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月笼

  “哼！总算聚齐了！”江如练冷哼一声道，面上并未露出一丝惧色，生死于他不过平常事一件，最遗憾的是年轻时放荡不羁不曾娶妻生儿育女为白门留下一丝血脉。
  永帝龙袍都没有脱，一路跑到医馆，在距离冰棺三尺之远的地方停下，并不注意周围人关注的目光，而是自行调整呼吸，这才小心翼翼地缓慢走近。
  目光终于越过棺椁，首先看见一身白，那么干净纯洁的颜色，衬托地她的容颜愈发纤尘不染，那般安详地沉睡，他的心变得柔软并掺杂着丝丝的隐痛，被一种复杂的情绪纠结裹缠。
  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场阳光灿烂山花烂漫的初见呵！虽明知她是敌人之女，是安插在她身旁的一枚棋子，他还是不能自已地深陷其中，一边对她万般宠爱，百般呵护，一边又韬光养晦，一朝羽翼丰满后将白府一门赶尽杀绝。
  他赢得了政治，同样也亲手毁灭了他们的爱情。
  那双布满老茧、粗糙沧桑的手残留着仅有的温柔慢慢抚上她的脸颊，生怕弄疼了她，他的指尖犹疑着，蜻蜓点水般掠过，感触那一份彻骨的冰凉与柔弱。
  “可有醒过来的希望？”永帝的强压住种种情绪，声音平静地问道。
  “白后体内并无余毒，至于为何昏睡如此多年，草民医术浅薄，实在无从得知，但我想，世间奇事层出不穷，复苏的可能应该还是有的。”欧阳医师从一个医者的角度答道。
  “什么叫无从得知！”永帝兀自提高了音量，顿了顿，又强自按捺下去，目光扫向病榻上的白仲思，恰他喷薄的仇恨对视，脸上容光焕发的神采随即阴沉下去，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冷酷和威严说道：“白仲思，你行啊！当年不仅抢走朕的皇儿，还拐走朕的皇后，这笔账，朕会好好跟你算算的！”
  “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也该算算白府的灭门之仇！”江如练身形矫捷移动，挡在了白仲思面前。
  几乎同时，康明昭静默地插入他们中间，将永帝护在了身后。苏霖则紧贴轮椅站着，密切注视着场中情况。
  萧清痕捏了捏他的手，摇了摇头，她太了解康明昭了，以他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动手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康明昭居然发话了，不仅如此，还立场坚定：“既然父债子还，这一切都让我来做个了结吧，但我求你看在无辜人的份上，暂缓几天，待阿痕的毒解了，我的命由你处置！”
  “哼！没有朕的允许，谁敢动我的皇儿半分！”永帝气鼓鼓地将他拉到一边，“朕当年就是太过心慈手软，才会放走几个孽障！”
  他还是打算那样做。
  萧清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血阵中的那一幕，不由变得分外踌躇，若一梦成戳，那时的自己又会否动身挡在他的身前？只怕想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她垂下头，目光看向自己隆起的腹部，肚子里的小东西最近变得安分了许多，她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几分。
  这笔账迟早都是要算的，众人等待的不过是她临盆的那一刻，到时将会是多大一场血雨腥风，除了永帝，没人知晓，这其中隐匿的惊天阴谋。
  皇帝于夜傍十分匆匆赶回皇宫，遥望幻月山的方向，那一座矮小的山头，确是康颂最大两条河流的交汇之处，同时也是水路进入皇城的必经之路。顾相阳这个老狐狸为了啃下这个硬骨头，这些年也算花费不少心血，但终究不敢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现在倒好，一句简简单地“为表诚意”就想轻易拿下一个要塞。
  就算他康思鸣日后性命无忧，也不能够出尔反尔，否则武林与朝廷的盟约一旦撕毁，其后果的严重性不亚于外敌入侵或内臣逆反。
  “除非！”永帝一双龙目微眯着，瞬间绽放出晶亮的光彩，立刻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没想到这场龙虎博弈的关键，居然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萧清痕，你可不要让朕失望！”他对着浓密的夜色，用只有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低语道。
  当夜，守卫秋褚宫的一万精兵整装返回，孟阔接到永帝命令后，也暗中命令五百竹林暗卫全数退出幻月山。
  第二日一大早，萧清仇在萧氏一族德高望重之辈的拥戴之下，召集秋褚宫一干管事于萧雅轩，公开宣读了宫主萧清痕的三条罪状，并即日罢免其宫主之位，有生之年，不许其踏上幻月山的土地一步。
  消息如长了脚的风，由白龙庄在身后推波助澜，第三日便迅速蔓延到康颂的角角落落，这个行事张扬，在江湖上制造了诸多话题的小门邪派，又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萧氏清痕，年十七，原为武林败类萧立涵遗孤，幼时被邪魔救走，练成一副劣性顽根，后回归任秋褚宫宫主，然其暴戾冷酷与其父一脉相承，先以残忍手段谋害其继父萧立天，独揽专权，令秋褚宫一众忠臣旧部心痛胆寒；后以铁血手腕疯狂扩张，命新进弟子相互厮杀，致使血洒擂台，孤魂游荡幻月山。
