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差一点

16 昆仑湖底的女人


渺渺原本在担心要治疗纪小柏的断骨,是不是要把火莲蛛拍扁晒干磨成药粉,却没想到是它吐出的蜘蛛丝有奇效。
    可怜的“火火”被二绝一脚睬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吐丝。那蛛丝在阳光下泛着异常妖艳的红光,渺渺伸手想去碰,却被二绝一巴掌拍开:“这蛛丝含着剧毒,碰不得。”
    渺渺吓了一跳,隔着窗偷瞄了一眼在屋里休息的纪小柏,又转回头来悄声问:“有毒的你还拿来给他治伤?是想毒死他?”
    二绝依旧是“嘿嘿”笑了两声:“那小子的心思可是毒得很,就这点儿毒怎么毒得死他。”说罢,衣袖一卷就挟着蛛丝朝屋里去了。
    于是,尽管疗伤的过程比较凄惨,可五天后,纪小柏竟真的痊愈了。
    这一日,又是新的一轮艳阳高照,渺渺蹲在竹林旁瞅着正在练功的纪小柏,见他剑尖一指就是一波凌厉的剑气,直震得林中鸟兽皆胆寒,她忽然就有点儿惆怅。
    以前还能靠着师傅教的几招勉强克克纪小柏,可他现在跟着二绝学那什么凌霄神功,那她今后岂不是更加前途堪忧了。
    想到这里,她仰起脸打商量:“老头,要不你也教我点绝世神功吧?”
    二绝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懒懒地掏着耳朵:“就你这资质?”
    渺渺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若是以前,她倒没觉得自己资质有多差,然而这些天她亲眼所见,纪小柏只用半个晚上就记下了三卷长的心诀,再精妙的招式只要二绝在他面前使上一次他就能立即领悟,更不用说他还有举一反三化繁为简的恐怖能力。
    所以说,资质和天赋这种问题真的是硬伤。不过渺渺还是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就算我根骨不行,可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嘛,要不然你就教我几招简单的?”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只要能克得住纪小柏就行。”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唰”地一下贴着她的脸颊呼啸而过。
    渺渺捂着脸朝纪小柏瞪眼。靠,说这么小声都能听见,你耳朵到底是什么做的。
    二绝好笑地拎起她:“小徒弟,人各有命,神功这事儿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还是乖乖跟老夫学曲子去罢。”
    ※ ※
    昆仑湖,浅绿浅绿的,有那么点点相思的味道。
    渺渺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地方不就是当初玩捉迷藏时二绝藏身的那片湖吗。“喂喂老头,学个曲儿而已,在哪儿不是学呀,至于跑这么远过来嘛。”
    二绝难得没有说话,一把丢开渺渺,随手抽出她腰间那支通体碧绿的笛子就往嘴上凑。
    渺渺大吃一惊,眼疾手快地上前抢了下来:“靠,要吹拿你自己的笛子吹去,不许用我的,沾到你的口水岂不是恶心死了。”
    “小气。”二绝气得胡子乱翘,看出来自己收的这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不孝,他不禁郁卒,“老夫都没嫌你笨,你还嫌我的口水?!”
    渺渺不理他,小心翼翼收好了自己的笛子,这才朝着二绝上下一打量:“你自己没笛子?”
    二绝想了想,抬手一指湖面:“在湖底倒是有一支的,你去帮为师取上来吧。”说完,也不等她反应,手指一动就将她丢了下去。
    深秋的湖水让人凉到了骨子里,要在这么大的湖里捞一支笛子?简直神经病吧。渺渺立刻愤怒地想要游回岸,然而她才刚伸出一个头,就被岸上的人给一脚踩了下去:“丫头,找不到笛子不准上来。”
    “……咳咳……死老头……你王八蛋……咳……”
    二绝的脚下又使了几分劲儿,直踩得不亦乐乎,脸上却一派慈祥:“小徒弟,要尊师重道懂不懂?”
    尊师重道个屁!这世上怎么会有比纪小柏还贱的贱人!而她又为什么不得不听命于这个贱人啊啊。
    渺渺一边流泪,一边在水面下四处游荡寻觅。可怜这大白天的,明明有阳光透到水里,但四面的湖水却丝毫没有半点暖意,越接近湖底就越冷飕飕的。
    真是冷啊……冷冷冷……冷得像冰窖。
    正抱怨着,手上就忽然触到一个冰寒刺骨的东西,她睁着酸涩的眼睛仰头看去,惊得差点就要蹦起来。
    可惜人是在水里,她自然做不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又呛了好几口水,她才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喊:“老头!湖底有一块巨大的冰——”而冰里、冰里还有一个女人!
