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谋略

167 偷窥


    杨妡正沉浸在往事中, 魏珞已唤了红莲进来, 问道:“你这裁纸刀从哪里得来的?”
    红莲谨慎地回答:“在灯市上,靠近东华门的一家摊位, 专门卖外族人的东西……奶奶最近抄经, 用纸用得多,我看这个挺便利, 花了二十八文钱买的。”
    魏珞点点头,打发她下去,回头瞧杨妡,见她神情恍恍惚惚的,遂展臂将她拥在怀中,柔声问:“怎么了?”
    杨妡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低声道:“以前杏娘有个香樟木的匣子上面就刻着这样的纹路,平常收在床底下,轻易不拿出来。”
    会不会便是宁荟从苏哈木手里偷出来那个?
    魏珞眸中骤然迸发出光彩, 搂一下杨妡, “我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说罢,急匆匆地起身出去。
    杨妡坐到窗前,将窗棂推开一条缝儿,看到满院子的花灯正随风飘摇, 而魏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月色里。
    第二天一早,泰阿前来回禀,他连夜就到东华门那家摊位上看了, 摊主没看到类似的樟木匣子。
    半个月后,包有也送来消息,他差不多将杏花楼翻了个遍,老鸨屋里更是几乎掘地三尺,没找到匣子。
    包有仗着一身蛮力,召集了许多街头闲汉在身边,其中不乏爱偷偷摸摸的小贼。既然他说没找到,肯定就是没有。
    想想也是,连杏花楼的老鸨都不是杏娘了,那匣子不在原处完全说得通。
    可杏娘到底在哪里?
    先前死掉的老鸨会不会就是她?
    想到此,杨妡便坐不住,跳起身去了西次间,亲自调了藤黄、石青、赭红,又铺开一张宣纸。
    她在杏娘眼皮底下活了十好几年,纵然这世再没见过,可原先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半点不曾忘记。
    容长脸儿,柳叶细眉,发怒的时候,眼角高高地吊着,冷笑:“我供养你这么些年都喂了狗了?”
    而欢喜的时候,眉眼斜着,眸底似有似无的风情,“也不枉我养你这么些年,总算也有点良心。”
    细软的羊毫笔轻轻晕染了颜色,那张宜喜宜嗔的脸便生动地呈现在纸上。
    画了三四天,才将画卷完成,杨妡没耽搁,当即打发泰阿送给了魏珞。
    等魏珞再次休沐,带回了那只樟木匣子。
    匣子不大,约莫半尺见方,与杨妡的手差不多少,上面清漆已掉得斑斑驳驳,露出暗棕色的木头。
    雄鹰展翅的徽章也少了半边,唯有那只染了绿色锈迹的铜锁,仍牢牢地挂着。
    “死了的那个就是杏娘,包有打听到她的墓地所在,把东西从棺材里挖了出来。”魏珞解释着,一边拿根铜丝鼓捣锁扣。
    杨妡不由颤了下,轻声问道:“杏娘果真是染病而死?”
    魏珞“嗯”一声,“杏花楼的姑娘都重新换过一茬,是从原先管着挑水扫地的老苍头那里打听出来的。他说有年冬天,一个妇人前来卖孩子,没想到孩子得了痨病,撑不过半个月就死了,杏娘许是被那孩子过了病,整日整夜地咳嗽,一下子没喘过气来也死了。反正那年杏花楼好几个得痨病的,官兵怕蔓延出去,把她们都拉到城外活埋了。”
    杨妡听得毛骨悚然。
    那个得了痨病的孩子是不是就是前世的自己?
    宁荟买了她,千里奔波往京都赶,染了病也不给医治,一直迁延成痨病,以至于连累杏娘和其他人。
    既然杏娘被过了病,宁荟也不会幸免吧?
    杨妡不关心宁荟,只觉得对不住杏娘。人死了,却还要掘她的坟墓,弄得她不得安生。
    以后她还得再给杏娘供盏长明灯,多抄几卷经书,保佑她投胎到个好人家,下一世安康清泰。
    这空当魏珞已经将匣子打开了。
    里面既没有胡僧药,也没有金银首饰,只放了几张发黄的纸。纸上绘着人像,因着年岁久了,墨迹已有些模糊,隐约能分辨出是个弱冠年纪的男子。
    想必就是杏娘年少时候的知交。
    杨妡默默地将纸张铺平,摞在一处。
    魏珞拿起匣子里外看看,手指分别敲了敲匣子四周,掏出平常用的刻刀,找准盒盖边缘用力划了下去。
    刻刀划过木头,发出“吱吱”的声音。
    紧接着盒盖一分为二,露出一方已经发黄的素绢。上面炭笔描线,朱砂圈点,赫然就是一幅地形图。
    魏珞挑亮灯烛,凑到跟前仔细端详片刻,肯定地说:“这就是了!”
    几处红点是天险要塞,只要设置好机关便插翅难逃。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似是给他笼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影影绰绰的,唯有那双黑眸,越发地闪亮,灼灼如皎月。
    杨妡凝望他片刻,轻声问道:“咱们几时出发?”
    “阿妡,”魏珞猛地抬头,伸手想抱她,可想起自己才刚摆弄了半天匣子,又急忙缩回去,热切地再喊一声,“阿妡,我想去西北,想亲自带兵直捣苏哈木老巢,让他有生之年再不敢犯边……只是会委屈了你。”
    哪里还用他说出口,只瞧他散发着光彩的神情就知道他有多渴望带兵打仗。
    杨妡唇角弯了弯,温柔地道:“给我七八天的工夫把家里收拾一下便可启程。我不委屈,咱们约定好了,走到哪里都是要在一起的。”
    “不用那么急,先把京都这边事情了了,我还得跟王爷商议带多少兵马,再就……当务之急把这幅图拓下来,我仔细记清楚了。”
    这人,至于吗,提起打仗就这么高兴?
