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朕非你不娶

73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晚我就随老妖离开了山城小镇,坐在马车里,南国潮暖的湿意,伴随的不是绵绵细雨,而是大雨倾盆。初春,这种暴雨,实在罕见。
    “洛洛,休息下,很快就到青州了。”老妖轻轻的把我揽在怀里,我靠着老妖开始心绪不宁,我总是一个想很多很深很远的人,忧思过度。
    我闪眸看着老妖张了张嘴想开口。
    “洛洛,乖乖在青州等我。”老妖俯身吮吻着我的额头,良久。
    冰凉湿糯,恋恋不舍,我颔首在老妖的怀里,觉得无力沮丧,狂风暴雨只能躲在老妖的怀里?
    “主子,”灵剑“嘭嘭”沉声扣着门板,老妖揽着我起身推开门:“说。”
    “京师八百里加急。”灵剑双手呈上,老妖接过刚被打湿还附着水滴的信封。
    我端坐起来,老妖朝我安抚一笑,背身展信。
    “少渊,你先回京吧,我自己会去青州。”我半倚着轻声道,八百里加急,送到老妖的手里?洛阳肯定是出大事了。
    老妖把信捏在手里,宣纸顷刻粉碎,“洛洛,休想。不要再打歪主意。”
    我轻叹一声,蓦然笑了,半晌没有开口。这从奉德遗留下来的印象,再也改变不掉了,危险情况老妖首要紧迫盯防的就是我。
    我索性岔开话题,“少渊,愿赌服输。”
    老妖摇了摇头:“锱铢必较。”
    “彼此彼此。”我仰首浅笑。
    “洛洛还记得第一次见易凌风在哪里么?”
    我略微思索,“皇宫,不,是……奉德。”
    “各国使团进京,事先都要向礼部递交国书,约定进京时间和进京路线,我记得齐国使团的进京路线是走淮阴越州一线,易凌风秘密取道秦川,是去见了宇文景平。”老妖揽袖闭目养神,指节敲击着矮几,赏心悦目。
    “宇文景平?怎么可能?”我拧起了眉,秦川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洛洛可还记得从陈州府那里搜来的亲笔信?落款日期是十二月初九,十二月初七远清就接到兵部调令,押运粮草启程前往奉德了。宇文景平若是在朝,依他的耐性不可能初九才部署。而陈大人的遗书也印证了这点,陈大人在慕容琰的私邸远远望见一个人,与太子极像。而他们一伙同行的人里,有一个侍从是操东齐口音的。陈大人觉得蹊跷,才暗暗的留了一手,以备将来东窗事发保命之用。”老妖理顺思路,娓娓道来。
    我钦佩的点了点头,依太子的个性,的确不可能有这个耐性,当初他连老妖荐我当个从六品书丞都没有耐心静观其变。
    我好奇的是什么事情值得宇文景平冒这么大的险乔装潜入奉德?要知道皇子擅自离京,若较真追究起来,罪名往大了说是涉嫌谋反,最轻也少不得下旨训斥。
    “太子要谋反,却没有十成的把握。他隐隐觉得秦川变乱的事情有了阻滞,便想借东齐的兵力在边境给父皇施加压力。趁乱顺势,寸拳发力,在京发动政变,逼宫篡位。”老妖抚了抚额头,随手捡了桌上一本书翻看起来,书页频频闷响,老妖似乎心不在焉。
    我静默不语,这次急报或许就是京师有变,八成和太子也脱不了干系。老妖分心了,觉得棘手了?
