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灰姑娘

霍希的经理姓莫，叫做莫临风，年龄三十多岁。霍希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时，脑海中勾勒出来的人物形象不是玉树临风也是风度翩翩。但实际上，莫临风个头矮小，皮肤比女人还白皙，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一抬手必定配上兰花指。有些年轻的同事当着他的面就规规矩矩的叫他“莫经理”，一转身则是“莫娘娘”长“莫娘娘”短的。
    莫临风被称为“莫娘娘”，不仅是因为他的外形女性化，还因为他的行事作风过分讲究。他办公室的门把手、办公桌椅必须每两个小时清洁一次，并且他办公室里所有的物品和文件都必须按照他规定的角度摆放，不许有肉眼能够看到的偏差。向他汇报工作时，你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他会批评你粗俗无礼，你说话声音小了一点，他又要说你不够自信。霍希作为他的助理，一开始时从早到晚都被他修理得灰头土脸的，但是她的工作能力一旦得到了莫临风的肯定后，莫临风就待她亲近很多，俨然把她当自己人培养。
    一日，霍希在下班时间被莫临风叫进办公室。莫临风很兴奋的对她说，他排了很久的队，终于在一家私房菜馆订到了位子。看在她这段时间主动帮他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他决定带她一起去。
    莫临风所说的那家私房菜馆“云瓶斋”离SKE集团并不远，开车去只用了不到十分钟。莫临风不仅请了霍希，还请了SKE集团里的几个跟他要好的部门经理。他带着霍希先到，然后开始指使霍希把服务生早已擦干净的桌椅再用纸巾擦了三遍，把菜馆提供的已消毒碗筷又拿到洗手池洗了两遍，还要跑去问服务生借拖把打扫了一遍地板。霍希一边做这些事一边无比懊悔自己因为一时贪吃而忘了莫临风的“娘娘”作风。
    等霍希做完事，莫临风请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前面进来的几个都是男士，最后到的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大眼睛女子。莫临风一看到这个女子，神情难掩喜悦，声调都高亢了许多：“Berry！你来了！”
    Berry笑盈盈的走进来：“我以前跟沈总来过这云瓶斋，就对他家厨师的手艺念念不忘，可惜这里的位置太难定了。”
    霍希看莫临风的表情，就知道Berry才是他请这顿饭的目标人物。很明显，自己是被用来使唤的，其他人无疑是来陪吃的。果然，Berry跟其他几个人也很熟，大家说说笑笑的十分随意。
    霍希既然已经认清了自己在此地所起的作用，看在莫临风平时对她还算照顾的份上就任劳任怨的帮忙端茶倒水。其他几个人也都很尽职尽责的把聊天话题往Berry和莫临风两人身上带。倒是莫临风，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只是一个劲的望着Berry傻笑，Berry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还时不时转头叫霍希帮Berry夹菜，帮Berry乘汤。
    云瓶斋的饭菜果然非常好吃，但霍希却觉得自己吃得过于辛劳。待她才吃到五分饱的时候，其他人就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提前离开了。最后只剩下霍希、莫临风和Berry三个人时，霍希才惊觉自己成了一个大电灯泡。她连忙也拿起自己的手提包：“经理，我我还有很多的文件要整理，现在必须赶回公司，你们慢慢吃。”
    Berry这时也站起身来：“我也吃饱了。正好我也要回公司，一起走吧。”
    Berry的话音刚落，霍希就接收到莫临风杀人的目光，她只有硬着头皮改口：“我吃得太饱了，想先去上个厕所。麻烦你们等我一下。”霍希心想自己在外面待上半个小时再回来，也算是帮莫临风创造了跟Berry独处的机会。
    谁知Berry也笑着说：“我正好也想上洗手间，我们一起去吧。”
    Berry这么一说，霍希这个大电灯泡就当定了。她只能用爱莫能助的抱歉眼神看了莫临风一眼，就跟Berry一起向洗手间走去。
    霍希在人际交往中不是一个主动热情的人，所以她跟Berry走在一起时并不多话。倒是Berry客气的问了她几句：“霍希，你也是T大的学生吗？”
    “是的。”
    Berry笑得灿烂：“那我们还是校友啦。公司有T大的校友会，下次有活动的时候欢迎你一起参加。”
    “谢谢。我听李婷婷说过你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她还把你当做她努力的榜样。”
    Berry笑着摇头道：“我只是个小小的秘书，怎么能当别人的榜样？SKE集团有很多从T大毕业的员工，他们都干得比我好。”
    “你太谦虚了，总经办的首席秘书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Berry想了想，也点头笑道：“在沈总身边工作，确实不轻松。”
    然后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就各自去洗手间，没再多说什么。
    离开云瓶斋时，因为Berry是自己开车来的，所以莫临风找不到借口送她，只能极其郁闷的载着霍希回公司。
    霍希坐在莫临风的车上时想的也是Berry。李婷婷曾经跟她提过Berry的记忆力特别好，尤其是记人的能力。其实Berry曾经在停车场见过她的，但是今天Berry的表现却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霍希一晒，她还真看不出Berry是忘了她还是在装傻。
    回到公司楼下后霍希就下车先回办公室，莫临风去停车。当霍希走出电梯时，就看到沈浩明站在楼道上，望着她办公室的方向怔怔出神。
    沈浩明比她上一次见他时又瘦了许多。沈浩明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她，眼眸专注深邃得就像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却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霍希对他微微一笑。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一开口声音已是沙哑：“霍希，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看到你们办公室的灯是熄灭的，还以为你已经下班回家了。”
    “年底了，工作比较多，所以这周都在加班。”
    沈浩明抿唇笑笑：“我就要调去越南的分公司了，明天下午的飞机。来这里是想跟你道别的。”
    霍希惊讶：“越南？要去多久？”
    “暂定是半年,也许也会更久。”
    “哦，那我先祝你一路顺风。”
    霍希说完这话，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沈浩明打破这种无声的尴尬：“我还没有吃晚饭，能不能陪陪我，就当做提前为我送行?”
    霍希看着他削瘦的脸颊，心里也有些酸酸的,点头道：“好。”
    霍希陪着沈浩明步行到SKE集团对面的饮食街，挑了一间面馆走进去。时间虽然已晚，但是面馆里还是有不少客人，绝大多数都是SKE集团里的员工，有些人还认识沈浩明，远远的就跟他微笑打招呼。
    沈浩明点了一碗拉面，霍希要了一杯橙汁。两人坐在临街的落地窗旁，一转头，就能透过茶色的玻璃看到街对面巍峨的沈氏SKE集团。
    沈浩明大概是真饿了，很快的消灭了大半碗面。他用纸巾擦擦嘴，问霍希：“你还记得李烨雄吗？他快结婚了。”
    “谁？”霍希一脸懵懂，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我的一个同学。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他要跳楼，我才去图书馆找你的。”
    霍希总算想起来了：“是他呀。我对他有印象，但是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沈浩明发笑：“那时我是真的担心他会想不开。说句实话你别介意，你拒绝去见他的时候，我心里还曾经觉得你不近人情。后来才想通，你不去见他，大概是你早就知道他不会真的去跳楼。”
    霍希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轻声道：“如果你尝过那种万念俱灰，痛不欲生的感觉，你就会知道，真正觉得生无可恋的人，是没有力气再去嚷嚷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她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悲凉，仰起头笑了笑：“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前几天跟李烨雄吃饭，他还提起你呢。他说你外柔内刚，软硬不吃，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攻克你的防线。”沈浩明的语气里含着浓重的失落，顿了一下，才苦笑道：“这个人已经出现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