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戒

52 最终悬念(终章)


睁开眼,视线朦胧一片,就看孟婆若隐若现的影子,手里抱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唉声叹气道:“果真是死胎……不过好在有了三魂七魄,不如将他投入轮回道,让他来世投个好胎吧!”
    牛头马面点头道:“对对,投胎投胎,我们马上送去人间道!”
    朝歌翻身起来,一边走一边淌血,孟婆回头赶紧拦着,挥手让牛头马面先走,忧心道:“血还没止,快快躺着!”
    朝歌泪如泉涌,撇开孟婆道:“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把……我的孩子带走……”
    孟婆见她执迷不悟就要追上去,拉她不及,朝歌哭哭啼啼,让孟婆束手无策,狠心怒吼一声:“你的孩子在你肚子里就已经死了!你被人下了红花毒,孩子当然保不了,现在送他去投胎才是最好的!”
    朝歌回头看她一眼,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平的,什么也没了。可是才要伤痛欲绝的时候,突然又振奋起来,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道:“不……不会的……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夜忘川的远方,牛头马面已经划到了天边,朝歌奋不顾身跳下水去,孟婆阻挡不了,只能在岸上骂道:“蠢货!那是夜忘川!你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自己的腿了!”
    夜忘川,腐蚀三生记忆,流淌无数尸魂。
    朝歌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挣扎着奔跑前去,牛头马面不知所措,看准了人间道,将胎儿扔掷出去,顺流飘走,逐渐消失。
    追赶的朝歌瞪大眼睛,就看孩子越飘越远,失声痛哭的奔向彼方,牛头将船桨猛地横扫过去,试图阻止,可是踉跄倒入水中的人还是执着爬起,追了过去。
    看她仓皇的追着,摔倒再爬起来,却再也不忍心拦下她。半个时辰后,只看她一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趟回来,抬头眼神惨淡无光道:“……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
    牛头马面互相看过一眼,不再说话。没有人回答她,她便继续回环往复的寻找,一步一摔。
    日复一日,尸魂缠绕着,脏水流淌着,她就这样从不间断的寻找,像是疯了一样。
    那双褐色无神的眼眸,像是忘了悲伤和喜悦,忘了时间和一切。
    捧起来的只有鱼龙混杂的脏污,她放下再找,直到撞上一个人影,抬头呆呆傻傻,用手比试着:“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他这么大……六个月了……”
    颜渊就要伸手,她却已经绕道离开,继续寻找,奈何桥上的孟婆看着,也是欲哭无泪。
    牛头马面划船送了尸魂回来,遇上朝歌,像是习惯性的问候,指着无穷远方重复着相同的答案:“在……在那儿……也许再往前走几步就能找到了。”
    回头看到颜渊,两个人各自低着头把船划远了。
    久而久之,朝歌终于累了,盘起两条尾巴歇一会儿,那尾巴下面的毛早已被腐蚀干净,只留模糊的血肉。颜渊痛心疾首,她却已经翻身到奈何桥上躺下来,大腿往下亦是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她就躺着,也不闭眼睡觉,抱着自己的尾巴唱歌,像是从前在天牢一样,半夜三更给她的孩子唱歌,唱得差不多了就翻身下水,继续向着遥远的天边走去。
    转眼再次被颜渊拉过,黯淡无光的眼神再也点亮不了任何,只是喃喃重复着:“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
    颜渊将她拥住,不知用怎样的力道挽救她,该是温柔,还是紧促:“朝歌……我是师父……”
    朝歌像是死了一般,“师父……”
    “跟我回家……歌儿。”
    “师父……他让人给我送饭,饭里有红花草……孩子、就没有了……”她说着又拼命摇头否认,“不是的……我的孩子还在、我把生了下来……是师父让人把他扔进了、夜忘川……我要去找他……”
    颜渊闭目,泪水潸然落下,就这样放手,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看她远去,直到消失在忘川水的另一边。
    昆仑镜的幻象里,朝歌还在漫无边际的寻觅着,寻觅着。
    德标走进书房呈上一帖,颜渊甫要打开,突然咳嗽起来,捂手之间鲜血淋漓,德标惊道“掌门”,颜渊摆手让他退下,拆开请帖,只见一行如行云流水般飘逸的字体,写着:“元月十五,瀛洲岛见。”
    外头德标轻叩房门,颜渊将书信收起,只听他道:“天牢看守人已经带到。”
    “进来吧。”
    据看守人如实描述,先前守护朝歌的侍卫凭空消失,昆仑派人送来的饭菜,都是由他经手,送去牢房的,所以现在查起来一点头绪都没。
