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有女戏江湖

  “你们？”云端咬住这个字眼儿，觉得有些凄凉：“我一直认为，陌生人之间想要主动的相互了解认识，是从交换姓名开始的。”她说的有些慢，不过还是字正腔圆：“可惜了，这么多年，我白痴一样喜欢着身边一个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傻瓜一样的无条件相信着他，结果到头来发现这一切都可笑极了！这都是你的手段而已！如此险恶的用心，我果然斗不过你！”她说着说着已经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脸上激愤慷慨，心中翻涌着酸楚和痛苦。
  邱安怔怔的看着面前脆弱的孩子，胸口传来阵阵痛楚，脸上也跟着苍白起来。脑海里瞬间回放了无数次当年云甯在自己面前撕下面纱的那张苍白扭曲的脸，那时候她亲眼看到自己出手杀了那个年轻的君主，她的亲哥哥，原本该是他舅哥的男人。
  那时候云甯就是这样质问自己：“如此险恶的用心！”
  他缓缓捂上胸口的位置，嘴里无力的缓缓念道：“甯儿……”
  云端没有听见他的呢喃，只是马车前传来一声呵斥，有些凌乱起来。云端和邱安马上回神，各自整理了情绪，撩开帘子望到前面的情景。
  两个年轻人驱马挡在路中央，其中一人举着马鞭呵斥。声音有些稚嫩：“金鸽子！你说清楚，为什么会和这两个家伙混在一起？！”
  云端撩着帘子的手一抖，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也确定了那个白衣男子的身份，心中焦急：云天！牧桓！他们怎么会来？！
  “云儿！”牧桓眼尖，一眼看到了马车里露头的云端，而云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了一眼身边阴晴不定的邱安，她脸上的不安和犹豫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去吧，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邱安这样说道。
  云端抿了抿嘴，起身跳下马车，然后三步并两步的快步上前，也没有理会剑拔弩张的韩生一干人等。牧桓和云天赶紧下马，迎上云端：“云儿，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云端将两只手交给云天和牧桓，心里突然觉得感概万千，但是让自己吃惊的是她并没有多么惊恐或者害怕的心情，她甚至并不担心邱安会对云天和牧桓怎样。
  不过毕竟是在邱安的眼皮底下，又当着孙缪韩生还有璟夜，三人的交谈没有那么亲密。
  “没事，我没事。”她看着眼睛亮亮的云天，也觉得鼻子有点酸，随即看向牧桓：“你们怎么会来？楼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牧桓摇摇头，眼神阴沉，显然云端的安慰没有对他起多大的作用，他仍然很担心：“楼里万事都好，云翔还在照顾，朝堂上的事情也已经平息，所有的事情都按照预先安排的轨道运行着。”他顿了顿，缓缓说道：“就缺了你一个。”随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金鸽子，当然，也就是璟夜。
  云端眼神一暗，干巴巴的扯扯嘴角：“那就好，不过有些事情不必解释太多，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云天还是云天。”
  云天听了觉得一头雾水，但是重逢的喜悦显然没有这么快冲淡，毕竟还是个孩子。
  “云儿，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我们一起回去吧？大哥也很担心你！”他拉着云端的手，唇边带着温暖阳光的笑意，眼神依旧清澈明亮。
  她会心的笑笑：“小天，我还有件事没有办完，这才跟着故人完成，你们好好照顾好帝盟古楼的大家伙儿，等我回来，好不好？”
  “不好！”云天马上瘪了嘴：“云儿就让我任性一下吧！如果现在不回去的话，就带着小天一起吧！”他皱了皱眉头，另一只手也拉着云端的袖口不肯放手，十六岁了，向来温柔懂事的云天小少爷也难得任性一次。
  云端撤回笑意，为难的看了一眼牧桓，在他眼里也看到了一种不明所以的光亮，然后她回过头看着云天：“小天，这次不行，在客人面前不要失了礼数。”说着就瞥了一眼孙缪韩生他们一眼，从始至终她就没有正眼看过一眼金鸽子。
  身后的马匹打了个憨涕，不耐烦的跺了跺蹄子，马车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云端的眉头渐渐收紧，将左手里云天的手递到牧桓手中：“牧桓，云天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守住了我的帝盟古楼，守住了我的人，知道了吗？”
  牧桓感觉到一股空前的压力，云端的认真语气在这样一个场景之中显得非常凄凉，遗言一般。
  “好。”他只是应了这一声，便拉住倔强的云天，望着云端转身离去，钻进马车之后，孙缪韩生还有金鸽子也都上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绝尘而去。
  云天奋力推开身边的牧桓：“牧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云端是被挟持了！你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他恍惚道：“我是在守护云儿的梦想。”
