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历经两场叛乱,加之洪涝天灾,财政吃紧,税赋入不敷出,新帝下令户部举措充盈国库,迟修泽身为户部待郎,应势提出在农桑、水利、冶铁、盐业等多方面开源节流,还有多项的推恩令,其中有一款是为槿淳量身定做,准许以相应数额的银两赎回因受连坐之罪的流囚,庆元的流囚有十万之众,他们本身并无大罪,赦免既不会危害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又能减少口粮,富足银库,更能显示皇帝的宽厚仁慈。
与此同时,兵部李忠敬上呈要兵饷奏折,与以往稍有不同,多了份扩充国库的折子,有一款与迟修泽的不谋而合,不用多说,自然是逸君的刀笔之作,两份折子前后到达,搁上了皇帝的御案。
许是逸君有天相助,正在归期将至时,达答的部落头领溘然病逝,内部分成三股势力相争大汗之位,加之先前对庆元的作战胜少败多,短期内已无力对庆元再作侵扰,西凉边关暂时安宁,新帝着兵部兴办军事太学院,钦点各路兵马中战功卓越的年轻将领为老师、教官,西凉大营的孙子亮和逸君赫然列于名单的前两位,留京任教。
逸君接到圣旨后,便领家人启程回金京复职,临行前,槿蕊安置妥当书坊的生意,向池浩伦道过别,良语交待许多,并答应每月会去信与他,把他的脾气安抚好了,方才举家离开。
迟修泽办好贡茶的采买,随后也归了京,东南郡的茶叶仍由池家贡奉,只是价钱比往年低了两层,池老爷吃了闷亏,不敢言语,好歹是保住了皇家贡池的名号,已是大幸了。
回到金京后,槿蕊先去了傅家,连本带利还了她讹来的二十两银子,赔了理,然后陪着云娘去借燕尾巷拜访老街坊,一家家提礼登门致谢,还清当初所借的银子,并且另外拿出二百两银子做善事,用于修祠堂、捐书塾,兑现她当初对云娘的承诺,把折去的面子补回来,歇息几日后,槿蕊梳装整齐,挑了件月白色素绢罗裙,带着二百零九两五钱的银票子,前去迟家取回她写下的借据,这次,她没告诉家里人,就如那次她孤身前去。
站在曾经常入常出的角门,心中感概万千,“喻小姐。”正要出门办事的抹翠看到槿蕊,喜笑颜开,走到她跟前,如迟修泽一般,她撩开槿蕊额前的刘海,关忧道:“额头的伤好利索了吧?可会头疼?”
槿蕊笑答:“都好了,无碍。我来找玉清,她在吗?”
“在,在的,只是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在歇觉。”抹翠热络的牵起槿蕊的手,一边走,一边笑道:“走,进屋去坐,只是公子不在。”
就是趁他不在才来的,穿过几个庭院,槿蕊终于觉察出异样,开口询问:“抹翠,他们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不妥,还是我脸脏了?”自从她进了大门,走过路过的丫环、婆子、杂役纷纷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瞧,她就是那姑娘。”
“哦,果然比前一位标致水灵,难怪啊。”
“她就是那个?”
“对,对,就是她。”
“是她,是她,原先常来找三小姐。”
“果然长得招人怜惜,那蛮女确实比不过。”
……
他们的嘀嘀咕咕、含糊不清的话语令槿蕊心里发慌,让她又回想起那日白茶被打死的情景,耳窝嗡嗡作响,自打她病愈后,便落下了心悸之症,对于外界声晌、光线变得特别敏感,稍受刺激便出现幻听幻视,手指开始发凉发抖,“他们全在看我,他们都在说我?到底是为什么事?”
