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灰姑娘

那时候沈浩明刚刚上大二。新一届入校的小学妹们确实让T大的男生们兴奋了一把，个个仿佛饿狼嗅到了鲜肉味，摩拳擦掌的准备使尽浑身解数一展身手。单身的恨不得立即脱离单身，有主的恨不得马上换一朵更嫩的小花。
    说起来，学校里男生的这副德性，很大原因是因为T大这所著名的理工科院校男女比例严重失衡。除了仅有的文科类系院管理学院的女生能达到四分之一的比重外，其他很多系院都是几百个雄性动物里了才能找得到十来个雌性动物。为什么这里要说是“动物”呢，用两句很多理工科高校都流行过的老话可以这样解释：T大的男生像星星，数来数去数不清。T大的女生一回头，滚滚长江水断流。横批：T大的猩猩爱恐龙。
    所以当时沈浩明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李烨雄看上了一个新进校的小师妹，送花送钱送饭啥招都使尽了都不能打动小师妹的芳心时，他也没太当一回事，因为在僧多粥少竞争惨烈的大环境下，T大的女生总是心比天高架势摆德十足的。但不久后这个李烨雄不知道怎么被小师妹打击了，大概是真的伤了心，脑袋不清醒之下就跑到男生宿舍楼顶上玩生无可恋这一招，嘴里还一直嚷嚷着：“霍希，你不喜欢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沈浩明当时是学生会主席，跳楼的又是自己班上的同学。见状只能一边让人通知辅导员和班主任，一边跟着个女同学一起火急火燎的去找这个李烨雄口中的“工商管理1年4班的霍希。”
    他到处打手机问人能不能联系到霍希，还冲到管院的女生宿舍找人，后来总算在学校的图书馆见到了霍希。当时的季节已经入了深秋，沈浩明自己都穿了长袖长裤，但是他见到的霍希却丝毫不畏寒穿得很夏天，宽松的大V领T恤，短裙，脚上蹬一双短靴，正安静的站在图书馆的窗边看书。他走到她面前，轻声问：“同学，请问你是霍希吗？”
    霍希抬起头看他，沈浩明这才看清楚了她的脸。她偏瘦，脸型有一些棱角，长得挺不错，就是脸色有些苍白，发质有些偏黄，总体来说不算顶漂亮。但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让她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且她的眼睫毛很长很翘，看人的时候喜欢微微眯眼，像一只优雅的猫，神秘而疏离。
    沈浩明说：“霍希同学，我是电计系大二的沈浩明，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
    霍希看他一眼后又把头低下去，继续看手中的书：“我在忙。”
    沈浩明压低声音说：“霍希同学，我们班上的李烨雄因为你正在闹跳楼。他想见你，请你跟我去劝劝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也不希望他发生什么意外吧。”
    霍希把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头也不抬：“我在忙呢。”
    跟他一起来找霍希的女同学看不下去：“有人在为你跳楼，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霍希闲闲的说：“命是他自己的，他自己都不想要，我有什么‘衷’好动的。”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因为你...”
    霍希打断她，问沈浩明：“那个李什么雄的，你说他现在在哪跳楼？”
    沈浩明以为霍希被他们说动了，立即说：“就在男生宿舍楼顶。他现在已经在那了，我们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霍希点点头，但是脚步不动：“男生宿舍呀，那可不是个跳楼的好地方。你回去跟他说，男生宿舍楼的高度不能保证他跳下去一定会摔死，要是只摔残了我更不稀罕。他要是真想跳楼就去跳教13栋吧，那里有26层，够高，保证他能一次性就跳楼成功。”
    沈浩明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要是他真跳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
    霍希对他们的喋喋不休也感到不耐烦：“又不是我叫他去跳楼的。还能怎么办？要是他真跳了，你放心，我会在他跳下去的20分钟后再报警的，免得救护车来了他老人家还能趴在地上喘大气！”
    沈浩明的女同学恨不得冲上前去大骂霍希了，沈浩明赶紧上前把两人隔开。霍希嘴角微微带笑，只是满不在乎的看着他们。
    沈浩明强拉着气哼哼的女同学离开图书馆。在赶回宿舍的途中，女同学还在抱怨霍希的冷血。沈浩明则是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才能把李烨雄劝下来。谁知那李烨雄是个光打雷不下雨的家伙，左等右等看不到霍希的身影，就自己老老实实的从楼顶走回宿舍洗洗睡了。一觉睡醒后李烨雄似乎看破了红尘，大彻大悟之下做了一番总结：这年头的女人都他妈的不是女人，是贱人！老子要是豁了这条命去做人肉炸弹还能炸掉个敌人的碉堡，可他妈的就是炸不出一个霍希！
    此番言论一出，霍希“霍碉堡”的名号不知道怎么就被传扬了出去。所以在T大这种是个女生都差不多要被圈养起来保护的良好环境里，霍希这样的外貌条件愣是没混上个什么校花、系花或者班花来当当。在很多男生眼里，霍希的个性不太可爱，再加上她比“碉堡”还难以攻克的强大心理防线，注定了她只能算一朵路边花。也就是说，不信邪想摘花的人也有，但是统统以失败告终。这朵路边花跟那些温室里的娇花不一样，它不宜培植也不宜移植，还具有旺盛的抗采摘能力，一直很嚣张的自顾自的长着，至今没有花落谁家。
    本来自跳楼事件后，沈浩明和霍希就应该没有了交集。偏偏霍希因为舞蹈特长成为了学生会文艺部极力争取的对象。沈浩明当时一听到“霍希”这个名字就觉得没戏唱，果不其然，文艺部的干事们在霍希处全都铩羽而归。可是T大的女生太少，文艺晚会等活动能出来撑场面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在某一次，沈浩明在负责组织学校的大型晚会时，不得不和文艺部部长一起亲自出马找了霍希。他记得当时霍希的舍友说她出去打工了，很晚才会回来。然后他就和文艺部部长像傻瓜一样一直在女生宿舍大门外等到将近凌晨2点，才看见霍希拖着一身的疲惫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次的霍希比他上一次见到时更单薄了，两颊消瘦，脸上没有太多血色。霍希一看到他们就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而是排练这种集体舞蹈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你们也看到了，我没有多余的心力。”
    看着她疲倦的身影，沈浩明一时心软，阻止了还想继续劝说她的文艺部部长。沈浩明对霍希说：“对不起，是我们考虑得不周，不该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他顿了顿，又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就是再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霍希似乎微微一怔，仰起头望他。沈浩明觉得她的目光深幽幽的，看得他突然心口发紧。他迅速的避开她的目光，跟学习部长向她告别。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霍希突然在他身后叫了一声：“沈浩明。”
    这一声很轻，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夜风吹散。但是当这三个字飘进了沈浩明的耳朵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一颗心怦怦怦的狂跳起来。
    “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个独舞的节目。”霍希说。
    沈浩明惊讶于霍希态度的松动：“排练舞蹈需要很多时间，这会不会太为难了？”
    霍希无所谓的笑笑，笑容里带着凉薄的自嘲：“这是我吃饭的工具，用不着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