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荒神录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笑着说，“不孤独，怎么会孤独呢。”
    看她的眼睛，没有说谎，但他还是很心疼，不知平时她是怎么度过的，他回过头，视线落到周围的景色上，突然感觉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那么可爱。
    “这里的花儿都是你种的吗？”
    “是啊，它们都是我亲手种下去的，你喜欢吗？”
    他却是有些害羞了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说，“喜欢，它们非常漂亮。”
    “嘘……”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你听，它们在唱歌，闭上眼睛，用心去听。”
    他微微一怔，跟着她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耳边清风鸣鸣，空气仿佛欢快了，一阵阵清脆的歌声飘来，婉转动听。他看到一副美丽的画卷，月下，百花丛中，花雨漫天，一位美丽的女子在跳着舞，周围的花儿正在为她歌唱。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发现对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一阵慌神，连忙饮了一口月露茶。
    她噗哧笑起来，更加美丽。
    “对了，想起来了。”她倏地站起来，“跟我来，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又不等他说愿不愿意，她已经拉着他的手，他慌忙放下手中的白玉杯，跟着她，他感觉那只小巧的手十分滑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们来到星月宫，白玉桌上摆放着一些画轴，她将那些画轴打开，然后像炫耀宝贝一样，“你看！还有这个，这个……”
    她一连打开了好十几幅画轴。
    他已经看呆了，上面画的全是他们两个，他看到他在她的指导下种花，看到他们在花丛中说话，看到她牵着他的手，一路走过长廊，她的脸上洋溢着欢笑，他的脸上时时也浮现出一丝快乐，然后，他看到他站在古老的许愿池边，她站在他的旁边，静静地注视着他，他正在思考许什么愿望。他还看到他消失的那一刹那，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慌、焦虑。
    她有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他短暂的愣神之后反应过来，“画得真好看。”
    她不就是在等待他的赞扬吗，那些天里，她无数次想着两个人相遇的每一个瞬间，时常一个人傻笑。
    她突然灵机一动，拿起一支羽翎长笔，对他说，“过去，站在那里。”
    “为什么？”
    “哎呀，快过去嘛，快点。”她扁着嘴，假装不耐烦道。
    于是，他木讷地走过去，站在她指定的地方。
    “不许动，站好了哦！”
    说着，她开始挥笔，神色专注。
    他老老实实站着，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忙碌的她，突然有一种宁静的归属感。
    然而，很快，一片黑暗铺天盖地袭来，他毫无准备，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消失在黑暗中。
    正欲呐喊，一条金色神龙蓦然腾起，刺破了黑暗，发出阵阵威严的龙吟，围绕他飞转。恍惚间，他看到一连窜的画面飞花般飘来，钻入他的脑海中，交织出一片片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画面。
    他感觉手中一沉，多了一样东西，定眼看去，不由得一怔，是一把刀，墨黑色，古朴、威严而沉厚。
    宝刀发出轻吟，里面仿佛隐藏着一个狂傲不安的灵魂，他惊奇地看着这把刀，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正在与这把刀里面的灵魂融为一体，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丝毫痛苦，有的只是前所未有的熟悉。
    最后，他感觉自己与里面的灵魂已经完全融合，飞窜的画面蓦地定格住，面前的黑暗慢慢融化。他看到了很多人，聚集在高大的宫殿里。
    宫殿正中央站着一个女子，她静静伫立于人群包围中，高贵而圣洁，面对人类世界的诸多高手，静若处子。
    “剑圣门瞒着所有人类收留神域的人，而且此人还是神皇的三公主！”
    “杀了她，再攻上天阙，找剑圣门讨说法去！”
    “对，先杀死她！”
    “……”
    人们指着那女子愤慨地高呼。
    “星月。”他忍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
    殿宇内的聒噪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浮躁的空气瞬间凝固。
    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他走到她的面前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是一个三年，他果真来了，那些无数思念的夜晚，她只能对着蔷薇花发呆，只能一次又一次回想起他们的相遇，他们短暂的相聚，只能独自一人将他们的话一次又一次重复，企图回到那一点，回到六年前相遇的时刻，回到三年前他来的时刻。她终于明白，这就是人类的爱情，甜蜜却让人心醉，醉得无法醒来，在梦中憔悴、断肠。
    有一天，她终于下定决心忘记他，她花了很长时间去说服自己，她努力试着回到原来的生活，摆脱那种痛彻心扉的相思之苦，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不会再为那个人落泪，然而，当他再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心中那把沉甸的枷锁顷刻化成了齑粉，绵绵情意涌上心头，眼泪滚滚落下，那个人就在面前，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现在就在面前，哪怕即使下一刻，他仍然会像以前那样突然消失也无所谓，无所谓，也许三年的等待终究是值得的，至少此生还可以再看他一眼。
    “对不起，我来晚了。”面前她的眼泪，他显得茫然无措，“对不起，是我的错……”
    任何言语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深怕下一刻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飞宇，他是剑圣门的飞宇！”
    “对，是他，我认得他，是他，他就是那个拥有龙神之力的飞宇……”
