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蝴蝶

“妈——”莺宁拖长了声音推门进来，正在喝茶的天相放下杯子，神色终于不再那么严肃，一直凌厉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莺宁鼓着脸，气呼呼地在她身边坐下来：“摆明了就是行走大人偏心嘛！”
    “可不要瞎说！”天相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臂：“这是天意！身为神兽，它们有敏锐的直觉去判断，什么样的人适合做自己的主人。”
    “可是……”莺宁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这赤焰，有那么讨人喜欢么？依我看，跟李小良一样，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
    “总之输给李小良，我就是不爽！”莺宁任性地说。
    “好了傻丫头。”天相伸手揽住女儿：“天界那么多神兽，它赤焰绝不是位列第一，说不定，你能拥有一头比它优秀千百倍的呢。怎么说，你也是我天相的女儿啊，嗯？”
    好说歹说，莺宁总算露出了笑容，抱着母亲的脖子撒起娇来。
    这是一个风景极其优美的清净之地，到处可见绿意盎然的参天古树，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分布于整座山庄，茵茵绿草，烂漫山花，潺潺流水，银珠飞瀑，婉转鸟鸣，点缀其间，依山而建的楼台轩榭，雕梁画栋，虽有些斑驳残旧，却更显得古色古香，与周围的环境相互映衬，别有一番韵味。
    正值夏日的午后，山中虽然凉风习习，屋外还是少有人走动。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上，赤焰伏卧在树荫里，半闭着眼睛，除了呼吸之外，一动也不动。
    李小良在山庄里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它。
    她微笑着走过去，在赤焰身边蹲了下来。
    “很热吧？”
    赤焰扇了扇圆圆的短耳朵，抬头看着她。
    “还是因为杀了人，所以难过？”李小良轻抚着它的头。
    赤焰眨了眨眼睛，埋下头去。
    李小良叹了口气，靠着树干坐在了地上。
    “其实，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么？一个生灵的存活，总是建立在另一个或者几个甚至很多个生灵灭亡的基础之上……为了保护自己，或者你想要保护的人，你总是会不可避免地伤害到另一些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我已经习惯了，慢慢地，你也会习惯。”
    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李小良以为乌蒙只是一只有点灵气的猫而已，每天回到家，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抱着它，在它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你知道吗？在你之前，我有过一个很好的伙伴，是一只猫，它的名字叫乌蒙，黑色的。它陪伴了我九年。前不久，它死了。”
    李小良静静地诉说着，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时断时续地滑下。赤焰仰头注视着她，眼神也悲伤起来。
    “它就这样离开了我。”李小良抹干净了眼泪，笑了笑：“所以，我下定决心，绝不再让身边的人因我而受到伤害。”
    “从今以后，还包括你。”她看着赤焰，坚定地说：“我会让自己越来越强大。”
    “你，不会介意我始终在心里怀念它吧？”
    赤焰又眨了眨眼。李小良相信它一定能听懂自己的话，坐得离它再近了一点，又说：“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一样的温暖，一样的令人心安。那个人……”她呆呆地停了很久，才继续神色黯然地说：“我不知道，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很想他……真的很想……可是，我已经将他连累得够惨了……”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双手抱住膝盖，难过地埋下头，不再说话。
    赤焰也静静地卧在她身边，缓缓转着头，看午后的阳光一点一点，在青石板路上移动着轻盈的脚步，有风柔柔地吹过，它偶尔扇动一下耳朵，眯一下眼睛，却无法安慰身边这个心碎的女孩。
    突然，赤焰猛地站起身，朝着前方低声嘶吼起来。
    李小良心里一惊，忙抬起头，只见远远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他们这边不紧不慢地走来。
    几天以来，赤焰一直表现得很随和，从来不对陌生人这样充满敌意地嘶吼，此刻如此紧张戒备，实在是因为这个人太不一般了。
    这是一个山庄里极少见的男人，身高有一米九以上，肩膀宽阔，魁梧得用虎背熊腰都不足以来形容，看起来非常孔武有力的样子。当然，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引起赤焰的警惕。关键的问题是，这个男人长得奇丑无比。一张长得不像话的马脸——起码有普通人的两倍长，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包括脸，颜色漆黑——不是正常晒黑的那种古铜色，而是如墨汁般的真正的黑，可以想象，如果这样一个人，身穿黑衣，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出现在你眼前时，会是多么令人魂飞魄散的景象。而此刻他正是一身黑衣，就算走在太阳底下，依然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他的左右眉眼相距特别近，近得仿佛想要挤到一起去，鼻梁很细，边缘锐利无比，厚厚的嘴唇带着苍白的粉色，肆意地向外翻着，露出尖利的牙齿，整张脸显得凶蛮万分，煞气十足，乍一看，极易被当成妖魔鬼怪，难怪赤焰如此激动。
    李小良露出轻松的笑容，拍了拍赤焰，安抚它说：“没事，他是我的朋友。”
    赤焰疑惑地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李小良，重新安静地卧了下来，眼睛却仍旧一直紧紧盯着那个人。
    来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眼神柔和，与凶狠的长相毫不协调，他笑了笑说：“一直听人议论它，近距离接触，发现果然是非同凡响的猛兽呢。”
    “呵呵……”李小良夸张地得意笑着：“羡慕吧？”
    “当然羡慕！”男人眼中闪过深深的落寞：“可惜，我永远不可能拥有这样一头神兽……”
    “是寂寞吗？”李小良问，继而神色冷峻地说：“现在，我反而想要像你一样，拥有双倍的力量，并且无牵无挂。”
    “怎么，最近发生的事情，对你的影响那么大吗？”
    李小良苦笑着垂下头去，用草茎扫着脚下的泥土。
    “拥有更多的力量，其实结果只能是，换来更大的寂寞。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男人看了看赤焰，说：“就算站在世界的顶端，身边没有人陪伴，又怎样。”
    “那就最好什么力量也没有，只做一个平平庸庸的普通人。”
    “在说气话吗？你已经回不去了。我们都没有办法回到出生以前的过去。”
    “很多道理，我当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不知道还能怎么继续……”
    男人无言地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好像都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人，却还是要努力活下去，到底是为什么？”
    男人笑了起来：“不要把我算进去啊！我有希望！”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大大的希望！”
    李小良想了一下，也笑了：“知道~~~~”
    “你也有吧？是你自己推开了而已。想找回来的话，只要回到原地就好。”
    远处，一个女孩冲这边喊了一声：“李小良，夫人找你！”
    “哦！”李小良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对男人说：“那么，我就去，寻找我的希望啦！”
    看着她摇摇摆摆走开去的身影，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