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蝴蝶

天色已晚，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晚归的自行车铃声与汽车喇叭声隐隐传来，李小良坐在长椅上，仰起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公园里散步的人陆续离去，护城河的水面是死气沉沉的样子，这是一个无风的，闷热的夏日夜晚。
    身后响起细碎胆怯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说：“过来坐吧。”
    水央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良久，水央才开口问道：“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走？”李小良冷冷地笑了：“你大概很希望我走吧？”
    “……没有……”水央呐呐地说。
    李小良转过头来，紧紧盯着水央：“我想了很多天，还是没有想明白，到底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害你那么恨我，三番五次要致我于死地，先是利用归小琳，你没有成功，这次竟然利用乌蒙！就算你再喜欢林海，这样的手段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不是这样的……”水央蠕动着嘴唇，在李小良咄咄逼人的语气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一味地重复着：“学姐，不是这样的……”
    “好。那你说，是怎样的？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我……”水央摇着头：“我不能说……”她的眼中有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在平时，李小良是最害怕别人哭的，一看到别人哭，准急得手忙脚乱，可此时，她一直压抑的怒气突然被点燃，瞬间喷薄而出，她火冒三丈地站起来，指着水央噼里啪啦地说：“你还哭！你凭什么哭？！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种没事装可怜的女生了！明明心肠坏得跟蛇蝎一样，还装出一副要多柔弱有多柔弱的样子去欺骗那些没大脑的男生！我说为什么一见到你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呢，你觉得委屈是吗？我今天……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我就对不起乌蒙对不起林海对不起天地良心对不起我自己！！！”
    “学姐？！”水央抹了抹眼泪，慌忙抬起头来，愕然地发现李小良手中多了一条散发着蓝色光芒的锁链。“学姐！你冷静点听我说！！！”
    “冷静？！你叫我冷静？！呵，死了伙伴的人不是你，被迫要离开爱人的人也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口口声声说着叫别人冷静啦！”
    带着刺骨寒冷的锁链缠上水央的脖颈，并且以无法抗拒的力量在紧缩，水央徒劳地用双手扒着锁链，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反抗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正想对付我吗？拿出你全部的本事来跟我打啊！”
    水央却只是流着眼泪，拼命地摇头。
    就在这时候，一道闪电突然从半空中劈下来，李小良手的锁链被生生斩断，她浑身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楚，不禁猛地向后倒退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等她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眼前，才发现水央身边多了一个黑衣妇人，在夜色中，她的身影显得模糊不清，只有一张瓷白的脸幽幽闪烁，眼神冰冷如刀，她的双手，是两只巨大的利爪，像锋利的金属一样，泛着寒光。
    妇人冷冷开口道：“欺负我女儿，你还没那个资格！”
    “哼。”李小良冷笑着站起身来：“原来如此。一切都是你指使的对不对？！”
    “所以，你应该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自量力！”
    “哼！别以为你们母女两个合起伙来我就怕了，今天正好，两个的账一起算！”
    “哈哈哈哈……”妇人发出狂狼的笑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告诉你，今天就算你母亲辛柔那个贱人在，你们两个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啊，真是越说越气，本来你是无关紧要的人，我根本不必跟你在这浪费心思，可是，既然是你先欺负到我女儿头上来了，现在你又让我想起那个贱人，新仇旧恨，臭丫头，你死定了！！！”
    “这位大婶，我不知道你跟我娘有什么过节，但是你一口一个贱人地骂她，嘴巴实在是太臭了！！！”李小良边说边重新挥出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妇人投射过去，抽打在她的嘴巴上。
    “啊！”妇人发出骇人的尖叫，手指一抚嘴唇，举到眼前看，丝丝鲜血异常刺目。她张大了嘴，狂怒地大叫起来，手指瞬间又长出一倍。
    李小良跳出几步远，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心里暗暗说道：乌蒙，今天，我一定替你报仇！她握紧了锁链。
    水央在一旁惊慌失措地看着，对妇人说：“母亲大人，算了，不要打了……”
    妇人一把推开她：“你别管，躲远远的！为娘替你教训教训这个死丫头！”
    夜深了，宿舍里有人发出轻微的鼾声，林海静静地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失眠之夜了。他恍然觉得，自己已不再是自己，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每天都直到四五点才勉强睡着，醒来以后继续昏昏沉沉行尸走肉。
    正值考试周，宿舍里的人都担心他考砸了，却都不敢说什么。大家只知道林海跟人打架了，似乎是因为那个学姐，背上被人砍了一刀，而那个学姐竟然休学了——感觉上，那个学姐像是社会关系复杂的样子。而可怜的林海不知道在整件事中处于什么角色呢。
    他们默不作声地帮林海复印笔记，准备复习资料，平时尽量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开一些无伤大雅、不温不火的玩笑。
    其实，林海也明白自己必须坚强地走下去，就像认识学姐之前那样地生活。他强打起精神，复习，考试。
    然而，有些事，发生过就会留下回忆，有些人，来过就会留下痕迹。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他不可能，再是以前那个林海了。
    想念，无时不刻见缝就钻的想念，像流水一样渗透了他整个身体和灵魂。他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有多久，不知道有没有尽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他们说，时间会带走一切，他却感到恐慌，不能，不能让时间带走关于她的一切，绝不能！
    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有些发痒，他不安地翻了一下身，从左侧翻到右侧，又从右侧翻到左侧，还是觉得很难受，于是只好尝试趴着。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并不是平常那种，肚皮贴床的趴，而是，双手撑在枕头上，双脚踩在床上的，爬。
    他吓了一大跳，双手向两旁一伸，跌在床上，却又无法忍受地收回手，将身体撑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枕头，似乎想要把枕头撕破。
    背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耳中有细小的轰鸣声，仿佛是谁在呼喊。
    他痛苦地瞪着眼看前方，所有的东西都像被蒙上了一层红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出一丝诡异。
    他又惊又怕地跳下了床，却发现自己更喜欢爬行，就这么爬到门口，扶着门框微微直立起来打开门，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