    “看来所言不虚，剑圣门包庇神域之人，证据确凿！”一位老头蹦了出来，仿佛早在等待这一刻，摸着胡须摆出正义的面孔，代表人类斥责这种不正义的行为。
    “我等应立刻禀明帝君，剑圣门私藏重犯，各路诸侯当联合伐之！”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对周围视而不见，只是相互凝望着对方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在不言中。
    “寒星已经两千年未现身，恐怕早已仙去，飞宇，劝你还是乖乖识相，交出这个人，看在寒星的份上，帝君会从轻发落。”
    “星月，你稍等，我把他们都赶出这里。”
    说着，他回过头，脸冰沉下来。
    众人面色皆是一凝，剑圣门的每一个人都是人类世界数一数二的强者，当年人类征服六域，剑圣门的人都是一方军的元帅或者高级将领，在无数次大的战役中取得了傲人的战绩，战争结束后，太武帝下诏无论剑圣门的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赦免，与剑圣门为敌，就是与人类为敌。这也算是作为弟子对师门的敬意吧。
    然后，毕竟太武帝已经逝去两千年，这些规定恐怕早已失去了约束力。
    一个中年男子站出来，道：“飞宇，你固然厉害，但你能一个人杀死这里所有人吗？各路英雄正在火速赶往这里，诸侯大军已经奔赴而来！帝君亲诏，诛杀此人，难道你想与天下人为敌！”
    “天下人？”他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慢慢扫了一转，声音亮如洪钟，“好一个天下人，居然欺负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看来你是非要动手了？”
    “废话少说！”
    只见他拔出腰间宝刀，一阵清晰的龙吟响起，一股莫大的龙威铺天盖地般涌出，众人齐变色。
    这便是传说中的苍龙么？传说附有龙神之灵的神兵！神兵谱上仅次于寒星的星寒剑！
    飞宇并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保护好星月，哪怕是粉身碎骨。
    还未动手，他感觉后面有一只手拉住了他，回过头，他看见星月正对他笑，这笑容中夹杂着凄凉。
    她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手。
    “能抱着我吗？”
    他收回兵器，不再理会那些人，将她拥入怀中。
    她就这样躲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有力的心跳，真希望能永远这样，可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
    在飞宇动手之前，其他人也不敢妄动。
    “小宇，能告诉我当日你在许愿池许的愿望吗？”
    “好，可以。”他微笑着在她的耳边轻轻说，“我的愿望是生生世世陪着你看这天上的星星，树下，你我相视而坐，喝着月露茶，一起白头……”
    这样的话，仿佛前世的约定，灵魂的倾述，从口中道出。
    她不能自已地颤抖起来，努力抬起头，望着那熟悉的面容，耳边依稀听到那年花海中的声音，如果一切能回到最初该多好，她笑了笑，笑得几分凄美，“小宇，你不会有事的，你要好好的活着，他们不会为难你……”
    他这才发现不对劲，感觉她的身体冰凉，他整个人都定住了，然后，他开始疯狂地向她灌输真气，他死死咬住嘴唇，骂自己笨蛋，“星月，不要这样，我会带着你出去，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相信我，我要带你去看人类世界，带你去游玩大好河山……”
    “你听着，我的真名叫林雨，我是神域神皇的三公主，我的族人被人类残杀殆尽。”
    她依稀记得父皇死之前笑着对她说不要报仇，可两千年的静心修炼，仇恨终究没有消散，也许剑圣永远无法将她心中的仇恨消去，却唯有爱，他的出现，让她明白了爱的滋味，不知什么时候，仇恨慢慢淡化，她的世界全是他的影子。
    他不是剑圣门的人么？就让他与这些人打好了，人类死的越多神域死去的无辜生灵不就越是可以得到安息么？可她怎么忍心看着他去为她杀戮，去送死，如果一切因为她而起，就让她来完结吧。
    “小宇，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全身的经脉都已经断了，就是我父皇来了也救不了我了。”她的面色已经苍白，声音却平，“小宇，抱紧我。”
    “如果有来生，你还会认出我来吗？”她的身躯渐渐变轻，变淡，薄如纸，情如烟，最后脱离了他的怀抱，化成了一片蔷薇花，“如果有来生，我还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你。”
    夕阳中，蔷薇花刹那间全部凋零。
    殿宇中发出一声悲怆的呐喊，时间瞬间失去了概念，整个天地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住，无数血光喷涌，将这个世界染成红色。
    神兵苍龙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伴随着那颗心的粉碎，铿然断裂。
    接下来，人类世界，地动山摇，乌云漫天，阴风怒吼，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找到你，并且好好的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渐渐地，时空凝固住，他站在那个交点处，看见那些画面不断地往后飞去，最后，眼前一暗。
    雨后的苍龙山被一层雾霭遮住，等阳光出来，雾霭散尽，山中花草上的露珠闪着晶莹的光泽，鸟儿在山间鸣唱，一阵清风吹来，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泥草的芬芳。
    地上平躺着受伤的人，渐渐地，阳光洒到他的身上，他动了几下，蓦地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眸子映着蓝天白云，充满了生机。
    他从地上站起来，跟着心中的指引来到了山巅，拔出潜入石中的刀，映着阳光，已经断裂的苍龙散发出悲凉的气息，仿佛在哭泣。
    一阵清风吹来，撩开他的长发，露出那双明澈的眼睛。
    望着这悲怆的大地，他喊出一声：“我回来了！”
    群星璀璨，星空下，清风拂过空阔的草地，留下一片片碧浪，一条小溪汨汨流动，溪边有几个嬉戏打闹的孩子，孩子天真无邪，欢快的笑声回荡在草地上。
    一名素衣青年伫立于草地上，夜风中，青丝在脸颊上轻轻划过，他衣着破旧却星眸剑眉，面目俊秀，却沧桑沉朴，腰间佩着一把破旧的长剑，望向远处的天空。
    一个孩子跑过来，指着天上的星星，天真无邪地说：“叔叔，你看天上好多星星。”
    “孩子，那不是星星。”
    “那是什么？”
    青年笑了笑，眼睛亮如璀璨的明星，“那是战魂！”
    人类世界将迎来下一个黄金时代，群星闪烁！然而，谁将带领人类走出命运的枷锁，寻找光明之源。（全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