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和回不来的

  于是，他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开始习惯保护这只笨猫。
  岁月过去，很多人事物都变了，可是现在站在这里，却还能看到她一如既往的澄澈的笑容。明明经历了那么多辗转流浪，可是一眼望去，眼中单纯得仿佛从未经历世事。
  一直是以保护者自居，谁能料到，原来到头来是她在用自己愚笨而勇敢的方式，在保护着自己。其实一直蠢笨的人，是穆清罢了，偏偏自不量力，往往还要嘲笑她。
  他猛然眼角一酸，转身离去。
  
  她看着穆清离开的身影，想起多年之前，自己被人恶作剧，喝下了掺有粉笔灰的豆奶，当时以为要死了，手足无措之下哭得一塌糊涂，被穆清一把扯着往医务室去。那时候，她被他扯着手臂，一路抽泣着穿越过这个操场，一路引来上体育课的师生们纷纷注目。
  想起来，似乎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错了。
  可是错也错得那么令人恋恋不舍。
  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只能低下头来，用力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小石子被她直直踢到了穆清的脚后跟上，她立刻抿嘴鼓腮，下意识的动作，好像可以体现出自己的无辜。
  穆清略一停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忽然咧嘴笑了：“喂，梁小瑜，你可以用含蓄点的方法报复我吗？”
  她也笑，忽然内心舒畅，朝他大声道：“做人要坦白嘛！”
  他也笑得愈发深了：“对！你说得没错！”然后转身继续离开，再不停顿一步。
  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你往左边，我往右边，背对背，一人一步，加起来就是两步。地球虽然是圆的，以这种姿势背道而驰却始终不会再有面对面的一天。
  她低下头，深深呼吸。
  做人要坦白，可是梁小瑜从来都没有坦白过。
  那是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仿佛是深入种植到了骨子里的懦弱和胆怯，害怕打破一些平衡，宁愿永远得不到，也不要明确知道自己会永远失去。
  就这样得不到的，曾经的，那样的深爱过穆清。
  连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曾那样的爱穆清。或者转念一想，那又根本不是爱。
  只是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愫而已。
  或许仅仅是习惯了在自己每一次落难的时候，穆清都会像一个王子一样翩翩而至，将自己拯救于危难之中。众所周知，小女生都会幻想有一个英雄或者王子，会始终站在身旁保护自己。
  她抿着嘴笑了。
  其实仔细想一想，小时候的穆清还真的不像王子，他那时候明明毒舌又讨厌，刚愎自用得很。
  
☆、_(:з」∠)_
  她低头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一双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她停住了脚步，抬头看见周焕傲俊朗的脸庞。
  
  我一直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对我好。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想对你好一次。
  ——2010.01.22  by梁小瑜
  
  忽然从天边的方向传来低沉的轰隆隆的声音，她仰头去望着天空，乌云遮蔽了头顶，天色在一瞬间阴沉下来，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稍稍低头，她迎上周焕傲的目光，笑道：“好久没来小学了，感觉真怀念。”
  “我经常来。”周焕傲似笑非笑看着她，“我家就在这附近。”
  她哑然失笑：“喂，别这种阴阳怪气的样子！”
  “不然你指望我什么样子？”周焕傲终于收起了那阴阳怪气的笑容，没好气地望着她。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或者说不敢承认的是，那一瞬间的心情差到谷底，是因为远远看到穆清望着她的样子。
  虽然自己清醒地知道，这种可笑的嫉妒心实在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偶尔小孩子一下又没关系！事关终身大事，天知道梁小瑜那个混蛋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被穆清给拐跑！或者说……她从小学时候开始，眼睛里看着的，一直都是穆清，不是么？
  
