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谋略

155 窥探


    自从窥知李昌铭对自己那种莫名的心思, 每次见他之前,杨妡都会仔细思量自己的衣着打扮, 这次也不例外。
    杨姵有孕是喜事,又是到王府去,势必不能穿得素净,故而杨妡挑了件中规中矩的玫红色绣银白色忍冬花的褙子。头发也梳得规整, 如意髻上插了一对簪头雕成石榴花的金簪, 耳垂上挂着同样石榴花的赤金坠子,远远看着不像碧玉年华的女子,反而像是二十出头的花信妇人, 比卢氏的打扮都要老成。
    女子爱美是天性,但凡女子没有不往俏里打扮的, 除非……
    李昌铭霍然明白, 杨妡是有意为之。
    他自认自己言行还算妥当,举止也不曾有过任何让人诟病之处,没想到她倒是心思细密, 竟然猜出来了。
    再联想到上元节那盏宫灯, 正月里探病时她繁琐的穿着, 李昌铭愈发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唇角弯一弯, 舒展广袖虚扶了正要行礼的钱氏一把, “岳母请起,折煞小婿了。”
    钱氏顺势起身,杨妡跟着卢氏也没行大礼, 只略略屈膝福了福,“见过王爷。”
    李昌铭笑笑,“自家人切勿多礼,”目光流转,复又落在杨妡脸上。
    杨妡这阵子调养得当,再加上年岁渐长,眉目更显开朗,拢在眼底的那股子柔媚与慵懒遮也遮不住,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极为动人。
    一个女子长得这般勾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有副玲珑心肠,难怪能得魏珞全心的宠爱?
    李昌铭本已平复的心又活络起来,真想靠近些再发掘一下她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好处。视线的余光瞥着杨妡,面上却不露,沉着地说:“阿姵这两日神思不属,劳岳母代为开解,我有事处理不便相陪,且请恕罪。”
    钱氏忙道:“王爷公事重要,尽管去忙。”
    李昌铭略略颌首,对杨姵道:“岳母难得来一趟,你好生招待着,别怠慢了人,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吩咐下人置办。”
    杨姵眉眼都带了笑,催促他,“王爷快去吧,我都晓得。”
    李昌铭转身,阔步离开。
    待他远去,杨妡才觉得一直笼在头顶的威严气势散开,暗暗舒口气,抬起头。
    钱氏满脸是笑,嘴上却数落杨姵,“以后切不可对王爷不敬,哪有催着他走的?幸好王爷大度,不跟你计较。”
    杨姵撒娇道:“我不是着急想跟娘说话?王爷在旁边碍手碍脚,多不自在。”又笑着对杨妡道,“阿妡你说是不是?”
    言语间,一派满足与幸福。
    杨妡点头应和,“对,阿姵是最有道理的。”
    钱氏笑道:“你们俩就互相包庇吧。”
    几人说笑着进了正房。
    毋庸置疑,正房的陈设极为奢华。
    中堂一幅观音打坐图,紫檀木的长案上摆着景泰蓝圆肚双耳香炉,许是怕烟气熏了杨姵,里面并没有熏香,旁边供了个汝窑青白釉面的花斛,供着两枝刚做了花苞的荷花。
    靠东边摆了座博古架,上面林林总总陈列着掐丝珐琅的梅瓶、寿山石雕刻的摆件等物,无论质地还是做工,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东次间炕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各式点心,有枣泥糕、太师饼、千层酥还有蟹壳黄,甜的咸的酸的,样样俱全。又有两大盘应时瓜果,洗得干干净净摆在盘子里。
    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杨姵在王府过得非常顺心。
    几人分宾主坐下,这时松枝沏来热茶,又识趣地退在门外。
    杨姵笑着让杨妡等人吃点心,自己则掂起只事事如意。
    事事如意外面是一层奶白色的起酥皮子,里面是猪油炒白糖拌着青梅馅儿,甜中带着酸。
    杨妡吃不得青梅,杨姵却吃的津津有味,吃完一只又掰开一只。
    杨妡看着她,只觉得牙齿从里往外冒酸水,嘶一声问道:“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胃口可好?”
    杨姵含混不清地回答:“非常好,看什么都馋,吃什么都香。”
    “睡得怎么样?”钱氏接着问,“夜里能不能睡踏实?”
    杨姵重重点头,“能,差不多一觉到天亮。”
    杨妡戳一下她圆圆的腮帮子,笑骂:“能吃能睡的,这么热的天,非把我们折腾来干什么?”
    杨姵咽下嘴里点心,喝口茶,翻着白眼道:“我心里没底儿,而且不是想你们了吗,王爷不让我出门,只能劳烦你们来看我了?”
