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总无边

第35章


  最后直接的结果,凌波一缩身子,跳窗逃了。
  郡主兀自叹息了一下,方才悠然挑了眼看向阿禄这处,眸子转了半圈,笑了一声清了清喉咙道:“我这未来弟媳妇当真是好本事,竟让我费尽千金搜来的合欢香没有半分作用——”
  阿禄本想起方才入坠云雾的梦境,早乱了一颗心,正是分不出真假。如今听她这一说才晓得都是真的,又听她说什么合欢,更是羞上加气,冷冷瞧着她,道:“郡主好费心思,莫非不怕坏了世子爷的大事?”
  “我怕什么?”郡主自桌上拿起凌波扔下的青果,咬了一口,笑道,“他自蒙双目抱你出浴,被你强吻了却仍能完璧送出房门……我这弟弟啊,什么都好,只可惜心大了些,我看了他十四年,自然晓得他是什么人,拿你一试不过是为了敲打敲打他罢了。”
  她伸开手臂,两个男人主动上前为她宽衣解带,褪下了黑色的外衫,只留了个黑色的肚兜和蚕丝长裤,她就如此摇曳生辉地走到床边,边吃果子边道:“你瞧瞧,我那弟弟还不如这凌波待你好,你说,我还担心什么呢?”
  阿禄细细听着她的话,倒像是接了一个又一个讽刺。她话中意思明白,纵使是合欢香在,杨坚心中依旧是一片清明,或许曾有疑虑却终究是松了手。
  ……
  只是与她说又有何干?人仙相隔,若有诺,也难生死契阔。
  她欲要起身,才发现浑身酥软无力,只能微抬了手指而已。正要再开口,却已被郡主掀开锦被,伸手横抱在胸前:“给你看场戏,让你晓得何为杨家大世子。”
  她眼中的冰冷与杨坚如出一辙,毫不费力走到木门处,示意秦川将木门开了一条缝,而另一人则搬来了木椅,让郡主抱着阿禄安然落座。
  此房的角度极好,恰好在二楼西北角,阿禄只透过那门缝便能看到大半个内堂。
  仍是热闹无比,与客栈外的狂风暴雨毫无关联。老板娘正在一桌前巧笑着,伸手拍打着一个官爷,邻桌几个大汉哈哈大笑说着荤话。
  这一片热闹中恰显得俩两桌特别,东南角一桌独坐着个男子,剑眉星目正气凛然,与大堂内其它的江湖人毫不相同。而临桌的男子墨发玉冠,额间绑着一根玉白色缎带,清冷如月。
  他正低头食指轻划着杯口时,忽然一声巨响,客栈那早已横上木栓的大门被人一脚踹了开。随这一踹,臂粗的木梁咔嚓一声断做两截,落在了地上。
  这一动静,就连那东南桌的男子亦是色变,杨坚却依旧只垂目,慢慢喝着杯中酒。
  暴风席卷下,大堂内瞬间吹的乱七八糟,那些江湖客早握住了手中兵器,连筷箸酒杯都已捏稳了,直看向大门外的人影。
  “出云,快去给我找件干净衣裳,”迈进门的少年衣衫尽湿,蒙了雨水的脸颊更是柔媚,他蹙眉擦了下脸上的水,“热水,我要热水。”
  阿禄不用细看,只听声便晓得是方才跳窗而出的凌波了,自己这小徒弟还当真每每出现都要骇人听闻,她只想想就觉有趣,倒略平了心中那几分不安。
  “衣裳十两银子,热水一百两,”老板娘伸手自柜上捞起个算盘,敲的劈啪作响道,“门拴一两,大堂扫洒一两……你还要添些什么?”她拢了下脸颊边的碎发,斜眼瞧着浑身滴水的凌波,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凌波微蹙眉瞧她,刚要开口,却听得东南角一个声音,道:“小公子好功夫,老板娘,尽数算在沈恒账上。”
  阿禄听他一句话字字清晰,威而不厉,颇有大将之风。正是暗自揣测时,耳边郡主已轻笑解释道:“北周边关大将沈恒,宇文家的忠臣,真没想到也只身来这关外取坚儿的首级了。”随着她轻浅话语,大堂内亦是因为这一自报家门,有了片刻的沉寂。
  “不必了,”凌波抬眼瞧向阿禄这处,道,“记在杨家郡主账上就是。”
  杨家有三女,得郡主称号的不过杨云月一个,这随口的话,自是比那沈恒还要震慑几分,大堂内片刻的安静却转瞬哗然,十七八桌人均是交头接耳,偶有大胆的则直接抬头向这处瞧来。
  杨云月自来好的就是集结江湖流派,听闻身边日夜随着的秦川便是曾经方寸山最有望继任掌门的弟子,而另一个手机无姓的更传闻来头极大,是以这郡主曾被与南梁那巾帼将军并提,却是一邪一正,闻名天下。
  “臭小子……”杨云月轻咬牙,半气半笑,道,“还真是个妙人儿,不怪我如此惦记。”
  他说完,也不再理会自己一言留下的惊涛骇浪,只一跃上二楼进了自己房间,连走楼梯的过场都免去了。关外客栈,房高屋深,他如履平地间早惊了不少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方才作罢。
  客栈伙计正在堵门善后,老板娘又是一阵招呼,道:“各位继续继续。”