    颜渊屏退了来人,将邀请函抓着一团,一字一句,不共戴天:“魔、尊、重、黎。”
    元月十五,如期而至。
    一黑一白的身影已经站在瀛洲岛最高山巅对峙,一个痛定思痛,面容坚毅;一个仿若无物,冷酷到底。
    或者施展上古妖力,或者解印《森罗万象》,两个人未动丝毫,战争却已经开始。两山之间,狂风席卷平地,直上九天云霄,震散空中流云,遮蔽烈火朝阳。早晨初醒的动物们全都钻回洞里,不再声张。
    神力的对抗之后,两个人各自拔剑对上,其声暗哑,星火嘶嘶,力道雄浑,切割重峦叠嶂,对开绵延海水。
    虽然对手是持有轩辕剑的颜渊,但重黎却无丝毫退让,笑道:“这把神剑,是我五百年来从六界集齐来的女娲石碎片铸成,金刚不坏,与轩辕剑分庭抗礼。”
    颜渊置疑:“荒谬!女娲石一旦离开九尾之身便会化为烟雾消散,只要斩断你封印在上面的神力,这把剑也会溃不成军。”
    重黎笑得狡诈:“你不妨试试看。”
    夕阳西下,满月如霜,蒸蒸日上。
    本以为这是场持久战,却想一到夜晚,重黎的力量更上一层楼,有如神助,应付下来连连中招,而那把女娲石铸成的神剑,就算被砍得齿口大开,也会迅速化腐朽为神奇,恢复原状。
    苦战不过五个时辰之后,颜渊猛地吐血,重黎却是毫发无伤,他的身体就和手里的剑一样,总能保持最好的状态,无论如何都伤及不了。
    “知道为何我在你之上吗?就算你是神裔又如何?有上古神器又如何?”重黎衡量剑道,目光深邃的看着颜渊,“因为我杀的人比你多,上届魔尊是我杀的,所有拥有女娲石的妖魔鬼怪也是我杀的,连你的师父也是死在我手里……我这一生除了睡觉,就是杀人……再者就是思念朝歌。”
    颜渊与他争锋相对,“思念——朝歌?你跟本就没有这个资格,你连自己和她的亲骨肉都会下手,你根本就是嗜血成性!无可救药!”
    重黎听他一番斥责,不怒反笑:“没错……红花毒是我下的,那又如何?你若心疼就拿性命给她的孩子陪葬吧!”
    刀光剑影之间,惊天骇浪随之卷起,整个岛屿就快被踏成平地,颜渊执手《森罗万象》,禁术信手拈来,无需手下留情,直截召唤腾蛇之躯,以震天撼地的声音下令:“正邪之合,游走天庭地狱,吞噬一切——我,颜渊,召唤本体之蛇——腾蛇降临!”
    重黎万万没想到还在跟他对战的颜渊并未有任何变化,人之躯留着,腾蛇之躯也是召唤了出来。而另一边,暗黑的天空突然裂开巨大的缝隙,烟云滚滚,将满月遮蔽,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上苍的神谴一般,动摇着大地,翻腾着海水。
    从高空张腾飞下的腾蛇,发出震颤人心的怒号,世界就要随之撕裂,天地早已被它贯穿。
    重黎被一剑撂远,腾蛇已经扑面而来,而当他千钧一发躲过,却是倒身仰面横档一剑,轩辕剑逼得他后退数步,一举抵抗翻身而起,腾蛇虽然身躯庞大,却无限灵活,眼见着就要被吞食入腹,横空出世的一条巨尾横扫,护着重黎后背。颜渊似乎早就料到他留有一手,轩辕剑见缝插针攻来,重黎尾部遭腾蛇痛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是甩出一条尾巴,将它牢牢捆缚,狠摔地面。
    颜渊震在原地,晃不过神来,腾蛇反咬巨尾,两相不让,终于将两条尾巴缠住,重黎望月,瞳孔化尖,金色耀眼,哀嚎一声,云层溃散,满月充盈。
    天地动荡,瀛洲岛仿佛马上就会倾塌,满月忽然散发出刺眼光芒,如同初生朝阳,熠熠生辉,就在下一瞬间,重黎已经化身为上古妖兽之王——九尾。
    他转身吞食腾蛇,颜渊以气运剑,九尾随即将目标对准他,咬过轩辕剑,将颜渊晃出十里,腾空落于海面。
    “居然……是九尾……”
    怪不得他不死,怪不得他无限神力,怪不得这么多人都葬身他腹。
    九尾张扬着六条尾巴而来,其中两条将腾蛇紧紧缠住,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趾高气昂道:“我乃朝阳!万兽之王,六界至尊,吞吐天地日月,都易如反掌。”
    九尾上前一步,整个瀛洲岛就往下沉一分,待他张口吞噬颜渊之际,闭目的人仿佛放弃抵抗,扣指念咒,说时迟那时快,从地面猛然窜出一条庞然大物,将九尾从下颚顶起,九尾也是反应迅疾,两条尾巴紧紧缠上,箍得没有一点缝隙。
    九尾知道事不宜迟,定要速速处理,便转身去吞食其中一尾腾蛇,莫想回身之际,第三条人首蛇身的本体已经汹涌扑来,带着远古神力,将他颈项牢牢锁住,余下两尾亦是扑面而来,颜渊手持轩辕剑力斩开来,九尾嘶嚎出声,爪牙抓住颈间粗壮有力的腾蛇,却像他不似其余两条,有着凝结的上古神力护体,难以伤他一丝一毫。颜渊指手,伏羲琴即刻出现,浮在空中,本想化为完整的腾蛇之躯将他吞食,但是碍于“朝阳”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却是选择将他封印再说。
    琴声悠扬,如波纹震荡,天地随之旋转,日月颠倒,星辰陨落。
    重勾劈托,丝丝入扣,九尾轰然倒塌,瀛洲岛已经半沉入海。本以为就这样结束,却想颜渊打开森罗万象封印之际,九尾猛地睁眼,酝酿许久绞碎两条腾蛇,四尾同时攻来,颜渊避无可避,一条尾巴从他身后对穿,鲜血喷薄而出。
    九尾晃过脑袋,随即起身道:“女娲石吸附一切不善之气,包括伏羲琴声,你是忘了吧?”
