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差一点

渺渺还没想明白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男人为什么会一起并肩出现屋顶上，身旁的谢红燕就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了上去。
    缠缚着柳叶刀片的藤鞭如毒蛇吐信般朝着瑞青的要害直击而去，这是燕舞鞭法中最厉害的一个杀招，八年来谢红燕练了无数遍，没想到却仍是被对方轻而易举地一把制住。
    瑞青捏上她的脖颈，有些不确定的疑问道：“谢家的丫头？”
    谢红燕眼中的恨意顿时喷薄而出。连做梦都在想要杀死的仇人就在面前，为什么她到今天还是动不了他一丝一毫？
    瑞青却显得有些高兴，像是在欣赏一件收藏品：“就是这种表情。当年我在你面前将你爹娘和兄弟姐妹一个一个杀掉的时候，你也是这种表情。”
    这真是……太变态了。
    站在长廊上的渺渺被瑞青那愉悦的表情震出一身鸡皮疙瘩，她连忙拉起端容就朝着院门口狂奔而去：“阿梵——快来救命——！”
    可是求救声没有唤来唐梵，反而引得瑞青微微侧眸，他抬臂凝聚掌力，正欲随手宰了底下的两个女人，身旁的纪小柏却飞身上前拦住了他：“义父，还是先去青城派取龙鳞宝刀要紧。”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渺渺和端容已经跑出了院子。瑞青面无表情地看了纪小柏一眼，将手中的谢红燕丢给他：“难得这谢家的丫头自己主动送上门，过会儿就将她和龙鳞宝刀一起带回孤月峰吧。”
    “是。”
    ※※
    渺渺带着众人跑回院子的时候，屋顶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唐梵顿时急得团团转：“我们快追。”
    同行的南赋庄弟子立刻发问：“朝哪儿追？”
    渺渺略一思量：“去青城山。瑞青还要去青城派夺刀的，不会这么快回孤月峰。”
    端容点点头，柔声安慰：“阿梵别急。阿卿他们也在青城派，我们现在去追那个魔头，到时候前后夹击，一定能将燕儿救回来。”
    唐梵一听，立刻回身夺门而出。端容也带着渺渺翻身上马，与众人一道往青城山方向疾驶而去。
    客栈离青城派并不远，渺渺心里还在思索纪小柏怎么会和瑞青混在一起的，众人就已经赶到青城山脚下了。
    上山的路不能再骑马，唐梵跳下马背就急吼吼地往山上去。渺渺跟着端容走在最后面，只觉得这青城派周围乍一眼看上去云蒸霞蔚青山绿水的，进来才发现雾气特别重，像走在云里头。
    唐梵和几个弟子冲得急，很快将端容和渺渺两个女人甩出老远的距离。渺渺有点害怕，催促道：“容姨，我们也快点，别和大家走散了。”
    端容却仍是不疾不徐，只淡淡地抛出一句：“阿梵他们已经被困住了。”
    渺渺一愣，抬头向前张望。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她往前跑了几步，才见到前方的唐梵等人竟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里。
    原来青城派因为收到孤月峰的通牒，所以早在几日前就在山上布满了机关陷阱想对付孤月峰，却没想到这会儿瑞青没抓到，倒让唐梵他们中招了。
    八卦阵里有生门也有死门，阵中的人全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唐梵急得抓耳挠腮，几欲举枪硬砸毁阵。
    渺渺看得大惊。她不懂八卦阵法，却也知道但凡破阵都是不能硬来的，想当初纪小柏也想要硬破九转玲珑阵，结果下场那个惨烈。
    “阿梵你不要冲动——会死人的！”
    身后立刻有几个弟子一哄而上按住唐梵。
    端容看了看眼前的情景，嘴角忽然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后柔声道：“阿梵稍安忽躁。我看这阵眼好像不在阵中，让我和渺渺先绕到其他地方看看可有破解之法。”
    渺渺有些怀疑：“容姨……你懂八卦阵？”
    端容含笑看她：“你不信我？”
    这……虽然心里确实不怎么信她，但这话也不好在明面上说出来。渺渺讪讪地笑了一下，只好转头道：“那阿梵你们等着，我们想办法救你们出来。”
    青城山上所设的机关并不止这一处，因为惧怕孤月峰来袭，他们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招都用上了。渺渺惴惴不安地跟着端容绕来绕去，然而每到有陷阱的地方端容都会提醒一下，她渐渐也就有些放下戒心了。