    迎面飞来一阵掌风将她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渺渺再次被拍回了湖底,只能听到岸上传来一个充满关切的声音:“啊!为师想起来了,笛子就在冰块附近。小徒弟赶紧找到笛子就上岸来吧,别冻坏了。”
    妈的,贱人!
    苦逼的渺渺只能在水底下强自镇定,然后睁着眼打量面前被冰封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冰块衬托出的效果,冰里的女人雪肌玉肤,整个人漂亮得像是湖里的妖精,只一眼就能让人丢了魂。
    若不是这冰块周围实在太冷,渺渺差点就想就在这里看着她到天荒地老。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四下观察了一圈后终于找到插在冰块里的一支玉笛,她忙不迭拔出笛子,游了几下后湿漉漉地爬上了岸,然后连喘气也顾不上,开口就问:“湖湖湖底那个被冰封的女人是谁?”
    二绝接过她手里的玉笛,奇怪地反问:“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二绝瞅瞅她,叹气:“湖底的女人姓纪。
    渺渺吃了一惊,趴在地上抬眼望他。
    二绝笑了笑:“她姓纪,名叫阿珑。五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美人。说起来,大徒弟纪小柏还是她的孙子。”
    “啊啊?”渺渺瞬间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那那那你是她的……”
    “什么也不是。”二绝惆怅地远目,“阿珑生前向来心高气傲,可看不上我这样的男人。”
    “诶诶?生前?这么说她死了啊?”
    “废话。活人能被冰封在湖底?”
    “也是哦……可还是不对啊。她是纪小柏的奶奶,那怎么也姓纪?”
    “这个嘛,纪家人丁不旺,阿珑当年生下来的儿子便随了母姓。”二绝瞧着湖面有点出神,隔了半晌才转过头询问,“阿珑她很美吧?”
    渺渺十二万分由衷地点点头。
    “只可惜,是个蛇蝎美人。”
    “咦咦?什么意思?”
    “就是心如蛇蝎的意思呗。阿珑这人毒得很,除了她喜欢的人,其他的一并不放在心上。可惜她为了得到那个人的心,坏事做尽,到头来却偏偏被她所爱的人封在了冰里。”
    渺渺听得有点呆:“她、她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杀掉的?”
    “怎么,你可怜她?其实也就是报应而已。”二绝转着手里的玉笛,忽然苦笑,“阿珑曾说他们纪家人个个冷心冷血,手狠心狠。那是天性,是诅咒,所以纪家人注定一生孤苦。”
    “哪有这种说法的……”
    “说起来,阿珑的那个儿子纪寥,据说前几年混到了个天下第一的名号,手段也是毒得不得了,最终却也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这……”师傅原来是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可她怎么没听师傅说过?还有,这二绝老头明明住深山里头,怎么知道这么多八卦的。
    她竖起耳朵还想再听,二绝却话锋一转道:“至于纪小柏那个小子嘛,那眉长唇薄的面相,估计也是个不得善终的命。”
    渺渺心里莫名一紧,嘟起嘴不满:“喂喂,老头你这样背后咒人家不好吧。”
    “嘿嘿。你心疼呀?”二绝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再转眼望向湖面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其实阿珑也不是那么孤苦吧。要不然等再过些日子我把两个绝学都教完了,我去湖底陪她好了。”
    到湖底陪她?渺渺心里惊悚了一下,表面却镇定道:“乱说什么呢。你看你这糟老头的样子配得上她么,下去了也肯定要被嫌弃的。”
    二绝哈哈一笑:“也对。我年轻的时候就没入过她的眼,而如今更是没剩几年可活了,还是不急着下去讨她嫌了吧。”说完,他又瞥了渺渺一眼,“你这丫头倒是挺有良心,真不像是纪寥教出来的。”
    渺渺顿时后退:“你怎么知道我是纪寥的徒弟?”
    二绝不答,瞧着她手上的碧绿笛子出了一会儿神,忽然精神抖擞道:“行了行了别浪费时间了,快点来学凌霄曲了。老夫只吹一遍,你自己听好了。”
    靠!只吹一遍?谁理你呀。渺渺暗暗翻一个白眼。
    “对了,太阳落山前你要是学不出个基调来,就再给老夫到湖底凉快凉快去。”
    “……”贱、贱人啊。
    ※ ※
    天色渐渐转黑,渺渺折腾了半晌,果然连个前奏都还学不像。二绝估摸着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便一脚将她踹进了昆仑湖:“老夫要先回去喝大徒弟做的鲜鱼汤了,小徒弟你就在湖里乖乖呆上个半个时辰,如果敢不到时间就擅自回去,嘿嘿……”
    一番威胁完,二绝不再理会在湖里跳脚的渺渺,“嗖”地一下直奔山顶而去。
    茅屋外的石桌上果然放着一锅已经做好的鱼汤,鲜美的香气飘满了四周。
    二绝咽了咽口水,闻着香味暗骂了一声“靠”。
    明知道他嘴馋抵不了诱惑,还偏偏在鱼汤里下毒勾引他。果然姓纪的都是白眼狼啊。
    同样是祭门里出来的,小徒弟渺渺就呆呆傻傻的,可这大徒弟纪小柏的心思怎么就这么毒呢?难道自己这些天帮他接骨疗伤,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也不足以感化那小子的黑心肠吗?
