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幽独

他沉默了一会儿，竟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悲伤而哀绝，藏着一丝哽咽，带着深深地压抑，使他的肩头微微颤动着。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一般，想不顾一切地痛哭一场，自小聪慧如他，十岁便已出师，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闯荡江湖，从来都是游戏人间。他本想这世上不会有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然而他却忽略了那一抹纤细的影子。拈暮山上的日落日出，那样安静淡定的小人儿，眼神中总是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那些林林总总的武功，练起来不烦躁是不可能的，然而也正是有她，自己才不肯服输地坚持下来，只是最后仍是比她略输一筹。绝息功一共三层，一层定心，二层绝尘，三层至空，他练到了第二层便再也无法往上，所以如今他也只能绝了外息，她反倒极轻易地练至第三层，于是连内息都能隐藏。
  至今不忘师傅曾说的，他还做不到同她一样，从容、淡漠、无欲无求。上善若水，并不是有心便可以了悟的。他只是奇怪，到底是什么，让这样的一个小人儿变得如此处事不惊。
  从开始好奇的关注与窥探，到最后，再也忽视不了那抹丽影，于是下意识地追寻，忘不了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心头的满足、充实还有由心底漫上来的无尽的喜悦。
  只是世事无常，若是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淡漠，或许自己只会责怪自己不够努力，谁又曾料想，一次的没有认清便是永远的错过，她的失态是为了另外的人。好想大笑一场，笑自己的痴傻，更好想大哭一场，为自己始终无处交付的心。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溢出，停在脸畔，他抬手，指尖轻蘸，怔怔地瞧着那滴晶莹，半晌不言。忽而眸光一动，缓缓地垂手站好，背对着屋中悄然出现的单膝跪地的黑衣人，声音平淡，透着丝丝冰冷，一如往常：“京城有什么动静？”
  “回住上，沈相私扣王爷不成，被降官职三级，二位王爷被禁于王府。”
  密睫微垂，掩住眸光，声线依旧：“秦楠羽为何会跟着夕主子？”
  “夕主子在事发前已让龙腾、虎跃替了二位王爷，逐月说，是秦楠羽主动要求跟着夕主子的，夕主子一时心软便任他跟着来了。”
  一时心软么？微微苦笑，她为何不曾对自己一时心软过呢？
  沉默着，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半晌方低声吩咐：“下去吧，继续注意京城的动静。”
  黑衣人无声地行了个礼，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不曾来过一样。只有屋中静静立着的男子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可以证明曾经发生过什么。
  隔日，秦楠羽并未能见着夕颜，问那些伺候的下人，皆是恭敬而疏离地回答不知道。
  想着心头越发烦躁，本欲前去寻找，然而几个转念之后，便又淡淡地收回脚步，自案上寻了书来靠在窗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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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人结伴至傲绝
  到了迟暮时分，有人来报赤焰求见，秦楠羽微笑着颔首，起身开门去迎。
  赤焰却没有进屋，只立在门外垂首恭敬地说道：“南公子安好，主上遣属下前来询问，明日的武林大会公子可有意前往。”
  秦楠羽略略思考，便微笑道：“去瞧瞧也无妨，方正我只是要跟着你主子的。”
  赤焰丝毫未动，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一样，又道：“主上另有交代，让公子在此尽可当在自己家里一般，不必拘束。”
  秦楠羽一怔，笑意未减：“请替在下谢过你们主上，让她费心了。”
  “赤焰遵命，如此便请公子早些歇息，明日自会有人前来知会公子。”
  微颔首，“多谢，有劳了。”
  “赤焰告辞。”
  “慢走，不送。”
  火红的身影渐远，行至廊道尽头，拐了个弯，掩进庭中一片翠色之中，已然不见。
  秦楠羽目光幽远，又站了一会儿，方回了神一般后退一步，抬手阖了门扇。
  不远处掩在浓密树枝中的黑衣男子，目光清冷如雪，已然定定地瞧着那紧闭的雕花木门，仿佛要透过它，去看清它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一声叹息从薄唇中逸出，随风而散。
  次日，辰时起身，洗漱之后用了早膳，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持着托盘前来，略一行礼，道：“南公子安好，主上派属下来给公子易容。”
