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和回不来的

  他嘴角再次抽搐起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周因极度非常很高兴，再添了一碗饭，立刻又有人凑过来打趣他：“乖小因，过两年你毕业了，姑姑也跟你介绍！多吃点饭，长高一点，姑姑给你介绍模特！”
  打住！再说下去就不靠谱了！他抱着饭碗转身鼠窜，又引来七大姑七大姨们的哄堂大笑，一众男人无论大小纷纷起身找借口开溜，把八卦堂留给这群女人。
  热闹纷呈的场面。
  
  好不容易借口摆脱那群女人，周焕傲站在阳台上，抓着手机犹豫了半天。
  手机自己先响，他打开一看，是一条信息：新年快乐！
  真没诚意。他腹诽。
  但其实他不知道，往往这四个字才是最有诚意的，因为很大几率是自己按出来的，那些由电信或者联通发下来，再让大家转发的短信，才是举手之劳。
  也许他知道，但是他忘记了。
  周因晃荡一阵，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在女人堆里被开玩笑，在男人堆里被念叨成绩，于是晃荡到阳台避难，一推门就看到周焕傲站在那里傻笑的样子——也许笑得不明显，但很显然就是傻笑。
  他撇撇嘴，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喂，来一根？”
  周焕傲回头看他一眼，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烟，问：“甜酒也能把你喝醉？”说着往房里抬抬下巴，示意他里面还有一众大人。
  “我又不小了！”周因横他一眼，“不要就算了。”
  这个年龄的人大多喜欢说自己不小了，所以可以抽烟喝酒恋爱私奔……咳，最后一个有待商榷。
  周焕傲无奈轻笑着摇摇头，回想曾经的自己，伸手拿过周因手上的烟，没收到自己口袋里：“行了，等你十八了再说。”
  周因好心一片却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由得恼羞成怒：“喂，还给我！”
  这件事情只能说明，周因同学今晚太嚣张了，嚣张到以为可以在小舅舅同志面前得瑟装老大。
  争夺不下，周因甩出杀手锏：“你不还给我的话，我告诉梁小瑜你要去相亲！”
  周焕傲一愣，随即有些头疼，但面不改色，朝他微笑道：“请便。”
  反正软硬不吃，有本事你去说，如果她有反应了，送你一条金白沙都可以。周焕傲是这么想的。
  周因猛然发觉这个被自家父亲树立为自己成长榜样的小舅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脸皮这么厚了。
  周焕傲则是又开始走神。
  
  梁小瑜浑然不知这一切，她正在浑浑噩噩地吃元旦晚饭——和穆清一起。小小瑜超级喜欢穆清，死黏着他不肯松手，整个人就跟质量好的牛皮糖一样，沾上了就甩不掉。好在穆清也特别喜欢她，难得肯放下架子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与她玩得不亦乐乎。
  这就是梁小瑜的腹诽。
  永远都没看到过穆清对自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周蔚澜跟丈夫回别的城市去过元旦，梁小瑜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一是抱着小小瑜自己关门过元旦，二是抱着小小瑜跑去蹭秦钦的饭。
  然后空降在她面前的穆清抱走了小小瑜，好心肠帮她做出了选择。
  想来也该是这样，两个人名义上确实是一家，而且这一家只剩下他们了。
  她闷头扒着饭，抬眼望过去：“……小小瑜先吃饭，等会儿再玩。”
  穆清回头望她一眼：“你自己吃饭。”
  小小瑜见样学样：“嗯，妈妈自己吃饭！”
  靠！梁小瑜大怒，抄起饭碗追过去：“给我吃饭！今天青椒和胡萝卜都要给我吃完！”
  穆清赶紧抱着小小瑜就跑：“大灰狼追来了！赶紧跑！”
  小小瑜一边仓皇逃命一边回头扮鬼脸：“小新都不吃青椒！我又不是兔子干嘛吃胡萝卜！”
  “小新还是屁屁星人呢！”梁小瑜包抄近路，一把扯住小小瑜，“回——”
  “动感超人救命！”小小瑜挥着两只小手大叫。
  穆清一回头，下意识大叫出口：“妮妮，我就来救你了！”
  梁小瑜囧的一瞬间手一松，动感穆清已经成功解救妮妮，她单手抓着饭碗，望着正在击掌庆祝的小小瑜和穆清，站在原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看，幸福的小新一家人。
  