  此女行径早已不溶于秋褚宫，且生性狡诈，嗅到不对，立马逃脱。
  今秋褚宫人团结一致，揭竿而起，立誓将此女罢黜宫主之位、逐出本门并终日不得回归。有宫中弟子遇见此女者，必拔剑斩杀，绝不手软！
  愿江湖同道也一并相助！
  秋褚宫信任宫主萧清仇亲笔拜谢！”
  琴音拿着一张小丫鬟无聊时撕下的昭武林书，柳眉紧锁，“前两日还好好的，这变故怎么生地如此之快？”
  “永帝是前夜退的兵，不过昨日一天，秋褚宫就无声无息地换了天，这身后主导之人，还用你我细思么？”
  “白龙庄！”琴音从齿缝里迸出这三个字，厉声质问道：“哥哥！我们隐忍这么多年，就只为看到这个下场吗？”
  她情绪激烈地失声痛哭着，滚烫的泪水很快在新墨写就的纸上晕开，这么多年遭受的委屈，她从未抱怨一句，此刻却突然精神崩溃，感觉整个人都要由里到外，层层炸开般。
  
第八十二章 艰难分娩
更新时间2012-10-13 15:34:42  字数：3118
 “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阮清宵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温柔地擦拭着她的面庞，“还有多少更糟糕的情况我们都遭遇过，只要秋褚宫一日还伫立在幻月山头，我们就有希望将它从仇人手里夺过来。”
  “嗯！”琴音泪光盈盈地点了点头，迅速恢复冷静道：“没错，现在当务之急是告诉阿痕，只有她才公认的秋褚宫宫主－－－－－父亲正统的继承者，也只有她能够光明正大地攻上幻月山，重夺宫主之位。皇帝既然无声无息地就退了兵，这其中肯定和白龙庄达成某种交易，清痕处于那种环境，必然极为危险。我们不能让她有一丝闪失。”
  “嗯！”阮清宵道，转念一想，谷内也许已经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了，“但不论怎样，我们得去一趟静憩谷。”
  天下第二杀手无杀，神通广大，消息尤为灵通，不论他身在何处，一有风吹草动，都会传递到他那里，因此他会才对魔音两次出手救萧清痕的事了如指掌。
  二人商量完毕，找了两匹马，急忙朝静憩谷赶去。
  无杀拿着从熟悉渠道获取的告武林书，先浏览罢，觉得事有蹊跷，借故单独约苏霖出去，交予他看。
  苏霖的反应与他料想中的差不多。
  “此事先不能让阿痕知道。”他迅速将纸撕成碎屑，洒在繁草密林中，继续对无杀吩咐道：“你去山下仔细打听消息，这事来得太过突然，究竟秋褚宫内部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皇帝不是向阿痕保证过，在她不在的那段日子会保秋褚宫平安么？”
  “反正皇帝待会儿就会过来，你找个机会，私底下问下他呗。”
  苏霖拧眉沉思，也只有如此，最方便最快捷，且能得到最准确的信息。
  “兄弟，你还真打算这样做啊？”无杀斜觑了她一眼，突然正色道：“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以你小子的身份，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我插手的事还少么？实不相瞒，远走北境，建立杀手组织，也是为了帮她完成杀死顾相阳的心愿。”苏霖笑道，自开初，他就沉溺太深。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无杀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迷惘，他从未想象过一个人会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而且只是一个女人。
  “在我有理智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已经这样做了。”苏霖耸了耸肩，“所以要继续做下去。”
  “你小子还真是个大情种！”无杀道，面上虽打趣，心里却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感情，是否自己也该这般，只是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们会不会连熟人都没得做？
  他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替你去打听下情况吧，好歹也收了十万两黄金，要物有所值么！”说完身形一闪，就消失在林子里了。
  他出谷没走多久，就与两个匆忙上山的身影撞在一起，“琴音，阮清宵？”他微眯双眼，没有苏霖的召唤，他们居然不请自到，这几种不知又有什么曲折呢？
  “我们是来找阿痕的。”阮清宵极不耐烦道，闪身欲走。
  “关于秋褚宫易主之事。”
  “没错！”琴音接过话头，脸色也不那么友好。
  “看来二位对于此事知晓地很清楚，那我也不用多跑一趟了。”无杀说着，随他们一同返回，去往萧清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