    卢氏笑着附和,“头一胎没底气倒是真的,我那会儿也是,虽说祖母跟娘待我都极好,可心里还是盼着能跟娘家人见个面说说话。”
    “总是要自己经历过,才能体会到当娘的苦心,”钱氏低叹声,又事无巨细地打听杨姵的衣食住行,细细叮嘱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杨姵认真地听着,等钱氏说完,笑着起身,“在屋里干坐着没意思,不如往湖边赏赏荷花,再让人弹支曲子听。”
    “外头正热着,当心晒得头晕,坐着说说话也挺好。”钱氏瞧瞧外面白花花的地面,劝道。
    杨姵撅着嘴,“那也比屋子里凉快,这些天王爷不让在屋子里用冰,都要热死了……咱们又不往大太阳底下走,就找那阴凉地好了。”
    钱氏拧不过她,无可奈何地应道:“行,你最大,你做主。”
    杨姵娇嗔地挽了钱氏手臂,扬声唤松枝,“把玉照亭收拾下,唤伶人隔着远远的吹支曲儿凑兴。”
    松枝笑应着吩咐下去。
    杨妡随在杨姵后面出了正房,穿过数条花径就见一面镜湖出现在眼前,湖面零星开着十数支粉荷白荷,不若魏府的荷花那般茂盛,却也颇显清雅。
    最难得湖边没种垂柳,反而种了满坡的素馨花,此时正值花期,一望如雪,菲菲馥馥,清香沁人。一条小径通往湖边,尽头是座精致的八角亭,廊檐下挂着牌匾,上书“玉照亭”三个字。
    松枝正指挥着三五个下人摆放点心茶水,又有穿着水靠的船娘捧着几片荷叶小心翼翼地铺在石凳上,上面满满当当盛着鲜嫩的莲子。
    船娘恭敬地道:“王爷吩咐的,本打算送到正房院,不想王妃竟往这边来了。”
    杨姵打发她们退下,伸手抓一把莲子给杨妡。
    杨妡笑着接过,斜靠在栏杆旁,望着清澈见底的湖水,一粒粒咬着莲子。
    玉照亭微风习习,又因带了湖水的温润,更觉凉爽,果然比闷坐在屋里舒服许多。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传来清脆亮丽的琵琶声,竟是前朝古曲《临水斜阳》。
    弹琵琶的伶人技艺颇佳,将那种“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夜空孤月轮”的宁静安然刻画得丝丝入扣,少顷,琵琶声急促起来,仿似江上一叶扁舟拨开荷叶,飞快地由远及近。
    便在此时,伶人突然弹错了一个音节,杨妡本能地摇了摇头,转瞬间伶人又弹错一处,很快地掩饰过去。
    这两处都是小错,若非善琴者根本听不出来,可杨妡前世在音律上是下过功夫的,尤其《临水斜阳》是名曲,极受文人名士青睐。所以,尽管这支曲子很难弹,她还是练得炉火纯青非常熟悉。
    眼下弹琴的伶人显然也是个中好手,却不知为何连错两处。
    杨妡轻叹声,待曲终,再度摇摇头,伸手够了支盛开的荷花拿在手里把玩。
    孰却不知,离湖不远的三层小楼上,李昌铭手里拿一管西洋来的千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玉照亭。
    千里眼可视远物如在咫尺,不但将杨妡的身形衣着举手投足看得明明白白,就连面上神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管是她低头浅笑还是蹙眉轻叹,浑身散发出来的女子独有的柔媚与慵懒都教他心痒难耐。
    他看得移不开眼睛,自然也没错过她听琴时似有意似无意的摇头。
    李昌铭有片刻愣怔,忽然心头一动,叫人唤来弹琵琶的伶人问道:“刚才的曲子是弹给王妃的近亲听,你可是尽心尽力弹了,有无错漏之处。”
    伶人慌忙跪倒在地,“王爷明鉴,小人不敢不尽心,可弹奏时有只虫儿在我眼前飞,不当心乱了两拍,请王爷宽恕,实非小人有意为之。”
    果然是弹错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李昌铭不说是样样精通,可样样都学习过,而且远在普通人之上。
    适才伶人琴艺精湛,可以说是京都数得着的。即便是乱了拍子,肯定也会做出补救,绝不会轻易教人听出来。
    他听杨姵说起闺阁之事,杨府姑娘平日多抄经书做针线,故而个个写一手好字,做一手好女红。
    但因杨远山纳了个青楼出身的姨娘,钱氏平常极讨厌弹琵琶,所以也不曾为女儿请琴师教授音律。杨府里,不管是杨娥还是杨姵或者杨妡,在诗词或者韵律上都不算精通。
    而杨妡,在府里从未弹过琵琶。
    可如今看来,杨妡显然会弹,而且技艺应该不错。
    这就奇怪了……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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