报销毁,而被人拾到残迹,我相信即便当时真的呈上过一份军报,皇上也绝不会去看。” 我拿出了从袖管里掏出了一份书文呈给老妖。
    “而恰巧我在文经馆的存案中找到了这封军报,只有信件没有火漆封的信封,而军报的日期是瑞显七年十一月十四。”
    老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色发白,凤眼微睁,俊眉轻蹙,这个日期就足够敏感。《史志》中记载她母亲明贵妃在十一月十五日辞世,惊人的吻合。
    远清和老妖相交甚深,亲如兄弟,对老妖的身世过往十分熟悉,平日里温润谦和的脸霎时板了起来,对我摆了摆手,忧虑的看着老妖。
    真相,往往都是伴随着痛楚的。
    我斟了杯茶,滴滴水声打破了沉寂,我递给老妖。
    切肤之痛,没人能真的体会,也就没人能分担。
    老妖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淡淡的说了句“继续。”
    不经意的触碰,我猛然缩回手,不是所谓的男女大防,而是他的指尖像千年寒冰。
    由表及里,由内而外,刺人心骨。第一次我觉得他除了可怕,还可怜。
    “更关键的是这封军报的内容本身就很可疑。”我递上了折叠好的军报。
    “的确。这根本不是加急军报,只是封普通的兵部呈文。”老妖手指敲击着放在桌上的军报,陷入了沉思,沉稳大气,极具风范。
    “那为何要以加急军报的方式越级呈送?皇上不会追究他们玩忽懈怠之罪?我推测这封军报送至御书房的目的就是夹带那封密报,真正要送达的是那封密报。军报的信封在慌乱之下不慎被一起烧毁,那就合情合理了。”
    “恩。”老妖点了点头,眼底惊艳一闪而过。
    我真的受宠若惊了,老妖聪明绝伦眼高过顶,他的惊艳,真值得“惊”一下。
    “瑞显七年,军报的数量是近几年平均值的数倍,我翻看《史志》发现这一年昭国和东齐有局部战争,大多数军报都是从一个边关重镇易步发出的。我查看了驿站记录,既然发出的是‘加急’军报,为何不走最近的路径进京,非要绕道而行?”我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份驿站分布图摊在老妖的书桌之上。
    “这些变换了路线的军报大都经过了同一个地方。”我比照驿站记录点在驿站地图上,比划报送路线。
    老妖修长的手指点着地图,微眯着眼眸沉声说道:“严曲。”
    我惊讶的看着他,这么条繁杂的驿站记录,他一眼就看到了“严曲”?
    “正是。严曲是位于燕定山下的一个山城小镇,不是军事重镇,只有朝廷设的驿站。但我敢肯定我在哪儿见过这个地名。”
    “有一只驻军曾派往燕定山,燕云卫。”老妖觑着眼若有所思,时不时闪着睿智的精光,我不禁想,我沉思之时是否也有这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神态?
    提起燕云卫,远清沉吟:“我也听我父亲说过,燕云卫好像是因为私自调军,损失惨重,主帅好像还被定了叛国罪处死了。”
    我十指交叠,点了点头,“这支燕云卫的主帅正是左正明。严曲名不见经传,只有这么一位大人物。我推测所有绕道严曲的军报,都是为了夹带左正明的密报。至于为什么我们手上这封是由童弦夹带的,可能和燕云卫私自调动有关,《史志》记载一笔带过,没有细节可查,但时间却是吻合的。十一月极有可能是在打仗。燕云卫也许临时截下了童弦的军报,进行夹带。时过境迁,很多证据都不存在了。左正明在朝只是挂了个副将军的闲职,查不到编制,也从未上过奏章,无法比对字迹。不过有一个地方是肯定可以。”
    左正明身份背景这么神秘俨然是皇上的密探,燕云卫真的是私自调动么?左正明处斩前可一直都和皇上保持着联系的,燕云卫调动的事情皇上当真不知?
    就在我走神的一瞬,老妖敲击着桌面一字一顿,“刑部。”
    我讷讷的点了点头,“他是燕云卫的主帅,对私自调军和战败负有重大责任,他是在刑部受审定刑的,至少刑部应该有他认罪画押的存档。”
    若说这件事有什么巧合之处,那就是留下的那一片字角,刚好是书信的落款。那个“左”字,是左正明的名字,而不是我费尽心思去琢磨的密报内容。
    远清略一蹙眉惋惜叹道:“可是他已经死了,即便知道是他写的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人都死了,就算知道是他又能怎么样?莫非让他托个梦?
