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赌石

第88章


    “后来呢?我妈呢?”
    老人脸一下子阴了下来,连喝了几杯才问:“你有足够的准备了?”
    金旗意识到故事开始了,而且一定是悲剧。他无奈地说:“二叔,好歹总要面对,你说吧,我想我抗得住。”
    “反正没好事,你一定也预料到了。在说之前你可以选择,因为这么多年你没爹没娘也过来了,看样子也过得不错,所以你完全可以选择放弃父辈的恩恩怨怨,继续过自己的平静日子。这也是我昨天赶你下山的目的,你不必担起历史上的罪与罚。一旦知道了过去的事,我想你的生活从此就充满痛苦和仇恨,你究竟怎样选择呢?”
    说这些话时,金旗觉得老人不再是一个浑浑噩噩的酒鬼,突然变得精神起来,岁月磨砺的脸庞在屋外透入的阳光沐浴下变得坚硬、变得光亮,像块有楞有角的岩石。他双目不再醉眼朦胧,而是炯炯有神,正逼视着自己。金旗不由索然起敬,甚至有一种冲动,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轻轻说:“我选择了解真相。”
    老崔隔了一阵,长叹声说:“好吧,你有权知道真相。1978年老大遇到了两喜两悲。一喜有了你,风春叶有身孕了;二喜在后山找到了水晶,很特别的水晶,老大说价值非凡。两悲是:其中一悲风春叶的母亲竭力反对你父母的婚事,风春叶的父母均是河市教育局的干部,希望女儿有一天能够返回河市,自然若结婚就多了条坎。二悲是风春叶又多了个追求者,而且是相当有力的追求者。说实话尽管风春叶已有身孕,但是成熟少妇的一举一动更添魅惑力,确实美到凡男人都眼馋的地步。当时原采石场场长正逢退休,接替他的正是他儿子云飞。云飞一见风春叶就惊为天人,不能自禁。你父母没有合法登记,对云飞来说追求完全在理。更可惜的是哪段时间金冬强像着了魔似的一直往后山跑,我们多次劝说也没用。眼看着风春叶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老大仍然鬼迷心窍般对此不闻不问,整天泡在后山挖宝。现在回想这也许是命运吧。”
    默默地灌下两杯酒,老崔继续说:“风春叶快生时被提前送往场部医院,我还记得当时老大送风春叶上车后回来说:‘老二、老三,我马上要双喜临门啦,春叶给我一个儿子,沂山给我一个宝贝。记忆水晶明白吗?不是一般的水晶,是会记忆的水晶,价值连城的宝贝。我告诉了春叶,她也为我高兴。快到手了,到时再细细告诉你们。’老大并没有为春叶离去担心,他沉浸在探宝获宝的狂喜之中,根本不知道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没隔几天老大被撤了生产排排长的职务,被分配到爆破组,成了一名点爆手。这活危险,特别是处理哑炮时真命悬一线。我这腿就是一次事故造成的。”
    老崔叹息着点上一支烟,金旗从挎包里掏出茶叶袋,沏了杯浓茶递给他。浅浅抿了一口,老崔动情地说:“好茶,家乡的东山碧露春,二十多年没尝了,想不到今天会有这福份。你小子带了多少?全留给我好吗?”
    金旗像没听见似的,问:“后来呢?”
    闭了一会眼睛,老人才说:“我真不想去想当时的惨状呀!记得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早晨,我和老大被分配去处理半山爆破点的哑炮,说是昨天我们埋得药没爆炸,该我们自己去处理。冒着寒风我和老大爬上作业面,按理应该两人一起上,可是不知为什么老大突然拦住我,叫我在十米外等候。当时他看我时的眼神有点怪,似乎有种诀别的意思。眼睁睁看着他登上岩壁,在岩石缝隙中摸索着,大概三分钟时间,只见老大浑身一震,仰天倒下……紧接着一声巨响,漫天飞石啊!”
金卷 人间徊徨 第七十八章 知青儿子(二)
    第七十八章知青儿子(二)
    眼泪从通红的醉眼中滚落,顺着满是折皱的脸颊流下,话音有些呜咽,崔叔继续说着:“我冲上去,老大已经成了血人,两腿炸没了,胸脯裂了开来。不过他仍然清醒着,见到我很艰难地一字一字说:‘有人动了手脚,我是被人害了。这东西将来交给我儿子,后山还有许多,价值连……城。’说着松开手掌,掌心里是鹅蛋大小一块石头。我刚接过石头放进口袋,老大就双眼闭上了。我发疯似地抱着老大冲下山,可是老大再也没醒来。后来总场来人调查过,结论是意外事故,一切就此不了了之。没多久你出生了,被送回河市老大父母处,也就是你爷爷奶奶处。再过了一年,大批知青开始通过各种名义返城,不到两年采石场荒废了,人越来越少,连干部都撤了,最后只剩下场长云飞和我两个人。我正奇怪这小子为什么不走,谁知他请来当地十几名石匠,在后山又炸又撬的足足搞了九个月。这其间就是不让我去看一眼,理由是伤残人要保证安全。又一年后小沂山剩我一人,还有老大的坟就在后山,是我和老三亲自做得坟,我知道他的魂魄仍然在小沂山。”
    “云飞呢?”