    二绝一边暗骂,一边端起锅将鱼汤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最后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推门进屋,果然见到纪小柏立在桌旁,而屋里的东西显然已经都被翻找过。
    二绝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大徒弟,你在我屋子里找什么?”
    纪小柏面不改色地微笑:“当然是找落霞刀。师傅不是早就察觉我接近你的目的了么。”
    见他开门见山,二绝也不再装糊涂:“猜到是猜到一点。可我不明白你从小练剑,剑法造诣又极高,要一柄刀做什么?我早就说过传你的凌霄神功练的是内功心法,根本不需要拘泥于用什么武器。”
    “这些问题就不劳师傅您费心了,你只要交出落霞刀就好。”
    二绝当然不会交了,想了想道:“孤月峰的尊主瑞青这几年三番四次想来夺我的刀,难道你也是他的人?”
    纪小柏神色不耐:“是又如何。”
    二绝听得摇头:“瑞青那种人,比你爹更六亲不认。你与他为伍,可想过将来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纪小柏漫不经心地拔出剑:“劝师傅你还是不要再废话,主动交出落霞刀,我留你一命。”
    “可是落霞刀就是我的命。”二绝一本正经道,“还有,你小子才练了几天凌霄决,就敢对师傅拔剑相向了,你确定你打得过我?还是你觉得凭鱼汤里那点□□,就能对付得了我?”
    纪小柏微微一笑。若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又怎么会轻易撕破脸。鱼汤里的七莲香之毒虽然无色无味,可是以二绝的本事一定能发现有毒,然而就算有毒,他也一定会喝下去,因为他太自负。
    “既然落霞刀是你的命,那就把你的命拿来吧。”纪小柏冷嗤一声,随手抬剑刺向了二绝的心脉。
    “噗”的一声,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戛然而止了。
    二绝呆呆地望着自己胸口的血洞,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躲不开这一剑。
    纪小柏弯腰从他身上搜出一柄小巧的弯刀,妖冶绝伦的脸上泛出一抹笑:“区区的七莲香的确是奈何不了你,但是再加上入梦香就不同了。”
    二绝简直不敢相信:“入……梦香?你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你为我接骨的那几天。你心里认定在传我凌霄神功之前我不会动你,未免太大意了。”
    二绝咳出一口血,忽然就望着纪小柏的身后大笑:“果真够狠。你知道么……以前有人跟我说,纪家人冷心冷血,注定一生孤苦。咳咳……大徒弟……看你面相也是个福薄命薄之人,真是可怜呐……”
    可怜?一个死掉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可怜。纪小柏凤眼一凛,冷冷地踢开了地上的尸体。
    刹那间屋外狂风大作,他收剑转身,一眼就看见自己身后惊骇欲绝的渺渺。
    “纪小柏!你!你……”许是太过骇然,她此刻像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眼睛里流着泪,不知道是恐惧还是伤心。
    那满脸的泪水落在纪小柏眼里,却显得分外刺眼和难看:“这么伤心?不过是个才认识几天的人,你倒是够有良心的。真不知我爹怎么会教出你这么心软的人。”
    渺渺跌坐在地上,仰头看他:“纪小柏,你会下地狱的。”
    下地狱么?纪小柏听得微笑。
    下地狱还是下油锅,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来就不像她一样自小有纪寥的保护。祭门里处处刀尖舔血,随时都有人会在背后捅刀子,而他能活到今天,早就已经是地狱里的鬼了。
    他不再看渺渺,握着落霞刀就抬脚走出屋外。今夜的风声大到令人心惊,他不由得抬眼,看到被狂风吹开的云朵后面,慢慢露出了一个昏暗的满月。
    他脸色一变,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立刻又疾步返回了屋子。
    还未走近,就看到渺渺已经蜷缩着倒在门口的地上,长发垂下盖住了脸,看不出她此刻的神情,然而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手掌中流出的黑血触目惊心,仿佛在显示着剜心噬骨之痛。
    月圆夜,便是‘梨花’发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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