    “那也未必,他虽死了,但有人还活着,易步既然会给左正明夹带密报,林战肯定是知情人。”老妖靠着椅背阖着双目,手臂搭在椅背上慵懒优雅。
    “卿仪,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我邵远清何其有幸!”远清轻笑一声,温和中透着喜悦,难以抑制。
    我能当他是夸我么?有此可见,他对我的期望值极低,大概差不多就是想着吃肉的傻子!算了吧,和老妖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你实在让我惊喜。”老妖凤眸微挑,目光深邃,沉如深潭。
    我那不寒而栗的感觉又来了,您是惊喜,我是惊吓。
    看着他的眼神,我至少可以肯定老妖从来没有想过履行三年后放我离开的诺言。
    对他,一开始我就是怕,从他初次见面冷酷无情险些掐死我,到现在心思微妙的用怀柔手段软化我,我都害怕。这种怕随着朝夕相处,与日俱增,潜移默化的蔓延到了心里,根深蒂固。
    “少渊,属下告退。”我偷瞥了老妖一眼,他正看着茶杯出神,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对一只茶杯?那叫一个柔和,那叫一个……诡异。我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该撤了。
    “等等我,我顺路和你一起去。”远清叫住我,笑着赶上来。
    我诧异看了他一眼,暗想怎么不管到哪你都顺路?
    “你……为何不问另一个知情人?”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也许想拿他当做朋友,才想关心他的私事。也许准备离去,才无所顾忌。谁知道呢?
    老妖敛了敛神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喜怒,看不出哀乐,像座精雕细琢完美无瑕的雕像。聪明绝顶,心机深沉的老妖又回来了。
    “属下多言,属下告退。”我自嘲浅笑,躬身退出房间。
    在马车上,我不停在想怎样才能脱离老妖?这个真相对老妖和我意味着什么?或许我在做一件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或许这也是我逃离他的转机?
    远清轻拍了拍我的头宠溺的笑问:“想什么这么入神?和你说话都不理我?”
    “嗯?你说什么?”我猛然回神,定了定心绪,反正现在想的再多都无济于事,一切既成事实。
    “我问你要不要吃糖葫芦?”远清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撇了撇嘴,心底却是酸酸的,和远清在一起我觉得我可以像个孩子一样被他捧在手心,天生就是个好哥哥。
    “等着。”远清轻刮了下我的鼻子笑道,仿佛我真是个孩子。
    其实这种感觉,好极了!
    “我说你以前是不是养过狗啊?”我咬着远清买的糖葫芦,酸的牙都倒了,我并不爱吃糖葫芦,但却爱极了这种被无条件疼爱的感觉。
    “没有啊,卿仪为何有此一问?”远清笑眯眯的看着我,那满足感仿佛是他在吃一般。
    他别是在我身上寻找自己童年的乐趣吧?
    “我想想,你这样摸我的头几次了?我以为你摸你们家的狗习惯了呢!”我假意掰着手指一本正经的说。
    “我倒希望自己有卿仪这样乖巧有趣的……”远清别开目光欲言又止,低首浅浅的笑了。
    他止的倒是恰到好处,要是他敢说我像狗,扁之是肯定的,关键是抄什么家伙。
    “卿仪就打算这样一世么?”远清回过头来的时候,眸光清澈如水。
    我一怔,不由的笑了,若说老妖是天生用来震撼世人的,那远清就是天生用来软化世人的。
    “有何不好?”我不经心的笑道。其实也是无可奈何,未来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会如何,我不知道,唯有尽力争取而已。
    远清万分疼惜的叹了口气,不由的又抚着我的头,好像我受了天大的委屈, “当然不好,女子,终要有个好归宿。”
    我静默不语,归宿倒是不必了,我只想归家而已。
    我不认同他的看法,但却感激他的用心。这样一个知己好友,三生有幸。
    “我可以和少渊谈谈。”远清见低首不语,竟然以为我羞于启齿。
    我必须制止,他固然是“好心”,我却绝不能给他“办坏事”的机会。
    我板着脸严肃的说:“远清就别为我费神了,比起他把我卖了,我还是宁愿选择给他命。”
    “那好,要是需要我……”远清疑惑的看着我,随即温和一笑,不认同却终究包容了我。
    “放心,我不会和你客气的。”我不怀好意的贼笑,从来我也没和他客气过。
    话说您能把手从我头上拿下来么?这不是狗毛。
    “我到了,这个还你。本官怎可拿孩童之物,岂不要被同僚取笑?”我把手中剩的半串糖葫芦递给远清,咱丢不起那个人不是?
    “小心,别摔着。”远清举着半串糖葫芦,坐在马车里静静伸着脖子看我离去,怎么都感觉怪怪的?就像小情侣依依惜别?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撤。
    开玩笑,被别人看到了还了得,说不定过几日京城最大的谈资就是“水月将军”邵远清有断袖之癖,对象是文经馆的书丞洛卿仪。
    远清在京城已经算名声大噪了,我这人低调,没想借机炒作一把,因为炒不好就得“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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