    “洛洛?”老妖扬声轻唤。
    我回过神,疑惑不解,“我不认为易凌风会不计代价的帮宇文景平。宇文景平也完全没必要依仗易凌风,他身后有盘踞淮阴的慕容氏家族,血肉相连,他们天然就是同盟。那易凌风和宇文景平还有什么结盟基础?我实在不懂。”
    老妖微微一顿,沉声道:“洛洛,利益的集团是最复杂的,权术的斗争才是最残酷的。一个利益集团不代表内部没有派系,一个家族也不代表内部没有争斗。若是有比宇文景平更合适的人选呢?比如,他的长子,今年三岁的泓乾。”
    “换言之,慕容家要政局大乱,不要太子这个新君。最好是宇文家内斗的两败俱伤,趁机一窝端了,再扶新君上位。”老妖顷身低吟,清晰有致,字字珠玑。
    我恍然大悟,原来。
    常言道国赖长君。慕容家是料定扶了太子上位也很难控制新君,就如同当年慕容家选了无权无势的老妖他老爹一样,到头来新帝羽翼渐丰,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慕容家。未免重蹈覆辙,慕容家这次想选幼主?难怪慕容瑜来了,原来是慕容家开始有动作了。
    “秦川变乱前慕容家突然撤了,父皇对秦川的事已然有所察觉。太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慕容家最后关头出卖太子,就是希望他无路可退,做困兽之斗。”老妖浅叹。
    我倒抽一口气,不禁唏嘘,太子岂不是舍命为他人做嫁衣裳?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洛洛,这就是帝王家,亲情薄如纸。”老妖明眸笼上了淡淡的寂寥,神色悠远。
    “我始终是怕,怕你越接近越透彻,越想离开我。”老妖在我的眉目间轻抚,浅浅的叹息。
    大雨滂沱,空气中弥散着氤氲的水汽,我敛下眼眸,清浅一笑,老妖就是这样一个完人,因为完美,所以什么都想要。江山和我,他必是两者皆不可舍,是以才会如此奔波疲累。他要的比别人多,所以活的比所有人都累。
    老妖指尖微颤,颓然的瑟缩回去。
    没有了霸气,没有了野心,没有了惊才艳绝,没有了精准手腕,只剩下对我的脉脉温情,那我喜欢的宇文少渊,还是宇文少渊么?
    我顷身倚在老妖怀里,婉约低语:“少渊想什么,要什么便去做,只是别累坏了自己才好。”
    老妖胸口起伏,舒声一笑,双臂环过我。骤雨如注,像进入倒计时的沙漏,搅得我郁气于胸,烦躁不已,离青州近了,离老妖就要远了。
    我急需找点什么来填补空荡荡的心,恹恹的问道:“那你又怎么算计了易凌风,让他连绝杀我们的机会都放弃了。”
    老妖埋首颈间,气息游走,弄的我痒痒的,“东齐要后院起火了,他还有心思搅昭国这趟浑水?”
    “什么?”我弹坐起来,转身惊愕的回视老妖。我能想到让易凌风仓促回国的不会是小事,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是内乱。
    老妖点了点头:“日前收到消息,兵马大元帅成国公已经攻陷皇城长安了。齐皇突围而出集结军队退守阳关,正两军对垒呢。”
    “你……你如何能做到?”我心一沉,老妖果然不喜欢隔靴搔痒,不动则已,动则杀招。
    老妖挑着眉淡淡讲道:“洛洛,凭你的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那个出第一刀刺杀观月,嫁祸宇文景央的是宇文景平的人。观月是成国公的独女,大齐皇后的亲侄女。成国公视其如掌上明珠,齐皇齐后也对其宠爱有加,大齐上下也皆以为她就是内定的太子妃。齐皇却突然一道圣旨,册封其为观月公主,远嫁昭国。齐皇是出了名的穷兵黩武,铁腕治军,岳家虽咽不下这口气,却也无可奈何。若是观月死在了昭国,大齐就有了攻昭的借口,成国公爱女心切必是其征战先锋。东齐此次访昭本就不怀好意,借机探探昭国的虚实,看秦川大灾到底让昭国伤了几分,想伺机而动趁火打劫。东齐使团来之前,就已秘密陈十万雄兵于边境了,宇文景平偏还要引狼入室,易凌风自然借刀杀人,顺水推舟。”
    我摇首叹息,且抛开我和老妖的关系不谈,单是宇文景平为了篡位,先是煽动民变,后是引敌入境,他这样罔顾国家百姓,他就不配坐上那个位子。
    我轻蹙着眉问:“你如何让他们起内讧?”
