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

  菱纱这天晚上来到我房间对我说：“听土地说，天界会派人来抓你。”
  “为什么？”我很奇怪。
  “好像有人看到了月老的姻缘簿里有你和凡人的名字，天帝不允许神仙有思凡之心，你赶快离开这里回天庭吧，说不定这样会对你减轻些处罚。”
  我动凡心了？我怎么不知道？这玩笑开得可真过火。
  预想中的天兵倒没有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人间戏剧般的情节。用昭儿那个时代的话说就是——狗血。
  韩靖如料想一般考上文武状元，因为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先例，国主赐给他了许多土地和钱财，同样……还有美人——寒雪国公主。
  我是很讨厌这种把女人当物品送人的交易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更加不喜欢交易的另一方是韩靖，眼睛里有一种热热的液体在翻滚，很不舒服。
  那天晚上，他来到我的房门前对我说：
  “碧儿，嫁给我好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放下这一切与你远走高飞。”
  不知道当时是赌气还是什么，我头脑一热竟然答应了！
  我们收拾好包袱，打算连夜出城，没曾想等待我们的，是一次神界与人界联合起来的双重惩罚。
  结果已经明了，天兵将我带回神界，他被迫迎娶公主。
  回去的时候没有立刻受到惩罚，我特意变回那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模样，跑到穆笙那里问他：“你说，神仙是不是没有眼泪的？”
  他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知道了。”我失望地垂下眼帘，离开了幽兰谷。
  天帝的女儿恋上了一个凡人。这件事情在神界应该成了一个笑柄了吧？
  在天牢里，天父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带着惋惜的目光离开。我想，他是最不想看到我受罚的吧？
  天条例明确规定：思凡者，关入极北冰牢三千年。
  明日午时就要行刑，那天夜里，穆笙忽然道天牢里来看我。
  他还是那样平静淡然，温文尔雅，我压下心中的惊讶，缓缓说道：“我未曾想过你这样性子冷淡的人也会来看我这个落魄的公主。”
  想来他应该没有知道我的身份。
  随着他的一声“小丫头”，我方知自己竟错的那样厉害，这人……一直在注意着我。
  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机械地回应着他的话，直到他把“泣”交到我手上，我才知道，自己——终究要欠他一辈子。
  我看着手中的“泣”，缓缓开口：“其实……”
  还未说完，便被门外的天兵打断了。
  穆笙为了把我送下凡，急匆匆地念起了咒语。我忽然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是这个一直想把我推走的人，真是可笑……
  其实，我只是在意气用事。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没办法开口了呢……也许，上天注定我们两个人无缘。
  就这样，我进了轮回圈，十六年后在见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韩靖时，记忆开始复苏。
  他娶了两房老婆，都去世了，留给他了四个孩子。
  他看见我，明显地震惊了一下，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告诉他，我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找有缘人，你愿不愿意娶我？
  韩靖轻笑，成熟的脸上散发着比少年时更加迷人的光辉：“算命的先生说，我天生克妻命。”
  我说：“我可是神仙。”
  ……
  就这样，我嫁给了他。
  不去想天界的事情，只是做一介凡人，这样挺好。
  可是好景不长，箫儿出生的第一天我就被韩靖的父亲告知：这孩子要被处死。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着急地找遍了宅子各处都没有人影，也没有人见到他。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正如我那时的心情。
  依稀有一些熟悉的气息传来，我细细地回想着，难道是……
  后来，菱纱对我说，箫儿出生那天有许多小妖来到这里想要抱走他，被穆笙救了。
  再后来，我被韩靖的父亲赶出了将军府，韩靖一气之下与我一同离开了那里。
  我向土地询问了那些小妖的情况，据说是某个堕神在天庭弄出的一场变革，因为担心我们这些下界的神仙会干扰他的计划，所以派出了许多小妖，向我们这些还没有回复神力的转世之人下手。
  不知道天界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心中有一些忐忑不安，却无能无力。
  一年以来，我一直在打听着天界的消息，知道这次的动乱导致天界元气大伤。为了防止堕神的再次动乱，天父和西方的主神一起商议出在人间选出五个人作为神之子的提议，而箫儿就是其中之一。
  堕神的黑暗神术中有一项是使比自己强数十倍的天神沉睡，而神之子在完全觉醒时，合力发动神力就可以解除这个魔咒。