    绕了许久，一直到已经看不见唐梵他们的身影了，端容忽然开口：“渺渺，你之前说你是祭门出来的？”
    渺渺心中一凛。虽然料到她早晚都会问，但是怎么挑在这个时候？
    端容的容貌在月色下秀丽无双，发出的声音也是温柔可人：“告诉我，祭门的掌门人纪寥，是不是真的死了？”
    明明有着那么温柔的神色，可那双妩媚的凤眼里竟仿佛透着一种慑人的狠毒。渺渺的心底瞬间冒出了一股寒意：“听……听说是死了吧。”
    “真是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渺渺还来不及思考，就看见眼前容姿秀丽的女人忽然拂手朝自己拍来。她胸口一痛，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蓦地一脚踩空，人就好像掉进了无底深渊。
    ※※
    有阴冷的风从耳边刮过。
    渺渺的身体急速下坠，正欲尖叫时，一只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她身体悬在半空，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向拉住自己的人，立刻惊喜道：“红燕！”
    谢红燕脸色惨白：“别高兴的太早了，你瞧瞧底下。”
    渺渺依言低头朝地下看了看，浑身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底下插着无数细长而尖锐的铁刺，似乎随时等着将掉进来的猎物刺穿成刺猬，而谢红燕和渺渺两人此时就悬在半空中，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它们的猎物。
    谢红燕是在不久之前掉进这个洞穴的，幸好她反应敏捷，在下落的一瞬间就挥鞭卷住了洞壁上一个凸起，从而吊住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就在她努力想办法往上爬的时候，忽然见到头顶上又掉下来了一只渺渺。
    谢红燕一手拽住了渺渺，另一只手艰难地抓紧了鞭子，咬牙道：“你怎么也掉下来的？其他人呢，都来了吗？”
    渺渺已经被底下的尖刺吓得六神无主，哆哆嗦嗦道：“是那个端容……把我打下来的。”
    谢红燕愣了片刻才确认自己没听错，立即反驳道：“不可能，容姨怎么会打你下来？她现在人在上面吗？”说到这里，她也不等渺渺回答，就扯着嗓子朝顶上的洞口喊开了，“容姨！容姨你在外面吗？快来救命——”
    “喂喂，别乱喊啊。”渺渺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虽然她也不明白端容为什么要害她，但直觉告诉她现在若把端容叫回来了，肯定会给她再补两刀的。
    然而端容并没有来。谢红燕一直将唐梵等人的名字也挨个儿喊了个遍，头顶的洞口却依然安安静静的，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渺渺和她两个人。
    “别喊了。那个端容估计走远了，至于阿梵，他也被困住了。我们还是自己自己想办法上去吧。”
    谢红燕苦笑：“能有什么办法？”她光是撑着两人不掉下去就竭尽全力了。这洞壁内除了让她借力的那一个凸起外，其余的地方都打磨得十分光滑，她一个人想要爬上去还勉勉强强，现在带着渺渺，根本就是处于不能动弹的状况。
    渺渺被谢红燕拉着，也渐渐感到自己手臂发酸，可想而知对方此刻有多辛苦。但是唐梵他们现在还被困着，就算脱困也未必能及时找到这边来，何况外面还有端容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指望他们来救的希望实在微乎其微。
    怎么办？怎么办？这被扎成个血窟窿的死法也太惨了。渺渺恐惧地瞅着底下的尖刺，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个人影来，她立即仰起脸问道：“红燕，你是怎么掉进来的？你不是被瑞青抓过来的吗？刚刚和瑞青一起的纪小柏呢？”
    谢红燕眼神一黯：“就是纪小柏把我扔下来的。”
    “啊？”
    原来，瑞青和纪小柏抓着谢红燕一起来到青城山，想取了龙鳞宝刀再回去，然而他们却在上山路上被机关所阻而走散了。纪小柏原本就为了得到‘离人泪’想杀谢红燕，于是趁着和瑞青走散的功夫，索性将她丢进这个充满尖刺的洞里，打算过后再和瑞青交代说是她自己掉进去的，反正到时候也死无对证。
