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霍南朔便出去了,嘱咐我自己先睡不用等他。
我手欠地翻着他桌上成堆的文书,他倒不防我,所有的文书简报就这么摊在桌上,估计也猜到了我不会感兴趣。
我能感觉到他不讨厌我,可也不像霍氏兄弟待我那般亲切。这男人,深冷得像□□,看不透哎...随手从一张写满字的纸上撕下空白的下半截,左一按右一折,一只小巧的四肢动物跃然手上。我拿起笔,在脸的位置点了两个黑点,满意地看了看,端端正正摆在了桌子正中,他坐下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已近午夜的时候,帐帘被人挑开。我即刻醒了过来,却仍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听着来人脱去外衣,迈过我躺到床上。
夜色如水,静谧得如同最深的湖,不见一丝涟漪。我却感觉平静的湖面下蹲着一头怪兽,随时便会扑跃而出。
我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
进来的人,并不是霍南朔。
从他的第一下脚步我便已察觉,落地近乎无声,高手中的高手,但不是他。
气息、味道、感觉,统统不对。
凭的是我在娇耳山十一年,练就的野兽一般的直觉和本能。
高度戒备中,我听到帐篷四周传来极轻微的布帛裂开声,右手缓缓向腰间摸去。
一瞬后,紧实的帐篷像布片般被强大的冲力破开,八个黑衣人从各个方向一跃而进,手中长剑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银网,铺天盖地向床铺砸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床上的人翻身而起,手中亦是一片明晃晃,利落地越过我冲进那片银网。
空气被激烈的劲道扯得四分五裂,兵刃交击声、男人野兽般的低吼冲击着耳膜,更多的脚步声纷涌而至,我只觉一亮,仰头再看时上面已是沉沉天幕。火把通明照亮夜空,兵士们涌至,将八个黑衣人团团包围,浓重的血腥气涌入鼻端。
一刻后,四周重新归于宁静。
我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几个时辰前温馨整齐的帐篷早已不在,棚顶被整个掀开,四壁碎成大块裂帛,桌椅凌乱,精致的摆件在打斗中成为无辜的牺牲品,遍地碎片,早已辨不出以前的模样。
我是否,也是那些无辜牺牲品中的一个?
伸手拉紧身上的薄毯,我踏着遍地狼籍向外走去。
从始至终,我都躺在原来的地方,只在被剑气劈开的床柱砸下来时裹着毯子向边上躲开了一些。
这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显然,霍南朔早已知道今夜有人偷袭,故意设下陷阱诱敌深入。
他找人作了他的替身,却留下我。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并没有在他面前显露过武功。留一个无法自保的女人在如此危险的境地,这男人的心不是一般的狠。
身后有人叫我,我脚步不停。一只手臂抓住我,扳过我的身子,霍进廷俊美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仍是问:“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甩开他的手,他没提防,被我挣脱,上前一步又要抓我,我侧着身子躲开,快步向外走。
“你去哪里?”
“睡觉。”我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一溜烟跑走。
我没走多远,渴睡的身体乏得厉害,随便找了棵大树,依靠着坐下,阖了眼。
明早就走吧,我在心底对自己说。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靠近,我眼睛还没睁开,手已摸到了腰间。
贴近的熟悉气息让戒备散去几分,我放松了身体,保持原来的姿势继续睡。
霍南朔站了一会,眼看着树下的人没有迎驾的意思,干脆贴着她坐下来,头枕树干长腿一伸一曲,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顺手捻起身边人垂落肩头的一缕黑发把玩着。
“来偷袭的是殷刃的人。”
“殷刃是胥国大将,原本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机缘巧合下被胥国君收养,赐国姓,取“刃”为名。人如其名,手段狠厉,心思沉敛,近三年已成为胥国军事最大的倚仗,胥国君更亲赐封号“隐月神将”,因其上阵始终佩戴银月面具,真面目至今无人得见。“
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风打枝叶的扑簌声。霍南朔半仰着头,望着沉沉天幕,续道:“这个偷袭行动我在两个时辰前刚刚知晓,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令对方起疑。”
“我已安排人保护你的安全。”
他低下头,大掌抚上身侧毛茸茸的脑袋:“不过你胆子很大。”意料之中,也是之外的。他知道她不会怕,却没想到她如此镇定地从头躺到尾。
“豺狼虎豹见得多了,自然就不怕了。”我一语双关,随即换了个姿势,阖着眼继续养神。
霍南朔唇角微扬,并未介意语气中浓浓的嘲讽,肯说话了就行。
他发觉,对着她,他的耐心总是很好。
这对于熟知大杲帝脾性的人来说,不亚于西边日出的惊震。
只是有人却似乎从不领情。
“这是你折的?”
还是无人应声。
“我猜猜这是什么?狗?猫?乌龟?...”在他说到第八种动物名称时,终于得到了回应。
“你看清楚,这明明就是狮子!”我忍无可忍地吼出来,再也装睡不下去了,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狮子啊?...”霍南朔忍着笑,把那个小纸团托在手心放到眼前看了又看,肯定地道:“不够威武。”
我一把抓过他的手,探头一看:不知被什么压了一下,原本四肢健全昂首挺胸的小纸模已经呈瘫趴状,一条腿诡异地向上拗着,是没法威武。
我皱着眉将小纸团拿起,试探复原,无奈刚才一番折腾显然已超出小纸模的承受能力,无论怎么折,那软趴趴的四肢再也无法站直。一气之下,我将纸揉成一团,丢去一旁。
“脾气这么差?”霍南朔伸手捡起纸团。
我懒得理他,把脸重新窝回膝盖里。
有什么戳我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我没办法,再次抬头:“又干嘛?”