    颜渊始料未及,再动时三尾已经将他缠住,密不透风,九尾道:“不妨告诉你一个事实,让你死得其所。”
    正是不为所动想要进行反击的人听九尾一句:“朝歌怀的……是你的骨肉。若是我的,我怎么忍心?”
    瞬间如同晴天霹雳,《森罗万象》亦随之落地,颜渊不敢置信:“……”
    九尾道:“朝歌本是计划讨好水曜星君来我这里偷崆峒印,却想被你发现,误以为她和水曜星君破镜重圆……所以你枉为人师,强要了她,破了她的仙身。她无处可去,又怕连累到你,就忍辱负重用自己换了崆峒印。”
    “我如今成全你,赐你一死,让你追随你那六个月大的孩子,一起去轮回吧!”
    三尾齐面而来,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一瞬间漫天鲜血飞溅,染上皓月,瀛洲岛转眼颠覆,坠入海里。
    捞起一团脏物,看着不是,又丢回夜忘川,朝歌一会儿竞走,一会儿又是停下来伸手捞着,走着走着又撞上一个胸膛,来人身材颀长,带着腥风血雨,将周围人全都吓走。
    朝歌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比划着:“有……这么……咳咳……大的……孩子……咳咳咳咳……看到……”
    重黎不语,她便转身离开,继续寻找,身后传来一句,成为至今最决绝的话语,将生平所有的愿景全都打碎:
    “颜渊已经被我杀了。”
    她忽然踉跄一下,就要跌倒,继而转身朝着岸边爬去,两条白骨骇人的双腿支撑着走路,泪水无声无息洒了一路。
    重黎将她一把揽过,带出冥界,扔在昆仑门殿之外,转身离开。
    朝歌衣不蔽体,埋在雪地里爬起来,抬头就看漫山遍野,全是缟素。门口打扫的人也不在,只有几个来往的师兄弟互相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朝歌就要进去,来人拦住道:“何方妖孽?今日掌门入棺之日,各路神仙参拜,还不速速离去!”
    朝歌不顾阻拦就要进去,无论他们是打是骂,终是爬上了太和大殿,就要望及一眼的时候却是被十二宫弟子一掌推下,斥责道:“妖孽!别以为掌门仙逝,昆仑就可以任人进犯了!”
    朝歌从台阶上滚下,满脸鲜血,一旁正是太上老君进香,叨念着:“勾陈上宫大帝,莫想居然他师父一样英年早逝……真是可悲可泣!”
    玉清天尊也是下榻太和殿,“重黎那魔头实在可恶!……说起来,上清天尊去了哪里?”
    抬头望去,一身银色衣袍的上清天尊正是从内阁出来,步子不快,但很快就到跟前,像是瞬间移动一般,略过两位天尊的问候,却是径直朝着爬不起身的朝歌而去。
    而差不多奄奄一息的人,抓着上清天尊的衣袂,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泪眼模糊间仿佛看到五年前的场景,颜渊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衣角动荡着腾蛇图案,眼神细腻,表情温柔。这两个人的容颜交叠着,让人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象,张口亦是喊不出任何声音:“师……师……”
    上清天尊弯腰道:“九尾朝歌,你莫要执念,颜渊的死与你无关,这是他命中劫数。事到如今,不如好聚好散吧!”
    他就这样转身离开,衣角划过朝歌的指尖,留下最后的悬念。
    这一年的昆仑一直在下雪,直到三月初,这寒冷的天气才有所改观,露出东升的太阳,融化厚厚的积雪。
    而在雪中昏迷不醒的,是有着两条尾巴的小狐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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