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不好惹

  姬月脸上又显出些许苍白，自负的神情完全敛去，骤然显出困兽般的狠戾，身体一瞬间由极静转为极动，在众人反应过来之时，云妗已经落入姬月手中。
  姬月单手扣住云妗的颈项，眯眼看着显出紧张神色的沐晞夜：“给我解药。”
  沐晞夜抿唇，毫不犹豫地自腰间取出一个小纸包：“解药在此，孤数三声，你放人，孤同时将解药扔给你。”
  “王上不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这一阵听下来，官员中自有聪明人猜出些许端倪，国侯蓦然扬声阻止沐晞夜交出解药，立即有人附和。
  沐晞夜却是不理，沉着地开始数数。
  云妗抬眼看了沐晞夜一眼，缩手入袖中握紧袖剑，就在沐晞夜数到三的时候，袖剑铮然出鞘，剑刃直直穿过云妗自己的腹部刺进姬月的身体。
  “不——”两声失控的悲痛吼声，云妗被身后骤然传来的大力推得向前倒去，眼中只见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奔向她。
  姬月捂着腹部，不敢置信地看着被沐晞夜扶住慢慢平躺在地的云妗，冷不防身后一剑刺到，急忙躲避之时肩上又被带出一道伤口。
  丁飞卿出了手，完颜菱也立即加入战圈，大殿内反应过来的官员中有懂武的也都上前帮忙。
  若是全盛之时，姬月或许不惧，可眼前，他所中之毒渐渐开始发作，腹部的伤亦颇重，终究敌不过众人围攻，不甘心地睁大眼倒下。
  “妗……”沐晞夜不理会殿中的混乱，双手搂紧云妗，小心翼翼地轻声唤，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一般。
  云妗努力地睁大眼，嘴唇微微翕动两下终究没能发出声音，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无力地慢慢闭合。
  不，妗，不要闭眼，求求你，不要闭上眼。沐晞夜紧紧搂住云妗，摇着头在心中大喊，声音却哽在喉中无论如何也发不出。
  恍惚间有一滴泪落在云妗眼皮上，顺着云妗的眼角划入云妗的发鬓，倒好似是云妗在哭。
  终究是洛飞冷静些，眼见沐晞夜呆滞地抱着云妗，赶忙伸手想把云妗抱起来。
  无奈沐晞夜搂得紧，洛飞只得放弃，猛然一巴掌扇在沐晞夜脸上，大喝：“姓沐的，你这样，是打算等云儿死了再殉情？”
  沐晞夜猝然被打醒过来，抖着手探向云妗的鼻息，几近死灰的眼神骤然显出希望，腾出右手连点云妗伤处附近的穴位，暂时止住血，抱起云妗就向外走。
  洛飞紧走几步似要跟上去，最终却只是停在了大殿门口，目送着沐晞夜抱着云妗奔远，回身进到殿内帮忙。
☆、不离（1）
  沐晞夜抱着云妗一路奔至离天视殿最近的宫殿内，大声遣人宣御医。
  御医院的御医们显然收到了某种风声，虽然来得一如既往的迅速，但看向沐晞夜的目光却有些隐晦的探究。
  沐晞夜顾不得这些，一味紧张地催促御医去看云妗的情况。
  御医们相互对视两眼，走至床边探头。
  一眼见是云妗，几个御医都惊得愣在原地。
  沐晞夜见御医都呆站着不动，紧张害怕之下顿时怒火升腾，语调阴森：“她死，你们死。”
  短短五个字，御医们的后背霎时蹿起寒意，再不敢怠慢地行动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后，御医们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大松一口气。
  沐晞夜坐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云妗泛着苍白的面容。
  几位御医又是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留山羊胡的御医大胆地上前几步躬身：“王上，云妃娘娘伤虽重却不危及性命，只需按时用药，好好休息即可。”
  沐晞夜闻言绷紧的脸明显松下来些，挥手吩咐众人下去准备。
  殿内很快只剩下沐晞夜与云妗。
  沐晞夜伸手握住云妗的手，手指穿过云妗的指缝扣住云妗的手掌，另一只手细细描绘云妗的眉眼，嗓音低沉磁性，缓缓地响在殿内：“有些话，我知你不爱听，可我还是想说。
  当年的那些怀疑，我们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儿，你吃得那些苦，我都觉得愧疚。用了那样的手段逼你回到我身边，你的不情愿我都明白，可我总想着能够弥补你，只是没想到还是一次次叫你受伤。我忽然觉得，或许我该放手。”
  说到此，沐晞夜顿住，声音蓦然变得苦涩：“妗，如果我放你走，你会不会留下来？”