  
☆、相亲的定律
  吃完饭之后，小小瑜闹着要守夜，妈妈和舅舅和她解释了好一阵，守夜的时间距今还有一个多月，她才肯罢休，被穆清哄着去睡觉了。
  讲会儿床头故事，小小瑜终于睡着，穆清望她许久，帮她掖好被子，起身看到站在门口的梁小瑜。她不期然看到他回头，对着他的目光愣了愣，低下头去，转身走到客厅里。
  她想，在小的时候，如果能让爸爸这样哄着睡觉，真的是一种福分。
  穆清踟蹰着，关上房门，走过去看正在厨房里假忙碌的她：“……你干嘛呢？”
  “给你倒茶。”梁小瑜反客为主打开厨房壁柜，没看到茶叶。
  “你要能在这里找出茶叶，我算你有本事。”穆清嗤笑一声。
  梁小瑜讪讪转过身来看他：“抱歉，这里是你家……”
  以前的穆家所住的那片小区早就拆了，穆清新买了一套房子，三室两厅豪华装修，和周焕傲的房子很像，但是人不同。
  穆清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现在住哪里？”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拖鞋：“在外面租了房子，你别担心我，我挺好的。”
  “你想太多了，我才没担心你。”穆清立刻反驳，“我是顾念着我外甥女儿，跟着你，她指不定怎么被折磨！”
  他本意是和往常一样开玩笑，不料却看到梁小瑜抬起头来那一瞬间，她眼睛里闪烁过的水光潋滟，似乎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她似乎在害怕，还有愧疚和抱歉。
  穆清猛然在心里产生了质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质疑什么，但隐隐不安，他甚至完全想不到梁小瑜的眼里为什么会突然有愧疚的情绪出现。他微微眯眼看着她：“梁小瑜，你有事情瞒着我。”
  她摇摇头，轻声答非所问说：“小小瑜一向都很乖，她从小就很乖，也很懂事，很聪明……是非常非常好的小孩子。”
  穆清一愣，随即点点头：“她乖就好了，你孤身带着她在外面，日子也肯定不会太好过，她肯听话最好。”说着他笑出声，走过去抬手揉着她头发，“喂，要不要这么厚脸皮？你生的女儿，你王婆卖瓜啊？”
  梁小瑜被他这句话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对啊，基因好嘛。”说着抬头看他，突然感觉自己鼻头酸得不像话，眼睛也一瞬间湿润，甚至来不及用惯常的那招睁大眼睛逼退眼泪……她下意识就要低头转身过去，因为下意识就不想让人看着自己这个样子，特别是穆清。
  下一秒她却僵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穆清已经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她犹豫一下，慢慢抬手抱住他的腰，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压抑地哭出声来。
  他慢慢拍着她的背，有些手误无措，过了许久，她不再那么颤抖了，他才低声道：“留下来，别走了。”
  她摇头，像是一只被他抱在怀里依旧不安分的小猫在拱头。
  他对自己的想象表示好笑，随即低头看着她：“听我说，小瑜，无论是以什么身份来说，我都有资格对你做这个要求，留下来，不准再四处跑。”
  她慢慢站直身子，抬眼望着他，以一种泪眼朦胧的神色，鼻头和眼睛都是红的，无论怎么说都是哭得惨兮兮的一个人，和兔年的气场挺契合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双手捧着她的脸，认真的一字一顿说：“小瑜，你的家人都在这里，你到底想要去哪里？”
  他说的一点没错，无论是同母异父的姐姐周蔚澜、没有血缘关系但名义上是兄妹的他、钥匙永远都放在老地方的秦钦、似乎永远都是好朋友的贺婷……和许多许多的其他人，其实想起来，在这个城市里最多。
  家人都在这里，她到底想去哪里？
  她自己都不知道。
  其实哪里都不想去。
  
  “搬回来。”他是这么对她说的。
  他还说：“一家人应该住在一起。”
  这是个非常大的诱惑，她突然开始佩服自己坚持己见一意孤行的意志力了，她拒绝说：“不了，不方便。”
  是不方便，同时言不正名不顺。父母都不在了，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说出去也不是个事儿，更何况现在他是被人所瞩目的，更不能突然冒出一个年轻的带着女儿的女人和他纠缠不清。
  他问：“那你想去哪里？”
  她摇摇头：“以后不会走太远了，小小瑜会固定在这里读书的。”
  穆清沉吟了很久，有些犹豫，有些试探，看着她的眼睛：“小小瑜小时候……有点面熟。”
  她的眼睫毛在一瞬间有轻微的颤动，随即多眨了几次眼，对着他灿笑如花恶心巴拉：“对啊，我小时候跟她一样可爱。”
  穆清望她三秒钟，别过头去大笑出声。
  她也笑。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讲究缘分，如果错过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句话，事情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轨道了。现如今再后悔也没多大用处，我们只能牢牢记住，以后千万不可以一错再错。
  ——2011.01.01  by梁小瑜
  
  周焕傲百般无赖坐在咖啡馆里，却不能摆脸子，只微微笑着，端起咖啡慢慢喝，不动声色接受来自于对面妇女的目光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