“没,没什么,您多心了。”抹翠目光闪烁。
“不,肯定有事,你告诉我。”槿蕊停下脚,抓着抹翠的手腕,颤声追问,“我要知道。”
抹翠稍稍思忖,迟修泽从东南郡回来神情哀伤,本来就寡言的他,更少开口了,常常独自饮酒到深夜,一声不吭,便找方泰问缘故,果然不出所料,还是为了槿蕊,原以为迟修泽的心思她猜得是**错不离,直到与欧阳家解除了婚约,才明白槿蕊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如此之重,她把槿蕊扶到偏门的角落处,“喻小姐,三公子归家得知你受辱负伤,先是把小姐责备了一番,他可从没说过小姐一句重话,然后……”
抹翠把事情从头至尾全说了,迟修泽处处与银月扮体贴,玩暧昧,惹得欧阳锦醋意横生,银月在迟修泽的‘宠爱’下,慢慢娇养出性子,渐渐便不把欧阳锦放进眼里,主仆二人时常因鸡毛蒜皮拌嘴吵架,闹得是合府不安,谁碰到她们都绕道走,银月的声音一天大过一天,最后,欧阳锦安了她的错处罚杖脊五十,她向迟修泽求救,而他犹如换了个人,往日温情荡然无存,半个字都没说转身走开,银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活活打死。
再接着,他与欧阳锦的亲事便莫明其妙的退了,欧阳锦不笨,事后回过味,迟修泽是借她的手除掉银月,心有不服,闹过几次,质问他是不是为了槿蕊,迟修泽既不否认,也没承认,动静闹得挺大,退亲的事,迟修泽招致迟尚青严厉怒斥,迟府皆知迟修泽怒为红颜,吊诡的是,女儿虽闹腾,作为父亲的欧阳谋却半声不吭,不知道里面又是怎样的名堂,“我知道,三公子是要给你解气,银月害你流血,他就要拿她的命来抵,他对您真真是一门心思啊,虽说银月有时确实让人恨得牙痒痒,得理不饶人,还没怎么样,就端起主子的款,可是死得真惨,欧阳小姐下手不留半点情份,根本不顾及往日的情分,银月被打衣裳都和肉粘在一起,听说给她换寿衣时,连皮带肉一起撕下来,都能见白骨……”
还未及抹翠说完,槿蕊煞白了脸,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往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不要,不要……”槿蕊又在梦里惊恐哭泣,紧闭眼皮满面淌泪,梦里她再次坠入黑茫茫的无尽深渊,阴风嗖嗖刺骨冰冷,白茶、银月肤皮灰败,目发绿光,七窍淌血,五寸的指甲如鹰爪锋利,闪着森寒寒的白光,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向她索命,掐得她喘不过气,“二哥,二哥救我,救我!”
“不怕,只是惊梦。”迟修泽守在床沿,伸出双臂把她搂入怀里,贪婪的享受这片刻的温存,久违的亲密,嘴唇贴上她的耳朵呢喃安哄:“不怕,只是梦,睁开眼就好。”
槿蕊的臆症又发作了,又犯糊涂了,死死拽住迟修泽的手臂,就像溺水者抓住任何可以飘浮的物件不让自己下沉,又是怕,又是委屈,缩在他的臂弯中嘤嘤抽泣,忏悔自己犯下的过错,“我只想保命,我不想要白茶的命,是她逼我的,逼得我没得选,只是没料想公公会下此重手,我不能有事,我要好好活下去,要是我死了,我娘怎么样办,海棠怎么样办,瑞晴该怎么办,还有奶娘……”
“如果你不出手,则被视为妖孽,就会被沉塘溺死。你娘,你的家人则会沦落街头、受人欺凌,换我也会这么做。”迟修泽心疼拂去她的泪水,宽慰道:“再来一次,你也一定要这么做,是她先有害人之心,害人终害已,如此下场是咎由自取,与人无怨,想来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而你阴差阳错恰好当了推手,是天意。人心可逆,天意难为。”
槿蕊红着鼻头哽咽道:“不是天意,是我害死她的,还有红儿,她们死得很惨,血肉模糊,她们的冤魂要跟着我一辈子了,我……”
“好了,不说了,过去了。”迟修泽把槿蕊摁向自己的胸膛,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她在梦里哭泣,叫的却是别的男人的名字,酸涩窒胸难当,“明日,我请福法寺的高僧为她们的亡灵颂经七七四十九天,让她们早日超渡便罢。魔有心生,这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
