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她宋迭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就偏偏这唱歌,却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都说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可宋迭遗传的这五音不全的基因,却是她如何努力,都不能改善半分的。
“宋迭,就唱那首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吧!”面对着宋迭的执拗,漆黑的包厢中突然又有一个人放声叫了起来。
宋迭眼前一黑,高中丢人的回忆霎时从时间的空隙飞奔至她的脑海。
音乐课的期末考试课题是当着全班的面清唱一首自己选择的流行歌曲,让老师评分。而这首至少还有你,便就是当时她所选的曲目。那磕磕绊绊的表演,那略显单调稚嫩的嗓音,让同学们大惊失色。那个平时总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宋迭,竟然也有害怕和不擅长的事情!
而这个在包厢中丝毫不留情面提起陈年旧事的人,正是当年苦苦追寻宋迭的体育委员的好朋友,他们高三七班的班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许是为自己朋友的打抱不平,也许是看不惯宋迭的自视清高,班长好似一定要让她出洋相,为她点起了那首老歌。
舒缓而又略带悲伤的曲调,很快便在包间内回荡。同学们颇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像是等待着好戏要开场一般缄默地关注。
宋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中紧攥的麦克风移至唇边,不成功,便成仁,怕什么,不就是唱首歌么!
就在她紧紧闭上了双眼,像是等待着侩子手行刑的紧张时刻时,包间地房门,突然被一个大力推开。
幽幽的调子跌宕,可所有人的视线,却都已集中在了凭空而降的两个人中。
“陈更翌!”斜倚在沙发上慵懒的班长猛地站了起来,打量着那个颀长英俊的西服男子,大声说道:“咦?!你不是说今天来不了,怎么突然又来了?”
陈更翌笑笑,眼角的余光瞟过了那个有些发抖的捏着话筒的娇小身影,洒脱地说道:“今天很顺利,比原先计划的时间要早很多,所以没打招呼就自己跑来了。怎么,不欢迎?”
“哈哈,哪儿敢!陈总这大忙人一来,我们今晚的账单不就有着落了么,高兴还来不及呢!”班长堆砌起殷切的笑容,身子往沙发的一旁错了错,立马给陈更翌留出一个宽敞的空间。
一个身影快速地蹿到了沙发上,占领了那一袭之地,而陈更翌却仍旧站在原地,眼睛若有若无地看着宋迭。
魏轩右手托着下巴,攻占了班长身边的宝座,他刚才跟同陈阿更翌一同进入包间,可时至此刻,也仍旧无人问津,不禁装出一份楚楚可怜的样子,忽闪着大眼睛说道:“哎呀,陈总出马果真是不一样,成功人士就是不同于我们这种手机小卒,走到哪里,都有一帮人趋之若鹜。”
班长被这句半调侃似的讽刺说得心下有些恼火,这分明是在戏谑他趋炎附势,可奈何这魏轩是个地地道道“不学无术”的富二代,自己再气,也斗不过他魏轩的老爹不是?所以他只得作罢,脸上仍旧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俯到了魏轩的身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魏轩却摆明了不给他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转移了视线,看着电视中林忆莲的脸时而悲伤时而凝重,又看着宋迭僵硬地握着话筒站在那里,竟活似一尊雕像,不禁笑意盎然,大声说道:“哎呦,我们的宋小魔女又要唱这一曲销魂的《至少还有你》啦?”
一曲“佳音”销魂难忘。魏轩的这句玩笑,顿时又让同学们集体大笑起来。
宋迭狠狠地咬了咬牙,一双半扬的眼眸扫过魏轩隐带笑意的脸,转而她又微微偏头,看向此刻也正在注视着她的陈更翌。
陈更翌的目光并无波澜,他被笼在微弱灯光投下的阴影中,双手悠闲地插在笔直的西裤口袋里,看不清表情的样子颇像是等着目睹宋迭的洋相。
“再放一遍音乐,我重新唱。”每一个字,都不再犹豫,从宋迭的唇齿中溢了出来。
既然每一个人都在等着看她的好戏,每一个人都等着嘲笑她的歌技,她便也不再害怕了。即使不擅长,她身上骄傲不服输的光芒也未曾退去半分。遇到困难勇往直前,这不是从小就被灌输的人生真谛吗?再说,只是唱首歌被嘲笑,又算什么困难。如果她唱这首歌能够让大家开心,她这也算为人民服务了不是?