  闷雷声之后，有雨滴落到她的额头上，她忙道：“啊要下雨了，快走——嗯？”
  周焕傲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事情都解决完了？”
  她一怔，回过神来：“……嗯，差不多完了。”
  李家那边和穆清这边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以后大概不会再有麻烦了。小小瑜彻底归属梁小瑜所有，以后可以不再四处逃窜了。现在想起来，才知道，原来世事真是这样，遇到了麻烦，如果逃避的话就会变本加厉，如果面对的话，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他再问：“穆清和李家的事情都解决了？”
  她有些不理解：周焕傲问的问题有差别吗？
  他看到她疑惑的神情，心下明了她果然又把自己给忘了。
  “那么，”他定定看着她，“我的事情怎么办？”
  “诶？你的事情？什么你的……”梁小瑜猛地刹住了话音，有些慌张地望着他，“周焕傲，我……”
  大雨正式降临，明明早上出门时候还是晴天，此时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迎头而下，打在头上脸上感觉被石子扔中了一样的疼。
  “哎呀下大雨了，我们还是先去躲雨吧！”梁小瑜转身就要逃避，可惜周焕傲丝毫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已经等得够久了，再等下去，就要老了。
  他伸手将要逃的她抱到自己怀里，低声说：“我不想躲雨。”
  “……但是，下这么大雨……”
  “既然所有事情都结束了，那么给我个交代。梁小瑜，别再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等在原地。”雨水将他浑身都打湿了，冰凉的水滴将他的头发黏在脸上，却又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落魄美感。
  她沉默了下来。
  也许他抱怨得十分正确，虽然不是本意，但她已经欠他欠得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许久之后，她下定了一个决心，缓缓抬头看着他俊朗的面容，说：“周焕傲……”
  也许是天气和环境的缘故，他的眼中在这一瞬间似乎有水气氤氲，仿佛雾气蒸笼，莫名生出了奇异的妖娆气息。他定定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在这一刻之间，到底有多么紧张。
  “呐，周焕傲。”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消散在倾盆的大雨声中，“这种天气淋雨会感冒的，先找个地方把衣服弄干吧。”
  “……”弄死她吧！不然迟早就被她给气死了！周焕傲反复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于是盲目学习偶像剧淋雨的下场就是狼狈不堪地找了个附近的酒店开房间！
  虽然目的真的只是单纯的躲雨外加迅速弄干衣服，但孤男寡女浑身湿透地共处一室，毕竟十分尴尬。梁小瑜跟着他走进房间，贴着墙壁站好，讪讪道：“那个……你先去吧。”为什么只剩下这么一间房？酒店的生意有这么好吗？！她内心纠结地呐喊着。
  周焕傲瞥她一眼，转身朝外面走去：“你先进去，我去下面弄两件干衣服上来。”他的衣服是衬衫和西装，前者倒是很容易被电吹风给吹干，而照惯例裹成球的梁小瑜身上那件棉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干不了了，所以他打算下去到酒店二三楼的服装店里随便买两件衣服回来给她换。
  “周焕傲！”
  他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侧头看着湿淋淋狼狈不堪的她。
  她被他目光一看，一时踟蹰起来，半晌之后见他不耐烦再要走，忙再次叫住他：“等等……”
  “有话就快说！”周焕傲莫名地烦躁起来，“我没心情跟你在这里浑身湿淋淋地耗！”
  “对不起。”她深呼吸，“……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觉得自己很喜欢穆清。”
  他的双眼兀的一紧，缓缓闭上眼睛，无声地长呼一口气。
  “当然，我也知道，周焕傲你对我很好，可是，总感觉和你之间差了一些什么，是我难以跨越过去的。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她低下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你和我还有穆清都不同，你的生活在我们这样的人看来，真的是永远也到达不了的童话。”
  父母和睦，家庭温馨，衣食无忧，饱暖安定，学业优异，头脑聪明，师生喜欢……这就是周焕傲的生活。他像是额外受到上天的喜爱，所有的一切都非常顺遂，令人羡慕。而从小跟着母亲漂泊的梁小瑜，以及父母离异性格乖僻的穆清，站在周焕傲的世界外面，羡慕地望着里面的五彩泡泡，伸手却始终也触摸不到——或者说，是害怕去触碰。害怕自己一旦伸手，会把泡泡戳破，与其那样，倒不如一直站在外面看着也很不错。
  周焕傲低声道：“我早说过，你想太多了。”
  “不是我想太多，而是事实如此。”梁小瑜难得敢这样执拗，令周焕傲不得不转过身看着她。
  她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非常羡慕你，同时阴暗地嫉妒着你，一直想要逃避和你站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这样会让自己显得特别渺小，并且清楚自己和你之间的距离是以光年计算，即算我试图伸手，也抓不住你——”
  “你还想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
  她略微有些诧异地扬起眉毛，望着突然打断自己的周焕傲。
  他握紧了拳头：“梁小瑜，你真是够了，你这个永远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追着你跑，你什么时候试图抓住过我？！如果哪怕你尝试过一次也好……只要一次——”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在她惊诧的目光和低声惊呼中将她一把抱到自己怀里，低头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