“可你不知道,白茶死得很惨。”槿蕊揪住迟修泽的衣服,浑身发颤,抖唇道:“断气前凄厉的叫声还清清楚楚印在我的脑子里,被打得皮开肉绽,痛得尖声嘶吼,用她的家乡话一直不停咒骂,虽然我听不懂,可是我知道她在诅我,两条人命,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了,我要下拔舌地狱了。”
迟修泽抬手一下接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慰道,“地狱怕什么,我陪你,黄泉路上咱们做个伴也不孤单寂寞,白茶铁定必死无疑,死得干净,省得拖罪池家人。”
“为什么她会必死无疑?”槿蕊仰起泪痕涟涟的脸问道。
因为我不会让她活下来,我还要让整个池家为你陪葬,迟修泽暗诽,但是说出口却是:“因为菩萨不会放过恶人。”
“我再也不能当母亲了。”不想生孩子是一回事,被迫失去做母亲的资格却是另外一回事,每每看到瑞晴,看到别家的小孩子满地撒欢的乱跑乱转,再想想自己,槿蕊的心底是揪心刺痛。
“不会的。”迟修泽温声安抚槿蕊,更是在安抚自己悬吊的心,“太医院那么郎中,祖上都是几辈子都学医的,连快进棺材的人都能救活,还能不治好生孩子的芝麻小事,不论是针药、汤药咱们慢慢调治,就算太医院没有能人,民间还有神医,不乏有令人匪夷所思的奇方灵丹,总有一个能把你医好。”
槿蕊频频摇首,泪如雨下,“不能了,我知道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我已经不是完整的女人了。”
“能,铁定能。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不是龙肝凤胆,我一定给你弄来。而且我早就打点好了,只等你点头同意,过两日,便把两位总管太医请过府给你诊脉,他们两位专司宫里太后娘娘的身子,医术了得,且与我私交甚好,必会为你尽心竭力医治。你只需放宽心思,好好养身子,其它都不要多想,一切有我,睡吧。”在迟修泽的轻拍软哄下,槿蕊含泪渐渐睡了过去,不能生养是槿蕊的心病、是报应,其实这何尝不是对他的报应,为了前程曲意逢迎与欧阳锦订亲的事,让槿蕊如利剑刺心,如今这把利剑插回他心头,是此生永远不能言明的痛楚。
“三公子,太医来了。”屋外响起方泰轻轻的敲门声。
赵钱两位太医被方泰接过府,连茶水都没用,就直接进到内室,赵太医搭指按在槿蕊右手脉上,拈须凝神细诊,然后又让迟修泽换她的左手再诊,接着钱太医也如此一般,最后两人低头细语交谈了一番,脸色阴晴不定,钱太医取出银针包,先给槿蕊施针灸,接着再从诊箱里拿来鼻烟壶大小的白瓷瓶,放在她的鼻端嗅了嗅,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她的气息渐渐匀和,紧蹙的柳眉舒展了,攥紧的五指松开了。
迟修泽见状,心中略宽,把请他们到前厅喝茶,两位相互对视,谁也不愿先开口,用眼色推搪,迟修泽沉声问道:“有话请直说,不用隐瞒。”
老迈的赵太医抿了两口茶水,捋着白花胡须道:“世侄啊,小夫人是气血亏柔之症,误服烈药重伤身子,引至葵水不止,后失之调养,故此……”
“您误会了。”迟修泽打断他,“她不是小夫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赵钱两位太医不禁侧目看了看槿蕊有面容,心中了然两分。
年纪稍轻的钱太医拍拍迟修泽的肩背,接过话茬,“贤弟,若想要子嗣可以纳两房妾室传宗,再抱到她膝下抚养也是同样的,若靠弟妹的肚子,只怕……”
迟修泽心底一凉,怔忡在当场,讷讷的问道:“当真治不好吗?”
赵太医摇摇头,叹道:“治是有的治,只怕是……是十种九不收啊。”
“那就是还有的治,就请赶快开方子。”迟修泽双眸霎时又燃起了丝丝的希望,沉声长揖拜托道:“只要还有半分的指望,也请便出百分的劲,修泽拜请了。”
钱赵两位忙扶住迟修泽的臂腕,“贤弟(贤侄)不可啊。”
钱太医宽慰道:“贤侄乃股肱之臣,官阶还在我等之上,受不起,你放一百个心,我会把此事当成自已的身家大事来办。只是侄媳妇思虑过重,年轻还能扛得住,若长此以往,对她的身子可是有大害,这样,我开副通心宁神的方子先喝着,至于腹中病灶……药轻了不得效,重了只怕伤上加伤,且容我些工夫斟酌斟酌,方子下好了就立刻差人送过府中。”
“那就多谢了。”迟修泽听后,再次深深作揖,送两位太医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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