想到这里,她反倒就坦然了。她所不能释怀的,也唯独就是让陈更翌,她的冤家死对头看到她最糟糕的一面。她可是立誓要打败他的呀,可是誓言未允,却要当着他的面一次又一次的出糗。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每一个音符,从她震动的声带中涌出,每一个字迹,都带着些许的颤抖,虽然一首优美的歌曲,在她不成调的声音中变得支离破碎,可她还是努力地唱着,唱得不再怯懦,唱得异常洒脱。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你掌心的痔,我总记得在那里。”倏忽间,宋迭睁大了双眼。她的歌声,突然被一个浑厚的男声所掩盖,那歌声悠扬动听,近在耳边。
陈更翌手握着另外一只麦克风,静静地站到了她的身边,合着音乐的拍子,和她一起唱起了这首已快被人遗忘的情歌。她自己那微弱的声音,已经完全融进了他动听的声线里。说是合唱,他却用刚刚好能够盖住她声音的音量,为她扫除所有的尴尬。
“我们好不容易,我们身不由己;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唱到这里,陈更翌突然转过头来,没来由地看着宋迭。头顶那一盏昏黄的炽灯照着他的脸部的线条,柔和而又朦胧,突然让人有一种温柔的错觉。
随着最后一个柔软的音符戛然而止,一声清脆响亮的口哨打破了短暂的静寂。
“吁……”像是孩子一般起哄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二十六七的年纪,本已不再是羞涩的青葱岁月,那些曾经腼腆的高中生们如今大多已嫁为人妇或者娶妻生子。社会的坎坷和时间的蹉跎洗刷着他们的棱角,搓锐着他们曾经明朗的性格。这犹如高中时代一般打着响亮的口哨,毫无忌惮的调侃着依旧单身的男女的日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彰显出来。
“宋迭……”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宋迭神色还有些恍惚。被灌了几瓶酒后,胃搅得她拼命地想吐。昏昏沉沉的头脑已经让她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觉脚下像踩着软绵绵的云彩,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宋迭……”那个有些焦急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透过微眯的双眼,宋迭看到,一张此时也带着些醉意的脸颊,呈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人看着如此熟捻,可任凭她的大脑怎样运转,酒精的作用还是阻止了她记忆的回流。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温热的掌心在不知不觉间竟已攀上了宋迭的手臂,宋迭诧异地抬头,听着他粘稠的语气继续动情的说道:“这么多年同学聚会……这次你终于来了……宋迭,其实我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忘了你,虽然我结婚了……”
面前这个字字说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男人,竟然是高中曾经追过她的体育委员!宋迭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他。十年还未忘情的男人,该是怎样的痴情种。可结了婚却还表示未曾忘情的男人,又该是如何的极品渣男?
宋迭想躲过他,向前走去,可他的手臂去突然扬起,霸道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知是借酒装疯,还是酒壮怂人胆,体育委员脸上的表情扬起了几丝不甘:“宋迭,你怎么总是如此狠心?当年我那样爱你,那样追你,那样百般讨好你,你都一点不曾被感动过。你的心,难道真的是石头做的?”
“让我过去。”宋迭想要直闯,可纤瘦的身躯,却又轻而易举地再次被挡住。
“你是生气了么?生气刚才班长刁难你,让你唱歌?”他的唇边扬起了一丝只有醉酒后才会出现的无赖般的笑容,“好迭迭,别生气了好么。你唱歌一点都不难听,最起码,我很喜欢。”
“你让我过去!”宋迭已经有些恼怒,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是声色俱厉地对着面前人做着警告。
体育委员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恍若无人之地,右臂一屈,宋迭整个瘦小的人儿便被他紧搂在怀中。那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
“放开我!你干嘛?”她又放大了数个分贝,可无论怎样的挣扎,她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任凭反抗,却无还击之力。
“她叫你放开她,没听见么?!”一道灰色的身影,突然横身出现在了宋迭身边。他阴沉的双眸中,散发着两道冷冽的光芒。
陈更翌右手拧过了体育委员搂在宋迭腰肢上的手腕,语气中,透着使人窒息的冷峻。
“陈更翌?”体育委员看清面前已有些愠怒的男子,不自觉地被他的气息所震慑,身体向后,退让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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