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总无边

第63章


  好不容易熬过了无声的相对,晚膳时竟又是鱼汤。
  阿禄拿起银勺浅尝了一口,味道与昨日的一般无二,想来兰陵王这手艺必是同自己母亲处学来的。倒是上善看着鱼汤,又是一声哀嚎,想起了自己半个月的俸禄,道:“王爷,此番可要说清楚——这汤可是白喝的?”
  妇人神色疑惑看了一眼兰陵王,兰陵王却安然拿着勺子喝了一口,柔声道:“本王的汤值半个月薪俸,那本王母亲的自是要加倍才说得过去。”
  上善一听,小脸儿一跨,立刻放了勺子,道:“那我饿着好了。”
  兰陵王一副你随意的神情,举筷为阿禄添了些小菜。
  妇人倒是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将上善碗中的勺子拿起,塞到他手里,示意他赶紧喝汤。上善似是早猜到此结局,嘿嘿一笑,道:“王爷,除了样貌,你还真是半点没有遗传——”
  兰陵王倒也不去理他,放了手中的筷子,没有半分声响已嵌入桌面。上善一看立时闭了嘴,乖乖喝汤,再不敢呱噪半句。
  夏夜竹林,颇为安静。
  绝美的妇人替阿禄备了热水,待阿禄清洗完,又替她拿来了一身换洗衣衫,将她穿下的衣裳抱起就要出门。阿禄一见,慌忙上前拦住,道:“王——我自己洗吧。”她这一开口,才发现并不晓得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
  “你该叫一声母亲,”兰陵王站在门口,手臂撑在门框上,笑道,“不要叫王妃,我母亲并不是王妃。”阿禄听他这一说,一时大窘,可见她妇人无害的笑颜,也不好坚持,只蚊子声一般地叫了声母亲。
  妇人面露欣然,颔首,抱着脏衣服走了出去。
  兰陵王反手关上了门,深看着阿禄,柔声道:“让她去洗吧,她自是欢喜的,”说完他走到烛台处,吹熄了蜡烛,转身道,“如何,丑媳妇见美婆婆的感觉?”
  阿禄见他吹熄了蜡烛,本是极为紧张,却被他后一句说的笑出了声,道:“很不好,你和你娘生的如此好,若是日后你我孩儿不好看,我岂不是罪过了。”她说完此话,方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很不争气地脸红了,好在屋内极暗,看不清明。
  兰陵王听她说了这句,竟是极为反常地没有任何反应,无声了片刻才走到床边,自脱了马靴,躺在床上,道:“睡吧。”阿禄见他如此倒觉不安,走到床边脱了鞋躺在了他身侧,听着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声,想问却又不敢问。
  就在踌躇时,身后的手臂将她轻搂在了怀中,话语轻浅地在她耳边响起:“世人都以为我眼下的图腾是父王所赐,实则是本王自己的主意。我娘是极美的,而本王并不想如她一般被美貌所误,方才寻人自刺了此图腾。”
  阿禄笑道:“看来算是白刺了,依旧是美得惊天地泣鬼神,最后还是要靠鬼面遮掩。”
  “阿禄,”身后人温柔不变,慵懒道,“于我眼中,你也是极美的。”
  北齐的动乱
  晨起时,兰陵王早早起身,再次亲自下厨,清粥小菜,极为有滋有味儿。
  自然,上善又损失了半月的薪俸。是以早饭后,他自觉地回房黯然神伤了。阿禄同情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门,喝下了最后一口白粥。
  “阿禄,”兰陵王微侧了头看她,眸子中满是细碎的温柔,“今日去上香可好?”
  阿禄噗哧一笑,道:“王爷,您这是要向善了?”
