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和回不来的

  但她自己更愿意相信，这样子细水长流的感情更为稳妥和安全。
  太过烈火烹油的感情，会让人引火烧身，所以任何时候，保留一些疏远的距离，彼此之间留有空间，只要自己知道彼此都会一直在身边，可以随时叫出来亲密无间，亦可以十年都不说一句话，这样若即若离的感情，是不会让人害怕的感情。
  但这样的感情要求太高，愿意接受的人并不多。
  好在她与贺婷可以这样。
  贺婷比她又更爱交际，朋友广袤，很快就帮她找了份工作，是帮一个高一的学生补习功课。
  而当梁小瑜到达约定地点见到该学生的时候，她笑了，说：“你好。”
  那个少年一愣，脸上的臭屁表情减少了一些，随即惊讶道：“是你啊！”
  她望着在周蔚澜婚礼上拯救自己于麻将苦海的少年，笑着点头：“对啊，是我。”又说，“我叫梁小瑜，帮你补习英文。”
  少年很快收起自己惊讶的表情，咧嘴笑道：“你好，我叫周因。”又是那种故作“坏坏的样子”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模仿谁。
  她望着他，顿时心情很是愉快。
  望着这些中学生极度想要成长的渴盼的样子，她往往都会觉得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好像可以借此回忆起一些自己以往的影子。
  就比如那个时候，梁小瑜也很喜欢模仿喜欢的人，做那些人喜欢做的事情。她会趴在课桌上长久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把自己定义为那个“寂寞得只能遥望天空的女子”。她还曾刻意学习一种“似乎没有焦距”的眼神，以至于险些成为散光，后来被人笑称“你永远都发现梁小瑜是一脸走神的感觉”。
  那些岁月真二，但是真好。
  梁小瑜自己始终没能成为那个寂寞着行走的女子，她望着这个似乎立志成为“翩翩风流美少年”的少年，到底是心里流露出许多的包容和理解。
  而包容和理解，对这个年纪的少年们来说，其实是最重要的。
  
  周因的成绩不算差，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翩翩风流美少年，成绩差会成为污点。但同理可证，悬梁刺股的刻苦形象，似乎也和翩翩风流美少年的形象相悖。于是半吊子就吊在了那里。
  梁小瑜顿觉更加熟悉。
  想当年那个一直把自己当做“寂寞而忧伤而天真的女子”的梁小瑜，大概不也是因为这种理由而一直在学习上吊儿郎当的嘛。
  稍微有些好笑的是，想当年梁小瑜最差的一门英语，今时今日居然成了工作的内容，世事真是说不清，那时候的英语老师若是知道了，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周因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父亲，但好在父亲所在公司福利待遇也算不错，家中原本就有房，生活过得小康有余，周父唯一所求就是让自己这个儿子有出息。
  原本他也是听熟人介绍的梁小瑜，他的打算是找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来教儿子，虽然碍于面子不得已同意了让梁小瑜试一试，见到面之后心里到底是多有嘀咕着梁小瑜年纪轻，外加学历还不高。
  但经过他有意无意在旁边听了两天，见梁小瑜还是把英语重点讲得流畅，想来她的英语也不错，更重要是一向无心学习的儿子倒也还听得津津有味，并不像一开始听说要找家教时候那样抵制了，他慢慢也就放心了。
  日子看上去是相安无事，大家都过得了无波折。
  
☆、又到一年圣诞时
  ***
  
  有时候，我们许一个愿望，明明知道不会实现，可就是要抱着那一丝虚无飘渺的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相信。而这个时候，其实是最幸福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傻。
  ——2010.12.24  by梁小瑜
  
  又到了一年的平安夜，再过一天就是圣诞节。梁小瑜小时候永远搞不清这两天的区别，在她看来，其实在圣诞节半个月前到圣诞节那一天为止，都是传说中的圣诞节。因为半个月前，大街小巷上都会张贴圣诞老人的头像，富裕点的在店门口竖个圣诞树，再富裕点的在门口竖两个圣诞老人。再上点档次就竖活人，最大档次的就是竖棵大树，顾客或者伪顾客写上自己想要的礼物，事后抽签大派奖。
  梁小瑜曾经深深相信过这种活动，那是一家子人出门去逛商场，梁小瑜依依不舍回头望着那棵树，问：“万一有人要很贵的东西怎么办？”
  穆清直接表示了自己的鄙视：“你白痴啊？”
  就是这样。
  后来她知道了，被抽到的永远都不会是很贵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也是这样，前面有一棵树，有人告诉你，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写出来挂在树上，如果你的运气好，无论你写的是什么，你都会得到。
  但事实是，如果你要小玩意儿的话，也许你会运气很好得到，但如果你太贪心，如果你想要更好的更贵重的，那么无关运气，你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气死你，你还是得不到。
  如今站在以前曾经来过的商场，梁小瑜在恍然间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又感觉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那个梦里，她居然和穆清成了一家人，跟着自己的妈妈和穆清的爸爸，四个人一起逛商场。在那个梦里，穆清和自己还傻逼无比地头戴闪光牛角，手上端着小吃。
  梁小瑜在梦里都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偏偏觉得穆清手里端着的油炸货比自己手上端着的臭豆腐更好吃，凑过去笑吟吟道：“我跟你换。”
  然后被穆清臭着一张脸把手中的油炸货直接塞到她手里，大步向前走去。梁小瑜低头看了看，觉得自己赚了，因为没付出臭豆腐的代价，就得到了一碗油炸兰花干。
  
