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蝴蝶

胸口的疼痛依然剧烈，刺骨的寒冷却消失了，已经可以感觉到，结痂的伤口的温度了。
    李小良想睁开眼睛，努力很久却无法做到。
    耳边有人在说话。
    “小良会变成什么样子？”
    呵，是小善的声音。
    小善，你已经不生气了么？
    “会死咯。”是外公的声音。
    有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外公在替她把脉吧？
    “死？那是什么？”
    “就是，变成你这样。”
    “我这样吗？不用吃东西，谁也看不见她了？”
    “是啊。”
    “我也死了吗？”
    “嗯。”
    沉默。
    之后小善突然说：“小良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怎么了？她变成你那样不好吗？”
    “不好……你们看不见她了，你们不理她了，她会伤心的。”
    “唔……虽然说是这样没错，但，那也没有办法啊……”
    “是我让她变成这样的……我还可以把她变回去吗？”
    “这个啊……就看你愿不愿意咯。”
    “我愿意啊！”不容置疑的口气。
    “那……你看——”
    “咦，他怎么没有脸？！”
    “他也是一种奇怪的人啊。你呢，跟他走，去另外一个地方，小良就会变回来的。”
    “你没有骗我哦？”
    “我像骗子吗？小良说不要伤害你，我不是没有骗她吗？”
    “可是……”
    “唉……你不相信我就算啦，让小良死去吧……”
    “我……我相信你了……我们走吧。”
    “等一下。小善，你跟他走了以后，就会忘记一切，忘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还有小良，你一点也不会再记得她，再见到她，也不会知道她是小良，她也不会知道你是小善，你，明白吗？”
    沉默。
    ……
    “小良真的会回来吗？”
    “我发誓。如果她不回来，我就像她一样，胸口破这么大一个洞！”
    “我可以等她回来再走吗？”
    “不行哦……你要是不走呢，她就回不来……”
    “……好吧。我们走吧。”
    “小善……小善……小善！！！”
    李小良大叫着坐了起来，又因为胸口的疼痛而痛苦地伏下身子，她捂着胸口，四处张望着，却不见了小善的身影。
    “小善呢？！”
    “他走了啊。”老人淡淡地说。
    “我是问你，他去哪里了？！”
    “彼岸。”
    “你……你干嘛骗他？！”李小良怒吼起来：“你替我把脉的时候，明知道我已经脱离了危险的！”
    “不然怎样？让他一直留在你身边吗？让他不知哪天心情不好又在你胸口挖个洞吗？！”
    “我……”李小良无力地低下头去：“总之你不能骗他，你骗他，你就是不对……”
    “你一直不告诉他事实，不也是在骗他么？孩子，这世上的谎言有很多种，有些谎言，可以让人带着幸福继续走下去。他至少是心甘情愿地走了，没有任何怨恨，只有对你的美好祝福，这不就够了么？”
    “可是……可是……”李小良不顾胸口撕扯的疼痛，伤心地大哭起来：“小善……小善他……为什么这么可怜？！……”
    “好了好了……”老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可怜的孩子，为他哭这么伤心……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这个糟老头子啊？我们祖孙好不容易见着面了，才没过几天你就突然要死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外公这颗脆弱的心有多痛啊！……”
    他这番真真假假，疯疯癫癫的话说得李小良好气又好笑，总算止住了哭泣。
    老人却一本正经地又把了把她的脉，脸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过话又说回来，婴灵的寒毒，几乎没有几个人可以承受得住，明明这几天，你的脉象已经显示无力回天了，怎么就那么一瞬间突然又变了呢？奇怪啊……真是奇怪啊……”
    “我做了一个梦。”李小良说。
    “哦？”老人饶有兴趣地一捋胡子。
    李小良于是把梦中见到的怪兽细细地描述了一番。
    老人认真地听着，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是它救了我么？”李小良问。
    “嗯……有着火焰的异兽啊……”老人迟疑地说：“也许吧……以后会知道的。”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来这个冰屋坐坐。也许，下意识地觉得，还会在这里遇到小善吧。可是，再遇见，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对方是谁了啊……他呢，应该会是一个幸福家庭的宝贝吧……可能是个小女孩也说不定呢……所以每次见到小孩子，总是忍不住要送他们吃冰淇淋……只不过，没有再在深夜来过，呵呵，也不知道在夜里，这里会不会变成妖魔鬼怪们狂欢的酒吧呢？”
    李小良最后一句话让两个男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沉浸在故事气氛中的心哆嗦了一下，终于彻底清醒了。
    窗外的天，已经快黑了。
    林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以后啊，再也不听你讲故事了。”
    冰淇淋已经在杯子里化成了乳白色的液体，李小良一边看样子很享受地喝着，一边得意洋洋地笑：“听我讲故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哦~~~”
    林海还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林云敲了敲他的头：“喂，还在回味当中吗？啊？”
    林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差一点点，也许这辈子就遇不到学姐了呢……呵呵……”
    “切~~~”李小良一脸不以为然：“我啊，才不会那么短命呢！外公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差太远吧？哼……怎么想，都觉得是那个老家伙故意想出的把戏，要杀杀我的气焰！”
    “啊？！”两个男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义愤填膺的表情：“会吗？！”
    “嘿嘿……”李小良笑着低下头去，却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暗暗地神伤了一下：其实，自己比谁都清楚吧，小善，不会只是一场空空的把戏。他留下来的凉意，还一直在胸口游走呢，会偶尔痛一下，问候她——小良，你还好吗？
    而林海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学姐真的没有挺过来，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呢？遇不到学姐，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看着依然没心没肺坏笑的李小良，心底一点一点升起又忐忑又坚定的信念。
    学姐，终于知道了，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寒冷。
    如果可以，希望我会是那头火红色的异兽，给你永远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