    谢红燕却不知道这么多原委，此刻愤怒之余也想死个明白：“渺渺，纪小柏他不是祭门的新掌门吗？为什么会和瑞青那个畜生在一起？”
    渺渺郁闷：“我也不知道啊……”想到在昆仑山上出现的那两个对纪小柏态度不太恭敬的手下，渺渺忍不住有些忧心，莫非祭门现在受到孤月峰的控制？
    然而更令她忧心的是，从红燕刚刚的话里听来，纪小柏竟想杀谢红燕？渺渺心里顿时乌云蔽日，只觉得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了。
    如果端容此刻回来，估计要向她补刀的。而如果纪小柏此刻回来，则要杀红燕。至于唐梵他们，根本指望不上。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过去，渺渺和谢红燕都沉默了下来。幽暗的洞穴里，只听得见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间，有轻微的“噼啪”一声响。
    渺渺猛地抬头，就见到谢红燕脸色发白，颤声道：“藤鞭，要断了……”
    不是吧？！！
    渺渺崩溃：“……你你你到底为什么老是用藤制的鞭子？！又不耐打又不耐烧的。牛皮鞭钢结鞭哪个不比藤鞭结实？！”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啊！这鞭子……这鞭子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的……”
    渺渺心里顿时一沉。洞底的尖刺泛出冷酷的金属光泽，仿佛在张开臂膀欢迎猎物跃入它们的怀抱。她不能想象被这么多铁刺刺穿，会是怎样的一种死相，又会不会比‘梨花’发作还要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刚刚得知有解开‘梨花’的希望，她真的不想死。
    忽然有几滴滚烫的水滴滴在了她的脸上，淌到嘴角边还能偿出咸湿的味道。渺渺微微一怔，再次努力抬眼看上去。
    就见到谢红燕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渺渺，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渺渺的心渐渐沉到了底。
    谢红燕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想死……我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我爹娘的仇还没有报……我不想死……可是……可是……”
    “这样啊……”渺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那红燕你就放手吧。少一个人的重量，你可以多撑一会儿，一定能撑到阿梵过来的。”
    谢红燕却哭着摇头：“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不自量力地要来青城山，就不会害你也跟着掉进来了……可是……渺渺……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霎时间将渺渺的心打入了冰窟，就在她以为谢红燕要松手丢下她的时候，她却感到抓着她的手上猛地爆发出一股巨大的拉力，紧接着自己整个人都被抛向了洞口。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让渺渺下意识地伸手攀住了洞口的地面，然而抓稳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勇气低头看向洞底。
    在刚刚那一刻，是谢红燕猛地用力拽住藤鞭，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渺渺抛了上去。
    渺渺在飞向洞口的过程中，很清晰地听见了藤鞭彻底断裂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她本以为红燕是要放弃她以求自保的。
    她刚刚那些故作镇定劝服红燕松手的话，其实只不过是想激起她的恻隐之心、希望她不要真的那么快丢下她的反话罢了。
    可是那个嘴里说着不想死的红燕，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救她。