  兰陵王不置可否,只随口叫了声上善,紧闭的房门便砰然打开。上善嗖地一声蹿出来,满目精光看了看四周,见毫无来犯者,遂又耷拉下脑袋,打了个哈欠道:“王爷,少活动便能少吃一些,少吃便能少花一些……你就当体恤下下属吧——”
  “准备一下,”兰陵王瞥了他一眼,道,“去同泰寺。”
  “王爷——难得歇几日,这行程也太紧了些——”上善正抱怨的得瑟,就见兰陵王一眼扫过来,登时闭了嘴,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离开时,那妇人一路送到了山下,本是要褪下手上的玉镯,却被兰陵王一把拦下,柔声道:“母亲不必了,她已经有孩儿的玉珏,无需再多了。”那妇人面露遗憾,对阿禄笑了笑,倒也温顺地没有再做什么。
  几人上了小舟,细雨蒙蒙,染湿了天地。
  兰陵王独立于舟尾,看岸上的妇人,直到小舟转出弯弯河道,他才自怀中摸出个极为小巧透白的玉笛,凑于唇边,曲自悠扬。偶有穿行的大小船而过,船边坐着的人均是张望这此处,有近瞧见是兰陵王的,均是自船上恭敬叩拜,目送小舟逆流而上。
  下了小舟,兰陵王自收了玉笛,示意上善先去庙内安排。
  百多级台阶,一眼望不到头。
  阿禄站在山脚极为抑郁,怕是未见玉佛,便已累死在半山腰上了。
  “此处有三百九十四级石阶,本王幼时时常上下清点,”兰陵王凑在她耳边,细语温言,道,“可是怕了?”他话音未落,已迈前一步,撩起衣衫下摆半蹲下身子,道,“所幸大婚日是要背新娘子,不如今日先操练起来——”
  北齐兰陵王就在她身前蹲下身,如寻常人一般说着,我背你上山。阿禄只觉得心头微漾,却不知如何拒绝,略一挪动脚步恰没踩稳,身子微有些晃动时,已是腰身一紧被他抱在胸前。
  “别乱动,”兰陵王凤眸低垂,深看她,认真道,“本王可不想同你一起滚台阶——”
  阿禄被他这一说,倒真就不敢动了。
  只静静听着他微有些紊乱的心跳,任他抱着自己一步步向上,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玉佛栖身处,归鸿照晚霞。
  兰陵王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庙内主持小僧是列队于前。
  阿禄心底哀呼了一声罪孽时,兰陵王已将她安然放下,对主持道:“多谢主持招待了,本王借住一晚便会离开。”
  “阿弥陀佛,”主持恭敬一拜,道,“王爷驾临鄙寺,自是蓬荜生辉。”
  主持说完,自侧身恭请,并吩咐小僧去清了庙宇闲杂人。那些香客一听是兰陵王来此也不多吵嚷,均是自主地退出了大殿,出了同泰寺。
  前殿正门前,铜鼎香炉内积了数年的香灰,数丈之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氤染之气。
  暗光流离的殿中,高大的佛像甚是摄人,跪榻之上已被跪出了两条潜沟。阿禄见佛便觉亲切,又难得见此等大寺,自入殿便虔诚叩拜,一侧僧侣吟诵,这两日始终不宁的心神终是缓和下来。
  上善倒未跪,只上了香,走到阿禄身侧低声道:“王妃,此处求签极灵,可要试试?”阿禄欣然点头,正要上前到香案处拿签筒,却被斜伸出的一只手按住:“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何必去问天问神?”
  阿禄侧头,去看他,背对着殿门处的夕阳,瞧不清名那凤眸中的神色。
  “走吧。”兰陵王并未上香,转身先出了大殿。
  阿禄随着他一路而行,那些僧人先后躬身送请,他却未曾停顿半分。
  晚膳吃了些斋饭,二人自在寺院最边的小院儿里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
  寺在山上,晚风习习,不时有萤火虫飞过。
  阿禄站起来看萤火越发多,不禁惊叹连连:“王爷,此处一向有如此多萤火虫吗?”兰陵王自石凳上起身,站在她身后,柔声笑道:“本王偶得熏香,据说能引此虫,看来——倒是真的了。”他话说的轻浅,听入阿禄耳中却是满满的感动。
  萤火漫天,兰陵王伸臂抱住阿禄,静看不语。
  直到深夜,阿禄自床上辗转难眠,起身透过窗看坐在门外的人。他只披着外衣,内里留着件儿雪白的内衫,翘着二郎腿自斟自饮,看依旧浓密的萤火闪烁。
  寺院饮酒,怕也仅有这妖孽不怕佛祖怪罪。
  想到这儿,阿禄不禁莞尔,是了,堂堂长生帝君又怎会怕了西牛贺州那些佛祖……只是,虽是夏夜,终是露重。她走到门边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推门走了出去,对着背对着自己而坐的兰陵王,道:“王爷,你这几天都没有好睡,莫非是要做那餐风饮露的神仙了?”
  兰陵王转过头,轻佻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条漂亮的弧度:“阿禄,快些进去吧,虽是佛门净地,本王可不是那等顾及什么神佛俗礼的人——”
  那一夜,他话语轻佻,却自流露了几分寂寞。
  独揽月下萤火,自饮到天明。
  ****
  二人回王府时,已是红灯高挂,府里贴满了喜字。
  下人们见到两人皆是面带喜色,躬身恭贺。
  兰陵王只微微颔首,嘱咐阿禄自行回房,自己则去了书房。待阿禄回房时,正见五王爷托着下巴在内里等他,下意识顿了脚步,方才勉强换了笑颜,道:“五王爷怎么在这处?可是要寻王爷?”
  那小人儿摇头,长叹口气,道:“我是找你的,四嫂。”
  阿禄看院中无下人,自是晓得已被他差遣走,便反手仔细关上了房门,转身道:“五王爷请说吧。”五王爷摆弄着桌上的空茶杯,道:“我已备好了马车,也已替你与北周的人暗中安排妥当,只需你一点头,便即刻送你走。”
  阿禄愕然,道:“五王爷为何说出此话?阿禄并未有意离开。”
  五王爷拿茶杯在桌上敲着,发出轻浅的声响,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虽没有大哥那般讨厌你,但也并不喜欢你。这两日你和四哥不在府内,兰陵军早已将皇上和太子禁足于皇宫之中,如今朝中人心惶惶,非议重重,”他扫了一眼阿禄复杂的神情,苦笑,道,“我几个兄弟虽不怕什么九五之尊,但这般折腾下来,北齐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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