  云妗正昏迷着，自然不会回答沐晞夜的问题，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沐晞夜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云妗，直至有人进来才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来人。
  洛飞几步冲到床边细细看着云妗的脸色，急切地询问沐晞夜：“怎么样，要不要紧？”
  “与性命无碍。”沐晞夜抬眼看看微微弯下腰看着云妗的洛飞，一边平静地回答洛飞的问题，一边起身让开位子。
  洛飞脸色明显一松，瞥见沐晞夜的动作不由直起身转向沐晞夜。
  沐晞夜转过身向外走了几步，背对着洛飞，语气有些莫名：“宫乱初定，有不少事须处理，妗就麻烦玉王照顾了。”
  说完，沐晞夜头也不回地走出殿外。
  洛飞挑眉，深深看了沐晞夜的背影一眼，不客气地旋身坐到云妗身边。
  完颜菱瞪大眼狠狠盯了洛飞一眼，转身去追沐晞夜。
  云妗醒来是在当日的午后。一睁眼，云妗就往床头看，当看到是洛飞时，云妗明显地一愣。
  洛飞垂眼看着云妗的目光缓缓扫视殿内，忽然摆出沉痛的神情：“姬月发狂，枫王不敌伤重，只怕……”
  洛飞话未完，云妗已是脸色一冷，眼中陡然闪过惊慌，猛地撑床坐起，腰间的伤处顿时晕染开一圈鲜红。
  洛飞骇了一跳，赶紧伸手将云妗压回床榻，扬声叫人进来给云妗止血换药。
  然而云妗却是不依，洛飞的手一松开，云妗立时又坐起身来。
  云妗是练家子，宫中这些柔弱宫女哪里按得住她。
☆、不离（2）
  眼见如此情形，洛飞只好再度上前压制住云妗，急急改口：“他什么事都没有，我骗你的。”
  云妗蹙眉，狐疑地打量洛飞。
  洛飞双手压住云妗的肩，苦笑：“聪明如你，竟看不出我在骗你。我是该高兴你对我的信任，还是该嫉妒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云妗抿唇，终于不再挣扎，任由宫女给自己换药，眼睛却是看向背转身去的洛飞：“情况如何？”
  洛飞蹙蹙眉，看着宫女们相继退出大殿，心知药已换好，立时回过身近乎无赖地腆着脸凑近云妗：“我万里迢迢赶来，一来就经历一场厮杀，你怎么都不关心下我？”
  云妗薄唇抿紧，抬眼直直看着凑近的洛飞。
  渐渐地，洛飞仿佛受不住云妗的直视，撇开眼坐到床沿，正正经经地说起正事：“姬月当场伏诛，群臣的情绪也基本安抚下来，后续的事枫王在处理，我不便插手。”
  云妗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眼看向帐顶，很快又闭上眼，呼吸渐至平稳。
  洛飞只道云妗睡着了，深深地看了云妗一阵，突然起身向外走。
  此时，沐晞夜已经与众大臣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下了旨让被免职或流放的官员官复原职。
  完颜菱从千月手中逼出了傀儡蛊的解药，救了被控制的百里月华。
  亲眼看着百里月华服下解药恢复正常，百官们心中对于沐晞夜身世的疑虑消去大半。
  沐晞夜认了百里月华，百里月华却不愿登上太后之位，只是问过云妗的情况，知晓云妗平安就不声不响地离去。
  洛飞进到天视殿寻沐晞夜时，沐晞夜正在交代国侯与丁飞卿带人去宸王府寻找沐君宸的下落。
  见洛飞来，国侯向着沐晞夜点点头，又向洛飞之了一礼，径自侧身走开。丁飞卿看了洛飞一眼，也跟了出去。
  洛飞随意地双手抱胸斜靠在大殿内的一根柱子上，邪邪地挑眼看着沐晞夜：“看起来，云儿在这过得并不好，我要带云儿回玉衡去，不知枫王如何想？”
  沐晞夜一滞，镇定地垂眼看手中的奏折：“妗的意思呢？”
  洛飞挑起唇角，笑：“就是云儿说要回去。”
  沐晞夜拿着奏折的手捏紧，眼睛紧紧盯在奏折上，却是一个字也未看进去。
  许久，沐晞夜才开口，语声涩然：“是么？那，便随她吧。”
  “呵，你倒真舍得让给我？”洛飞意味不明地轻笑，看向沐晞夜的眼中精光流转。
  沐晞夜的手更捏紧几分，依旧垂着眼，声音有些飘渺：“她开心就好。”
  洛飞从袖中取出折扇放到手中把玩一阵，突然叹气：“我倒想带她走，可我若真把她带走，只怕她要恨我。”
  沐晞夜一怔，猛然抬眼看向洛飞。
  “你若要放弃，就不该用整个玉衡来威胁云儿跟你回来。如今的云儿，或许心中还有怨，也是不愿意再离开的了。”洛飞将折扇打开又合上，抬眼看向殿外的天空，叹息。
  沐晞夜怔怔地看着洛飞，倏然扔下手中的奏折向着云妗所在的宫殿赶去。
  殿外，阳光正好，洛飞站在殿前的阶上，张开五指挡在眼前，仰脸迎向暖日，嘴角蓦然勾起浅笑。
  后记
  宫乱平定的当日晚，国侯与丁飞卿从宸王府密室中寻到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沐君宸。
  经过一番抢救，沐君宸终于保下性命，只是一身武艺付诸东流。
  沐君宸似是承受不住打击，一味消沉下去。
  沐晞夜与完颜菱尽力劝过，却是无用，只得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