    杨妡微微一笑,将适才那几张肖像复放进匣子里,交给魏珞,“把匣子修好了仍放回原处吧,杏娘既然随身带着,肯定对她很重要。”
    魏珞点点头。
    可半夜里,魏珞就改变了主意,搂着杨妡低声商量,“阿妡,杏娘看重的想必是那些肖像,不如另外找个新匣子盛着,这个我还有用处……要不就稍等些时日,然后再物归原主。阿妡,你看行不行?”
    月色明亮,将院子桂花树的影子打在窗户纸上,像是勾勒出一幅水墨画。
    魏珞声音醇厚低柔,带着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畔,在这样的夜里,比外面的春风还让人沉醉。
    杨妡窝在他怀里,叹一声,“好。”
    魏珞安慰她:“不会白白惊扰杏娘,等事成之后,在她坟前烧些纸钱供上三牲,或者替她做场法事也使得。”
    杨妡应着,慢慢进入了梦乡。
    一连好几天,魏珞没有去军营,而是天天往瑞王府跑。
    杨妡开始打算往宁夏去的事宜,首先便是要带的人。吴庆跟吴嫂子有三个儿女,小孩子经不得车马劳顿,不如留他们看守屋舍。
    晚钓经管着京都的铺子,而青菱这个月换洗没来,说不定有了身孕,也没法长途跋涉。
    剩下六个丫头,杨妡想都带着。
    至于物品,那些粗重的桌椅床柜不必带的,被褥带几床现铺的就行,茶碗杯碟带一套用惯了的,而药材都要带上。
    杨妡一边合算着一边记在纸上。
    而外面,红莲正跟泰阿说话,“……爷带回来只匣子,看着挺精巧的,就是掉了漆,能不能找人把先前的漆去了,重新刷一层。”
    泰阿端详着匣子道:“成,这活儿我都能干,你是想用原来的清漆还是刷成另外的颜色?”
    红莲回答:“上清漆吧,清漆就挺好看,还有这花纹,最好再用松烟墨描一描。”
    “这什么花纹,像只大鸟?”
    红莲捂着嘴笑,“是苍鹰,我听爷跟奶奶说,这是从蛮夷传过来的东西。我本以为蛮夷人不开化,没想到东西做得挺精致。”
    不远处的安平听闻,身子震了下,快步走上前,笑着问道:“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说得这么热闹,我瞧瞧。”
    “爷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又不要了。我看着挺好,想请泰阿把盖子修一修,再重新上遍漆,留着盛点零碎物品也是好的。” 红莲边说,边将匣子递给她。
    匣子虽然破旧不堪,可仍能分辨出苍鹰的图样,角落里那两个瓦剌文字也清楚可见。
    安平脑子“嗡”的一声,魏珞从哪里找到这匣子,他既然能找到匣子,那么有没有找到她娘亲?
    想到此,安平几乎一刻也待不住,迈步就往正房走,红莲忙拦住她,“你风风火火地干什么?”
    安平陪笑道:“魏大哥在不在,我有事儿找他。”
    “爷一早出门买纸笔去了,还没回来。奶奶最近抄经抄得多,家里的纸快用完了。”红莲说着进了西次间,指着书案上一小摞澄心纸,“就剩这些了,我得赶紧裁出来,说不得待会儿奶奶就要用……还得把抄好的订起来,昨天棉线也没了,我搓一个多时辰才搓出来这点儿。”
    抄好的字纸四边整齐,用锥子或者大号的粗针钻上孔,再用稍粗点的棉线装订成册,再以重物压上几天就很平整了。
    平常她们买的棉线太细,需得用六根或者八根搓在一起才得用。
    安平笑道:“我来裁纸,你搓棉线吧。”
    “那敢情好,我就不客气了。”红莲喜出望外,将裁纸刀递给她,神秘兮兮地说,“承影是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我发现他一看见你就脸红。”
    安平嗔道:“什么意思啊,别乱讲,没影儿的事。他就是面皮薄,看到蓝蒲她们不也脸红吗?”
    “那不一样,”红莲促狭地眨眨眼睛,还要往下讲,就听东次间传来杨妡的喊声。
    红莲忙提着裙角快步过去,片刻回转来,笑道:“奶奶让我去厨房吩咐晚饭,你先在这儿帮我看着,别让人随便进来,对了,书案上的东西别乱动,免得奶奶责骂。”
    “我知道,又不是第一次在书房伺候,你放心去吧。”安平笑着朝她挥挥手。
    “那好,我很快就回来。”红莲小跑着出了院门。
    安平隔着窗子瞧见她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又飞快地睃一眼东次间垂悬的门帘,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书案另一头的黑漆盒子上。
    薛梦梧先前告诉过她,苏哈木的匣子里藏着地图。现在匣子已经找到,而且盖子被划破了,很显然魏珞已经找到了地图。
    那地图会不会就放在黑漆盒子里?
    这几个月,她已经先后好几次偷看过盒子里的公文。薛梦梧应允她,等回到瓦剌就上表替她请功,除了恢复她应有的公主名分外,至少得新盖一处属于她的宅邸,这样她才能和薛梦梧双宿双~飞。
    如果,她再能拿到地图,功劳岂不更大,得到的赏赐更多?
    安平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捏着裁纸刀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166阅读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