    老妖挑开车帘望了望天,回身说道:“洛洛,国邸的防卫是我负责的,我排阵布防后自己亲自去试过,我都做不到无声无息的潜进国邸内馆,若真有人能,身手至少要像殷夕言那样,所以定有内应无疑。会去嫁祸宇文景央,又有机会偷到他的玉佩的人唯剩宇文景平了。我在宇文景平的宫里拿到了齐国行馆的布防图和易凌风的通行金牌。这两样东西要是到了齐皇手里,成国公可就坐不住了。”
    宇文景平呀宇文景平,你连自己的心腹之地都被老妖安插了眼线,哪有不败之理?
    我看着老妖一副条理分明,举重若轻,从容自若的样子,深深的折服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不就是他?未动一兵一卒,让东齐后院起火,解了边境之危。东齐还想趁火打劫,结果自己先烧起来了。
    老妖高明就高明在把那两样东西交给了齐皇,而不是直接交给成国公。他这是巧妙的利用了囚徒困境的心理,依齐皇的铁腕独断,看见这两样东西首先就应该猜忌,弄的不好成国公是要举兵谋反的;成国公得知齐皇拿到了那两样东西,首先也会想到齐皇要猜忌他,夺他的兵权了。互相猜忌,就都想先发制人,这场内战才会以最快的方式一触即发。
    不战而屈人之兵,攻心为上,老妖选择了上上之策。
    我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所以易凌风才不顾一切的去追你的信使?”
    老妖摇头笑叹:“哪里来的及?他启程去追的时候,封言早就到大齐境内了。他回去能集结起自己的军队就不错了。”
    “封言被你派往东齐了?你早就算好了,只是故意把易凌风拖在昭国。”我长叹一声,万事有他,我只需玩的尽兴,原来都不是空口白话,老妖有实践自己承诺的能力。
    易凌风,你这次输大了,齐国内乱,双方又势均力敌,不知要打到几时?东齐原本河川富饶,但齐皇素喜征战,把东齐带上了以战养战的道路,内乱一起,难以对外攻伐,举步维艰。内乱一结束,无论胜者是谁,齐国的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经济衰退,国力大减。没个三五七年,绝无缓不过来。
    老妖缠着我,紧箍在怀里柔声低吟:“洛洛,到青州地界了。”
    我心一窒,这么快!暴雨还在下,可是马车却已经停了。老妖浅叹一声,起身要下车,我缠上老妖的手臂,“我等你,直到你回来。”
    老妖浅笑着点头拍了拍我的手,温柔抚慰。
    “主子,已经准备好了。”灵剑立在车前,为老妖撑伞。
    我一踏下马车便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银盔甲胄,高头骏马,乌压压的一大队骑兵从巷子头一直延伸到巷尾都没见到头,立在暴雨中,肃杀无声,回身望去,偌大的一块朱漆门匾,赫然写着“清平王府”。
    老妖穿好蓑衣斗笠,跨步走上台阶,对一老者俯身一拜:“外公保重。”
    “景臻,”老者帮老妖紧了紧蓑衣,捏着老妖的肩膀,沉郁雄浑的说:“保重。”
    老妖翻身上马,打马行至我身前高呼:“殷先生,封言。”
    队列之中有两人催马上前,正是多日未见的殷夕言和封言。殷夕言还是一身灰衣,斗笠拉的很低,看不见面貌,长身挺拔端坐在骏马上,缓步徐行转到我身后,这一身夺人的气魄就定是他无疑。封言面颊凹陷,明显瘦了一圈,蓑衣淌水,翻身下马对我一躬身:“公子。”
    “她,交给二位了,多谢。”老妖拱手抱拳,深深的行了一礼,勒马回旋,沉声高喝:“出发。”
    马蹄声乱,肃杀幽暗,夜雨狂澜,吹散了旖旎柔情,烟霭声声慢。
    少渊,你越是对我做妥善之至的安排,我就越是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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