  秦楠羽微笑着应了，不一会儿已是换了一副容貌，玉冠束发，着一身白衣，持一把折扇，十足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随着下人去了主厅，赤、紫、蓝、青四女子皆在，恭敬地候在一边，堂中另外立着二位面容陌生的黑衣男子。
  见他进来，身形稍显壮硕的男子神色丝毫不动，依旧面色冰冷，倒是娇小的那个朝他微微笑了一笑，目光如水轻漾。
  他一眼便知那是夕颜，心中顿时溢出一丝欢喜，正待要说什么，她已回头随着之前的男子出了门，便疾步赶了上去。
  傲绝山庄地处朝扬城东郊，七人一路无话，行了约两盏茶的功夫便能远远瞧见那雄伟耀眼的山庄建筑。金红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山庄建在半山腰上，是生生在山上开辟出大片的空地并修整为平地，故背倚高山，左右两边为峭壁，当前这一面，铺有长长的石砖，然而却没有铺到山脚，而是只铺到距山脚约三丈有余的高度时便戛然而止，之下竟是断崖。
  看上去就好像是将山峰切了个平整的斜面，然后在其上开了个洞，再将山庄摆放进去的一半。
  此刻那三丈高的断崖下一聚满了人，想是武功修为不够无法上去吧。
  走进了才发现不至有许多人在央人带自己上去，更有甚者已寻来绳索等物沿壁向上爬了。
  夕颜瞥了一眼暗自好笑，夜则是视而不见，秦楠羽倒是露出一丝兴趣盎然的笑意来。
  七人就这般静静地走近，随即身形一动，便悉数腾空而起，黑衣神秘，白衣夺目，四条色彩鲜艳的身影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崖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地瞧着那轻盈的身影仿佛没有一丝重量的羽毛般，优雅地直接飘落到山庄的门口。
  人群中已有人赞道：“好卓绝的轻功！”
  又有反应过来的人惊呼：“是墨莲公子！瞧那是四大美婢！”
  “真的是！难怪轻功这般的好，咦，怎么多了两个人？”
  “怕是墨莲公子的朋友吧？”
  ……
  人群中纷纷纭纭的赞扬声不绝于耳，而实际上，被赞扬的人却并不是如看起来那么轻松。
  长长的青石砖道，秦楠羽行至一半便觉内力不济，气息开始紊乱起来，脚下的砖路像是没有尽头了一半，让他觉得微微目眩。
  然而身边的人，甚至是身后的四个婢女也丝毫不见费力，便只能咬牙坚持，勉力支撑。
  及至落地方送了口气，直观暗中平缓气息。
  猛然间感觉腕间微凉，低头只见一只小巧白嫩的纤手覆盖其上，紧接着一股温和的内力便流进了自己的脉络之间，引导平息着自己混乱的真气，四肢百骸渐渐如浸入温水中一般，说不出的放松舒畅。
  侧头去瞧那只手的主人，她却没有瞧他，只是送了手，目光仍是停在前面男子的身上，嘴角忽地勾起一丝略显戏谑的笑意，心中不由一窒。
  顺着她的目光瞧去，那个男子居然在微笑。虽然见过他的次数并不是很多，然而每次见到时他都是以冰冷示人，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样冰冷的一个人，此刻对着山庄护卫说话时竟是微笑着的，也难怪夕颜会笑了，这样想着心中便稍稍释然。
  一边的夜微笑着朝护卫一拱手，道：“在下墨莲公子，闻听闻听舞林大会将在贵庄举行，特携友前来一观。”说着朝后一伸手，赤焰忙将一张帖子奉上。
  夜接过去交给护卫，“这是在下的名帖，请过目。”
  那护卫忙恭敬地双手接过来道：“庄主早已吩咐属下，公子前来必定要好生招待，公子这边请。”
  夜目光微动，随即微笑抬手，“有劳了。”
  几人随护卫进了门，顺着长廊往里去，但见山庄中林木葱茏，溪流潺潺，太湖石堆就的假山玲珑秀美，山上一弧清瀑，淙淙而下，喷珠溅玉，其下湖水碧清澄澈，明丽见底，彩色异石层铺于底，在波光中更显出几分奇妙来。
  湖上一座汉白玉的小桥，如玉带一般，纤秀可人，周边林木丛生，层层叠叠，青翠欲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动静相融，亦真亦幻。丝毫看不出一点江湖的气息，便如寻常大户人家幽静的别院一般，清净娴雅，颇有一番别致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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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武林大会的前夕
  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山庄事先安排好的住处，护卫先行告辞，剩下夕颜几人慢慢打量住所。说实话像这种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房子修的都一样，大概五、六间房成一个院子，每个院子里也就那么些花，石桌石椅倒是不少，许是方便各地的江湖人士联络感情。
  夕颜三个各自一间，赤焰四人分别两人一间。个人都回房休息了一会，便有人通报。原来是山庄准备了午宴。
  几个随着侍从穿过几个月亮门，眼前便是一处极恢宏的建筑，侍从低声道：“此处便是英雄殿。”
  夜点点头，未置一词。
  殿中极大，雕栏画栋，乌石铺地，翡翠琉璃彩绘八角宫灯错落悬挂，彩缎的帘幔被镶有珠玉的金钩挂起，金色流苏拖垂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