    “听说后来在省城开了珠宝公司,生意做得很大,有亿万身价吧。前年他来过一次,五辆加长黑色奔驶全部一模一样,惊得县上人都围来看,连县长也出来接待。云飞望着小沂山仰天大笑,然而捐款五十万元给县里办了个希望小学。这些全是大面上的,传说县级干部都获得了礼品,一枚价值几万元的翡翠戒指。一时县里凡没翡翠戒指的就成不入流,被人瞧不起的小干部。这事闹了一阵呢?”
    金旗缓缓说:“爆破点被人做了手脚?能做什么呢?”
    “其实并非哑炮,而是增加了一根触发导线,在处理哑炮时必须将导火束拉出重新连接。你想想导火束下正连着新增的触发导线后果是什么?轰!炸了。”
    金旗给自己倒满酒,连喝三杯。
    老崔看着,突然问:“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妈呢?”
    又喝了一杯,说:“还用问吗?从出身到现在我没见过母亲,父亲藏有记忆水晶的地点被云飞知悉,而过不久云飞就开出珠宝店,这一切不正是母亲的功劳吗?”
    “孩子,说不定这其中还有什么道道呢?别把风春叶想得那么坏。她是嫁给了云飞,前年和云飞一起来的两个青年就是她和云飞的儿女,她没来,大概是怕见伤心地吧。”
    “不,二叔,她是没脸来。而云飞带着儿女来是向我父亲显耀、示威,她容忍这种做法根本就是和云飞同样恶毒。”
    “别说那么难听!她是你母亲。云飞是云飞,她是她。”
    “母亲?好陌生的名字。不说了,二叔,能带我去看看父亲的坟墓吗?”
    老崔站起身来,双手撑着床沿,单脚蹦到屋子另一头,在箱子里掏摸了好一阵,拿了个包包递给金旗说:“明天我带你去看坟。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收着。”
    金旗接过布包包没看揣进口袋,刚想说什么,屋外传来一阵笑骂:“死老崔,天都近黑了也不点灯,在干啥呢?”话没落音一条胖胖的身影就摔门而入。
    金旗见老崔一脸尴尬,忙站起身来。老崔指着来人介绍说:“她是胖婶,常来照顾我。”接着又把金旗介绍给来人。
    胖婶一阵脆笑,说:“有客人?早说呀,我也整点菜来。哦,菜还不少呢,你们都吃了吗?”
    金旗很拎得清,忙说:“二叔,你老有客人,我就先回旅馆了,明天一早再来。胖婶你慢慢玩,我就先告辞了。”说着不等回音就笑着退出门去。走了几步就听胖婶在小声嚷嚷:“年轻人挺懂事的,就你把我说成胖婶,那里胖了?人说这叫丰满。他是谁?”
    “我的一个侄子。”
    “不管他了,你也喝足了,快上床,我呀从昨天就想你了!”
    金旗好奇地回头看去,透过屋门就见两人一阵忙乱,紧接着一个磨盘大的白森森的大就一上一下地乱耸起来。金旗赶忙掉过脸来,心想胖婶还是挺心痛二叔的,知道他腿脚不便就自己辛苦些了。
    找块大石坐下,慢慢解开布包,鹅蛋大小的一块金色的晶石出现在眼前。年代久了,经常抚摸晶石表面光洁如镜,四边棱角都磨秃了。晶石在昏暗的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晕,很美、很高雅,这是水晶吗?细细看去晶石里并不通透,有许多雾状的纤维镶嵌其中,运用“目识镜”金旗能看出这些纤维是一节一节联系着的,并且还在缓慢地移动。太有趣了!这就是父亲的宝贝“记忆水晶”?又这么运用水晶来记忆呢?他感到茫然,但是可以确定这是真实的,世上除了父亲还有人知道这种水晶的特别之处,而且为此发了大财。想到这里他感到心跳加剧,血流动得越来越快,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像怒火在煎熬着心!憋不住也要憋住,金旗咬牙迫使自己进入修炼状态,慢慢才沉浸在清凉的月色中,每寸肌肤都感到了天地的慰抚……
    翌日清晨老崔早早起了,望着身边还在熟睡之中的胖婶脸上浮出一丝苦笑。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也是外乡人,住家就在山脚下,没儿没女守着一个杂货店过日子,每周总会找一天带着日常用品上山来和自己相会,已经十多年了,日复一日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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