    师傅在世的时候总说她心软，她也曾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是善良的白面团，然而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的本质仍是一团阴暗的煤球。
    恍惚中看到一个紫衣少年疾速来到了她的面前，有些焦急地伸手将她从洞穴边缘拉了起来：“渺渺？你跟到这里来做什么！嫌命长么！”一通吼完，却见她愣愣的没反应，纪小柏又皱着眉摇晃了她两下，“渺渺？”
    渺渺回神，猛然间嫌恶地一把推开他：“纪小柏，你为什么要杀红燕？！为什么要把她扔进那个洞里？！”
    纪小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正要答话，身后却响起一道冷漠的男人声音：“小柏，义父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不准动谢家的丫头。”
    听到这个声音，纪小柏脸色骤然一变，他立即拉着渺渺就要旋身跃开，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一阵凌厉的掌风从背后汹涌而来，纪小柏的背部顿时像是受到千钧巨石的重击，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飞去，连带着身前的渺渺一起狠狠撞在了树上。
    渺渺被撞得眼冒金星，还没缓过气，压在她身上的纪小柏就张口喷了她一脸血。可是渺渺却顾不得他，她胡乱地将身上的人推开，跳起来就朝对面的瑞青跑去。
    就在刚刚被打飞的那一瞬间，渺渺清楚地见到了瑞青手里正抓着谢红燕。
    红燕还活着！
    虽然她的脚踝处似乎是被刺穿出一个血洞，整个人都像是已经疼得昏了过去，然而她身上的其他地方还都好好的，胸前随着呼吸起伏的动静，以及时断时续的□□，都在表明红燕还活着。
    尽管不知道瑞青是何时出手救的红燕，渺渺却在此时此刻无比感谢他。
    可惜对面的瑞青却没有那么好的脸色，他看了一眼仍倒在地上的纪小柏，嘴角忽然泛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明明是一柄伤己伤人的无鞘剑，却偏偏有了想保护一个人的心思，这样可就成不了一件好武器了呢。所以，想将纪小柏变得更锋利的话，还是将他的那份心思毁掉比较好。
    瑞青漠然地看着跑过来的渺渺，一手依然抱着谢红燕，另一手却缓缓地抬起了刚刚抢夺来的龙鳞宝刀。
    渺渺的脚步霎时僵住。她她她实在是激动过头了，怎么竟朝着一个杀人魔自投罗网啊啊！
    手起，就要刀落。
    哐当一声，纪小柏手中的剑忽然飞掷而出，阻住了龙鳞宝刀。
    这一击暗含着强劲的内力，瑞青有些讶然地望着自己被震得微微发麻的手臂，侧头转向纪小柏：“这就是二绝传你的凌霄神功？果然有些威力。”
    纪小柏擦掉嘴角的血迹，勉强让自己站起来，垂眸恭敬道：“义父，是孩儿不听话，孩儿甘心受罚。”
    瑞青听得奇怪：“可看你刚刚的表现，一点也不像甘心受罚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想弑父了。”
    纪小柏仍是垂着头，声音有些木然：“孩儿不敢，请义父责罚。”
    瑞青漫不经心地将目光定在渺渺身上：“责罚倒是不必了。小柏，不如你替义父杀了这个女人吧。”
    此话一出，渺渺顿时吓得跳开两步。
    纪小柏低垂的眼眸也在刹那间被激得杀意四起。
    二绝传给他的凌霄神功才只练到第二重，他还并不是瑞青的对手，更何况他刚刚还受了他重重一掌。可是事到如今，就算只有一成胜算，看样子他也只能和瑞青硬拼了。
    夜晚的空气忽然变得沉闷。纪小柏的手心微微出汗，随身的长剑在刚刚为了救渺渺时已经掷了出去，眼下能偷袭瑞青的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容有失。
    他不动声色地缓步走近了瑟瑟发抖的渺渺，隐藏在衣袖中的暗器却暗暗对准了瑞青的要害。
    一步、两步……就在纪小柏将要出手的一刻，半空中忽然又□□来一个风骚又欠抽的声音。
    “——哎呀呀，这里可真是热闹呢。”
    刹那间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渺渺顿时像是遇到了救星，狂喜道：“花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