  周焕傲抱着梁小小瑜，回头就看到梁小瑜以一脸让人头疼的发呆姿态站在商场大厅正中央的圣诞树下面，周围人流川往。他突然想到，梁小小瑜被这个女人带着天南海北跑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可可爱爱活到现在，真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情。
  ……应该，不会早就被那个笨女人给抱错了孩子吧？
  你看，梁小小瑜这么聪明，怎么看怎么不该是这个笨女人生的。
  他很自觉将孩子父亲的遗传因素给遗忘掉。
  而很聪明的梁小小瑜回头望望自己发呆的妈妈，又转头看看这个望着妈妈发呆的周焕傲，突然笑得贼兮兮的，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问：“你喜欢我妈妈啊？”
  周焕傲一愣，收回目光，定睛看着梁小小瑜。
  她啃着手上的巧克力棒，带着一脸“我就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的又可爱又神棍的笑容望着他。
  他忽然就勾起了嘴角，反问：“你有意见？”
  梁小小瑜诧然：“你的反应不一样！”不是没有过这种故意接近的男人，梁小小瑜喜欢问他们这个问题，但答案不是“嗯”就是“小孩子家家的别问大人的事”就是“……”抑或“小小瑜喜不喜欢叔叔”还有就是“别乱说”。
  她却不知道，当有人问自己是不是有意见的时候该怎么回答。在她的观念里，惹了事儿拍拍屁股就走人，还要负责善后这不是她的风格。
  但是周焕傲反问了一个问题，她呆愣了一会儿，继续啃着自己的巧克力棒，歪了歪头：“没有。”
  其实你有意见也不关我的事情，我喜欢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其实这句话才是周焕傲心底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但他旋即立刻在心里笑自己对一个小孩子的刻薄，看着她的眼睛和她尚稚嫩掩不住心情的神色，问：“为什么没有意见？”
  梁小小瑜更是低估了他的无聊程度，完全没想到一个大人会似模似样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讨论这种问题，她咬着巧克力，想了一想，咧嘴笑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那端梁小瑜完全不知道自己就被女儿因为色相而出卖给了周焕傲，她从梦里醒来，发现女儿被抱着走远了，忙跑过来：“走吧——”
  周焕傲却没有动，低头问怀里的小小瑜：“要不要去许愿？”
  小小瑜好奇看向大厅里那颗打扮得五彩斑斓的圣诞树，问：“真的会给我吗？”
  其实不会给。
  但梁小瑜没有做声，周焕傲回答：“会的，小小瑜很乖，圣诞老人会在晚上给小小瑜送礼物。”
  很稚嫩的谎话，完全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从侧面说明周焕傲很不擅长说谎。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小小瑜相信了就是王道。
  他于是抱着她又走回去，问圣诞树旁边的服务台要了一张贺卡，把笔递给小小瑜，看着她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慢慢写着，又回头去看梁小瑜。
  梁小瑜死没良心地嘲笑他：“周焕傲你还跟当年小学六年级了涂郁美净一样诶！”
  那时候就不知道为了什么，居然莫名其妙因为这种事而戳中了这个梁小瑜的笑点，居然还要被她笑到现在。他淡淡看她一眼，转身又问柜台要了两张贺卡，递一张给她。
  她笑着去望他手上的贺卡：“干嘛？”
  他淡淡说：“其实最相信的人就是你。”
  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梁小小瑜正撅着屁股在一旁认真涂写着卡片，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而梁小瑜和周焕傲站在旁边，两两相顾无言。
  过了半晌，梁小瑜讪笑着别过头去，说：“别这么低估我，我早就不信了。”
  “别不信。”
  她挑眉，在一瞬间直觉是自己听错了，转头狐疑着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