  她纵是热情,此时的局面却再难冷下来,几句话间这玉关客栈便已越发混乱。
  宇文家最衷心的大将沈恒亲来关外,必是大军相随;杨云月的势力虽不明朗,却也让人不得不防;而杨坚自不用提,天下人都晓得北周闹了内讧,杨家大世子躲避关外,只是这“躲避”却是散尽千金独宠一女,逍遥的很。
  暗涌自不必说,掀浪的却还在后头。
  老板娘方才招呼伙计重新点了灯烛,送些酒菜时,东南角的人却已站起了身。
  “世子,”沈恒拱手,对杨坚道:“沈恒奉皇命,请世子务必在十日内返回长安。”
  杨坚抬眼看他,笑道:“沈将军辛苦了,既是来了便由杨某亲自招待,在这关外住上几日,权当犒劳将军平日苦战了。”他话语妥帖,却毫不理会那十日内必返的皇命。
  阿禄正提了一颗心去看,却唇间一凉,被杨云月塞进了一枚冰片般的物事:“该你出场了,未来的弟媳妇。”她边说着,边拉开了门,将阿禄一把推了出去。
  尚未有反应,她便撞上了扶手,腿脚自是酥麻难耐。瞬间,无数惊疑的目光齐齐向她而来,却唯有杨坚不为所动,只漠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道:“阿禄,下来吧。”
  这一句,轻易地勾出了那个传闻,杨家世子不惜倾城之财,只为美人一笑的传闻。
  阿禄不晓得郡主为何推自己而出,而如今既是站在了众人眼前,又被杨坚这一叫,也再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沿楼梯提裙而下,因着脚步尚虚,行的颇为缓慢。她身上的裙摆极长,铺展在楼梯上竟是一片旖旎令人遐想。
  待走下楼梯时,忽觉腕间一痛,她低头看去,竟是被一只油腻的手抓住,虽看似未有任何力道,却如坠千金般……再往上看去,不过一个醉汉,另一只手还捏着鸡腿,近在咫尺的脸,坑坑洼洼,酒气熏天。
  堂间静如无人。
  正在众人惊异时,“啪”地一声轻响,那手却已是被打开。一条白色的缎带落下,擦拭着阿禄手背上的油迹。
  力道很轻,擦的仔细。他的眼神如此专注,以至颊边黑发滑落却没有任何反映。额间缎带所覆之处显出一道暗红的新伤,衬得面如美玉:“真是被惯坏了,”话语缓却冰冷,与那动作毫不相配,“寻常百姓半月才见次荤腥,又怎会如你一般嫌恶。”
  第三十二章
  他这厢演着浓情,阿禄却眸光逐渐冰冷。
  杨坚于她向来坦白,自初见直言手机无份,强求自己相随的性子来说,眼下这般于众目睽睽下,毫不顾忌地表露情深,却显虚假做作了。如今是,官场江湖中人齐聚一堂,杨坚就如此将她放在了漩涡中心。
  不过他既要虚假做作,自己也不好坏了他的好事。
  哎……自己这么个清心寡欲的仙姬,偏就要做什么人间的妖姬……
  “久闻沈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不虚传,”阿禄抬眼,对那岿然而立的沈恒道,“小女生长于南梁,平生所愿便是赏尽塞外风景。如今承蒙世子爷宠爱,特应允了三月相伴相随,”她躬身一礼,笑道,“英雄美人自古佳话,我自愿做这红颜祸水任天下人责骂,只能求将军成全了。”
  她话间句句谦卑,听入旁人耳中却是恃宠而骄。
  “小姐你——”沈恒未料她有这一说,愣了一愣,竟一时不晓得如何去接她的话。
  正在此时,恰二楼扔下了一个物事,砰然落地却是个血淋淋的头颅。
  头颅砸地,黑发纠结,双目却仍圆睁惊骇着。
  沈恒只看了一眼,便是个踉跄,面色大变,指着杨坚厉声道:“杨坚!你竟敢遣人杀我副帅?!”
  此话一出,场间哗然,唯有杨坚轻握着阿禄的手,敛声道:“杨家自来忠君护国,若有人私自调兵谋反,自当先行斩杀,以保吾皇天下安稳。”
  调兵谋反,这是天大的罪责。
  先行斩杀,这是杨家的权势。
  保吾皇天下,这是臣子的衷心。
  “你——”句句相扣,丝丝入环,说的那沈恒是变色几变,却无从辩驳,只恨声道,“逆臣贼子!”
  逆臣贼子四字,纵是天下传闻,却无人敢当面说出口。他话音未落,店内各个角落已起身二十余人,均是衣衫褴褛面色晦暗,抬眼间却是满目精光。
  杨坚只凝视他,一双墨色深眸内敛无波。
  片刻后,方才抬手,摒退了一干人。
  “将军误会了,”他笑道,“杨某命人斩杀军中副将,便是敬重将军为人,且对将军忠君之心深信不疑,如今心怀谋反的人已被就地格杀,还请将军速回军中安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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