作俑者神色坦然地收回那根作恶的指头,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纸:“再折一个。”
我彻底无语了,这冰山男人何时有了如此重的玩心?
接过纸三下两下折好,丢给他,口气不善:“这回可以睡了吧!”
霍南朔看着手里四肢头尾兼备可以推断为任何一种四肢动物的小纸模,眼中含笑:狮子?她说是就是吧。
夜风习习,微凉却不会冷,是个适合在外露宿的天气。
有多久没有睡在外面了?上一次应该是他七岁的时候吧。那时还是贵妃的贾太后派人在他的晚饭里下药,又借赏月之籍命人将他推入灏河,造成失足的假象。
他用藏在裤脚里的匕首割破手臂以保持清醒,在水下屏息一口气潜出老远,在贾太后的人追上前从河里爬出来,躲在一棵红松巨大的树冠里,听着下面无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坐了整整一夜。
那时已近冬初,衣衫透浸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刀割般的疼。那晚的夜空多星而明亮,他却无暇多看一眼,所有的气力都用在不让自己昏迷过去。
第二天当他准时出现在御书房向先帝请安时,贾贵妃那双漂亮凤眸里流露出的憎恨毒蛇般缠绕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恐怕已死了百次。
死亡的威胁,从他一出生便伴随着他。母妃原是丝织坊的一名女官,给贾贵妃量体时偶遇先帝,因样貌清婉被留意,当晚便被宠幸,封了昭仪,却在豆蔻年华因产后大出血而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场阴谋,但当时的他连自保都困难,更别说追查了。
等他有能力追查的时候,他已不想再查了。
查到了又如何?娘亲已死,杀再多的人也于事无补。而那些妄图他死的人,皆先他一步赴了黄泉。
只有贾皇后是例外。
如此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后宫女子,对于她的两个儿子,却如母狮护崽般,极尽宠护。
霍卓珏和霍进廷生在这个吃人不见骨头的囚笼,却没有被惊扰过一丝一毫,无忧无虑地成长,享受着皇家身份带来的荣耀和特权。
他本来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却皆因各种原因“意外”夭折。
所以霍卓珏和霍进廷很喜欢和他一起玩,他曾对此极度厌恶,但为了躲过宫中的重重黑手,他强迫自己像个哥哥似的跟他们在一起,利用他们成为挡箭牌,躲过一次又一次致命的袭击。
到后来,戏做得久了竟也渐渐成真,对这两个喜欢缠着他、和他打闹、玩捉人游戏时故意用相同的容貌偷偷换人的弟弟,竟不知不觉滋生了感情。
当他强大到可以铲除他们时,他已无法下手。
幕僚一直劝他,切莫养虎为患。他却最终没有动手,不仅如此,在称帝后还封了二人亲王的头衔,以及伴君左右、同治朝纲的特权。
对于与自己果断狠绝的作为大相径庭的这一切,他无从解释。
或许这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使然。为了一顶天冠,他已失去了太多,而换回的,不过是高高在上不为人知的孤寂和漫漫长夜里独自浅酌的清冷。
事实证明,他做的决定没有错。
作为皇族宗亲,霍氏兄弟有着常人没有的早熟和敏锐。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已知道娘亲难以容下这个大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并未与母同心,反倒明里暗里地护着他。
直到先帝猝逝,未及留下遗言,霍氏兄弟心甘情愿地拥簇他登基,齐力消泯了朝野反对声势,亦把自己的娘亲气得一病不起。
心腹提醒他小心,这恐怕是兄弟二人以退为进的手段。他却依然封王赏地,带着他二人共理朝政。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选择信任。
两个弟弟没有让他失望,登基几年来,始终坚定地站在他左右,鼎力对抗内外袭扰忧患。
霍卓珏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这个皇位冰冷又寂寞,规矩重重还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可受不了,只能委屈大哥你了。”
霍卓珏和霍进廷虽生于皇宫,却并不喜欢这种身份带来的约束。比起皇宫内的金碧辉煌,他二人更喜欢流连于市井的人间烟火,时常便装出游。霍卓珏更凭着俊美的外貌赢得无数美人心,畅游花丛乐此不疲。
所谓物极必反,大抵便是这个道理。贾皇后运筹一生机关算计,却独独没有算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对于这顶天冠存的心思不是势在必得,而是彻骨的厌恶。
对于他,却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他不努力成为最强,便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这个道理,早在他懂事时便已知晓。
喜欢不喜欢,没有人问过他,就如他的出生一般,没有人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这条遍布荆棘、染满血腥的路,一旦踏上,便再无法回首。
......
身畔衣襟响动,霍南朔从回忆中回过神,长臂疾勾,将正往地上倒去的人儿捞到怀中。睡得东倒西歪的人儿没有醒转,脑袋蹭了蹭在他膝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口水蹭了他一裤子。
霍南朔无奈摇头,感觉自己像捡了只小狗,还是只爱吃肉会咬人的狗。
她很敏感,和他同帐的头两晚,两个人几乎都没怎么深睡。他能觉察到她的戒备,一如他对她。
如今在他跟前睡得如此肆无忌惮,是否代表她对他已卸下防备?
对于他的计划而言,这是个不错的开端。
身体后仰放松地倚在树干上,他阖上眼,今夜,真的很适合露天而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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