  这些事情，我都告诉了韩靖，因为他真的是一位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一年后，韩父去世，他竟然提出想看孙子一眼的要求。
  我想，是接箫儿回来的时候了。
  在菱纱的带领下，我来到了穆笙在人间的住所。简单，梦幻，最大的特点就是种满了山茶花。
  我轻笑，还真是符合这人的性子，不知那人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他把箫儿交给我时，我看到他碧绿色的瞳眸里写满了决绝。
  看来，他是放下了。
  这样也好，穆笙，前方有更多更好的女孩子在等着你。
  我希望，你能幸福……
  箫儿十岁的时候，天界再一次遭到堕神的袭击，危机已经影响到了人间，我不可能再这样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我要回到天界，担负起天界大公主应尽的责任。
  韩靖同意了我的想法，他说：“既然这样，我支持你。我会等你五年，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回来，我就向外界宣布——你不在了。”那个征战沙场的将军，眼睛里竟然泛起了点点泪花。
  我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好。”
  然后猛地挣开了那个令人留恋的怀抱，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将来交给箫儿，早晚会用得上，可以化解不必要的矛盾。”然后带着箫儿决然的离开了将军府。
  正要回天界的时候，穆笙找到我：
  “你就这样带着箫儿回天界？你就不怕他有什么闪失？”
  两个疑问把我问得哑口无言，我不想看到天界有什么不测，更不希望箫儿有什么闪失，原本打算将箫儿带在身边可以避免人界小妖小魔的干扰，却未曾想过这一点。
  “就让他做我的徒弟吧。”穆笙说道，“以我现在的神力，足够保护他，你就安心的回天界吧。”
  看着这个我一直亏欠的人，我神色复杂地摸了摸箫儿的头。
  “母亲，我想拜这个叔叔为师。”稚嫩而坚定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呀？”我笑着问道。
  “变强了就能保护母亲了呀！”小鬼歪着脑袋看着我，可爱极了。
  我伸出手揽住他，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真的好舍不得离开他。但是——我叹了口气，对穆笙说：“箫儿……就拜托你了……”
  “啊……你自己……要保重……”他低下头看着箫儿，冰蓝色的长发遮住他俊美的侧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
  回到天界的时候，那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天神们拼命地抵抗着堕神的攻击，最后还是败得一塌糊涂。
  于是，我们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意识模糊前，脑海中闪过的是年少时在天界、人界发生的事情，那些印在脑海中的人和事，都渐渐在离我远去……
  潜意思里，我在期待着，新的重逢……
  应该，不会太久了……
☆、第三十二章 不如归去
  凝碧的梦境很美，就像是一场深刻的微电影，虽然短小，却让人刻骨铭心。
  回想起前段时间在手机小岛上见到的那个身形孤独的鲛人神君，小凉不由地轻叹一口气：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遗憾的事情，爱情是，人生亦是。
  肖凝碧的经历，就像是女生之间经常讨论的一个问题：自己的另一半是选择“爱我的人”，还是“我爱的人”？
  而命运使她选择了后者。
  如果是自己，会怎么选择？小凉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去看身边愣了很久的人，心底偷偷一笑：我好像，没别的选择呢……
  凝碧的残影已经渐渐消失，周围的山茶花像是预先排练好了似得纷纷抖落了枝头的花朵，整个树林笼罩在一片花海之中。
  “好美……”小凉痴痴地看着那片花海，凝碧临走前的话依旧在耳边回荡：
  “箫儿、昭儿……你们要幸福啊……”
  虽然很不好意思啦，但是……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希望的……
  我们，会幸福的吧？
  视线被呆呆地看着花海的女孩吸引，韩箫心底的弦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忽然，伸出修长的右手握住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那只手的主人明显地怔了片刻，然后五指张开，紧紧地扣住他……
  十指相扣……
  “凉——”他忽然开口道。
  “嗯？”
  “我错了那么久，不想再犯错了……”
  “哦。”
  韩箫的脸又红了，他沉默了片刻，想说的话在嘴边愣是开不了口：“那个……我已经到极限了……”
  果然不出所料，小凉看着韩箫一副煮熟的大虾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肚子也有点小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