☆、第二十一章 天山城
  “在担忧吗？”邱安的声音似乎还是那么冷清，但是却又有着越发的不同。
  云端显然对于这样温和的改变并没有留意，随意的摇摇头，嘴上还是往常的拒绝：“关你什么事？”
  对于这样拒绝的神情和话语，邱安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扯扯嘴角就不理会了，还是自顾自的“关怀”着她：“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如果因为我的决定和做法伤害了你们两个孩子……”
  “这算什么？”云端直接打断了他：“赎罪？”
  邱安盯着云端凌厉的眼眸，无奈的移开，张张嘴没说出什么。她嗤笑一声：“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有什么关系和发展的，天意。”
  然后合上眼睛歪过头去不再言语，马车里安静的只剩下云端绵长的呼吸声，邱安的呼吸轻不可闻。
  马车外，璟夜仍然保持着一脸的冷酷，不过冷酷之下多了几分忧郁和沉默，这都是再会云端之后的事情了，要知道，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云端，尽管他骗了她，但是他有着一样难过痛苦的心情。
  韩生侧过脸看了一眼璟夜，又看了一眼淡泊深沉的孙缪，低声叫了声：“大师兄。”
  孙缪横了他一眼，算是回应了他。
  韩生斜了一眼璟夜的方向，一脸困惑。孙缪叹口气，无奈的神色一闪即过，马上强硬的也使了个眼神，韩生只好干巴巴的扯扯嘴角：“三师弟，你以前跟师傅去过天山城的，还有多久能到呢？”
  就在二人对视一眼尴尬的以为璟夜不会回答他的时候，璟夜低声说道：“傍晚之前就能到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和压抑，一点也没有往日里那种意气风发的冷酷。
  孙缪微微叹口气：“三师弟，何必呢？这不是你的错。”
  璟夜冷清深邃的目光从二人身上缓缓扫过，薄薄的嘴唇突出生硬的话：“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呢？”
  孙缪埋下眼里的不忍：“唉……”
  璟夜扭过身子看了看身后马车紧闭的帘子，他和云端之间只是隔着帘子，但是实际上却隔着千山万水，两颗心的距离曾经那么近，现在却那么远。
  胸口又抽搐着疼起来，璟夜拧紧眉头转过身子，他突然很想哭一场，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撕心裂肺也好，痛彻心扉也罢，只要能让云端不要这么痛苦就好。
  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沉重，说出口却有没什么意义，他只是不断地在心里描摹云端的音容笑貌，描摹着云端的一颦一笑，描摹着守护云端的信念。
  他一定会保护她，哪怕是师傅，他也可以为了云端去对抗，尽管结果也许不会因为他的插手而有什么大的改变，但是他一样要试一试。
  迎着天边的晚霞，天山城就在一片橘黄的霞色之中落成一片，云端到天山城外的高坡上掀开马车帘子，就是看到了这一副画卷般壮丽华美的场面。
  她在嘴里貌似柔和默念着：“天山城……”
  脸上却是一片肃杀。
  邱安一路上一直闭目养神着，但是云端再车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感觉范围之中，而车外的动静他也能时刻洞察着。甚至，方圆几十里的自然法则，都默默地落在他的眼里。
  “你也很久没回去了，不想家吗？”邱安突然问道。
  云端盯着邱安看了很久，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眼神里却没了复杂的神色，声音似乎也干净了许多，也许是提到家乡的话题，语气里难免带着些虔诚。
  “是啊，我想家。”她淡淡的回答：“我想念小时候的样子，兄友弟恭，母后贤德睿智，百姓们安居乐业，世界和平。”随即眼神波动，盯着邱安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毫不遮掩的怒气和指责：“但是当年母后重伤，长老团的势力也被毁，因为空间法则的紊乱，百姓们惶恐不安。这些都是拜谁所赐呢？”
  邱安沉默着，迎上她凌厉的目光，好像透过那漆黑的深瞳眺望着另一个人，当年云甯也是这样歇斯底里过。他当时竟然脑子一热跟她吵了一架，现在想想真是非常可笑，年轻的那时候，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很多。
  只是感叹，那时的我们，不懂年华。
  发现邱安的走神，云端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力感，压抑住眼眶里晃动的泪水，扬扬头憋了回去。自从月的原体死去以后她就没再哭过，即便是金鸽子背叛了她，她也没哭过，而现在却在这个这一切的主使者面前落泪，这对自尊心一向很强的云端来说就是一个耻辱。
  马车里沉默良久，邱安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是云端吗？”
  云端轻哼了一声，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而邱安似乎也没指望云端能回答他，盯着云端一双灵动的眼，深深地笑了，笑容里带着凄凉，带着遗憾，也带着满足：“我叫邱安，百年之前初入江湖，有个名字叫端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