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之锦绣宅门

番外


“叔叔,您说什么?”浅浅坐在床边极力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哽咽道,老人眼神空洞的看着上方的纱幔,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空中的某个地方,喉间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破碎的词:“瓷……瓷……雨过……”
    “您……您说什么?”浅浅擦着泪水俯身将耳朵凑到老人嘴边,极其费力的去听清老人说出的任何一个词,“雨……天青?那是什么东西?”浅浅心中纳闷。
    “瓷……瓷……雨……”老人吐出的依旧是那几个破碎的字词,就凭这几个字词,浅浅很难理解叔叔说的到底是什么,无奈的回过头来,泪眼婆娑看向自己的丈夫。
    站在一边的林谦逊收到妻子求助的目光,俯下身来将跪在地上的妻子扶起,跪到老人的床边耐心的问道:“叔叔,您能再说一边吗?”
    伸在空中的那只手颤抖着朝林谦逊伸过去,林谦逊伸手接住那只苍老的手掌,老人无力的挣扎着,似乎想要摆脱林谦逊的手又似乎在他手心比划着什么。
    林谦逊心中顿时了然,伸出自己的手心,果不其然,老人费力的在林谦逊手中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林谦逊专注的看着老人那一笔一划,老人写了一个瓷器的“瓷”字,然后喉间又吐出几个沙哑的音节“雨……过……天……青……色……”
    老人说的很费力,同样林谦逊和浅浅听的也很费力,这次浅浅听清了老人说的话,再加上那个“瓷”字,浅浅心中顿时明白了叔叔想要什么了。
    胡乱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浅浅急忙凑到老人的床边,试探性的问道:“叔叔,您……您想说的是不是……放在祠堂的那只‘雨过天青色’瓷器?”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
    “叔叔,您等着,我马上给您取来。”浅浅站起身来朝外跑去。
    老人的手臂无力的垂下,眼神依旧空洞的看着上方,脸上有着祥和的笑意,仿佛透过空气看到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孔。
    浅浅一路急急忙忙的跑到祠堂,祠堂供着沈家历代以来的先祖,浅浅的父母早逝牌位也被供在祠堂里,那只“雨过天青色”便放在浅浅父母牌位的中间。
    那是一只细颈长瓶,白底蓝花,瓶身通体发亮,瓷上绘着一对男女,女子半倚在曲廊的栏杆上,栏杆外是一个荷塘,开着朵朵荷花,浓疏有致的荷叶下,一对鸳鸯相偎依在一起。男子站在栏边,眼神温柔的看着神色慵懒的女子。乍一看便会以为瓶上的一物一景皆是出自手绘,但若是细看你便会发现,那一物一景是由一条条裂痕组成,精致之处让人咋舌。这便是瓷中的精品“雨过天青色”。
    在瓷的制作过程中,雨过天清色是一种难于制作的颜色,因为瓷出炉的那一霎那必须是烟雨纷飞,天青色也就是在出炉的那一霎那形成。雨过天青色对于烟雨的浓度的要求极其的苛刻,无论是淡是浓都是不行,必须恰到好处,可谁又能把握好这个度呢?
    烟雨对于天青色来说,是它生命的一部分,而烟雨的量则是天青色的魂,就算在出炉的那一霎间形成了雨过天青,但因烟雨的量不适中,那也只是个半成品,只有形而没有神。尽管如此,半成品的雨过天青也极易难求,所以在这一带,烧出半成品的雨过天青的人是少之又少,更别谈真正的“雨过天青色”。
    而祠堂中的这只“雨过天青色”便是出自沈家的现任家主沈墨彦,也就是那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之手。浅浅跪在祖先的牌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目光看向父母的牌位:“爹娘,请原谅女儿不孝。”随后又是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伸手将父母牌位间的瓷器轻轻捧起。
    一路上,浅浅抱着瓷瓶小心翼翼的生怕手一个不稳将瓷瓶打碎,这只瓷瓶是叔叔心头的宝更是沈家的宝,浅浅的父母为了这只瓷瓶更是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浅浅抱着瓷瓶秀眉紧皱,神色急切的来到老人的房间。
    听到脚步声,老人的目光朝门口看去,在看到浅浅手中的那只瓷瓶时,眼中顿时一亮,伸出无力的双手急切的想去够那只瓷器。
    浅浅心中了然,快步的走到床边,俯身将瓷瓶递给叔叔,老人的生命虽已走到尽头,然而在见到那只“雨过天青色”时顿时变有了生气。苍老的双手紧紧的拿着那只瓷器,双目中是柔柔的笑意。浅浅知道,这定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泪珠顿时如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自眼中滑落。
    林谦逊不忍看到妻子伤心,站起身来将妻子拥入怀中,轻轻安慰道:“浅浅,不要哭了,我们好好的送叔叔最后一程吧!”
    浅浅在丈夫怀中轻泣,绞着帕子擦干泪水,轻轻推开丈夫,兀自跪在叔叔的床边,极力克制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颤抖道:“叔叔.....”
    老人将目光从手中的瓷瓶上移向自己的侄女,脸上有着慈爱的笑容,一手将瓷器抱入怀里,一手摸着浅浅那柔顺的头发:“浅浅,不要哭,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叔叔这次也算是解脱了,叔叔终于可以向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去赔罪了,浅浅,你应该为叔叔高兴才对。”
    浅浅哽咽的摇头:“叔叔,您不要说了,爹娘从来没有怪过你!”
    老人的脸上闪过愧色,语气变得很遥远:“若是没有我,你的爹娘也就不会葬身那场大火里,你也就不比年纪小小的就失去父母,叔叔对不起你....”
    “不!叔叔,您不要这么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泪水迷蒙了视线,浅浅看着床上慈爱的老人哭着不住的摇头。
    老人伸手替浅浅擦去眼角的泪水,目光看向怀中的那只瓷器,眼神顿时迷离起来,瓷器上那倚在一起的一双男女似乎在朝他招手,老人的脸上浮现一抹舒心的笑意,终于可以向哥哥和清宁负荆请罪去了。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那只原本替浅浅擦拭泪水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浅浅顿时惊慌失措:“叔叔!叔叔!”方寸大乱的抓住那只下垂的手臂紧紧的握在手中,撕心的叫喊却无人回应。
    林谦逊的鼻头顿时酸酸的,俯身圈住妻子颤抖的双肩:“浅浅,叔叔去了,让他安心的走吧!”
    浅浅神情呆滞的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茫然的问道:“叔叔走了?”
    林谦逊点点头,近乎残忍的告诉妻子一个存在的事实。
    浅浅呆滞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老人的身上,老人走的很安详,临死脸上都是舒心的笑意,浅浅颤抖的伸出手想把叔叔怀中的那只瓷器拿出来,可是无论怎么费力都是徒劳,见此,林谦逊制止了妻子的动作,轻道:“就让这只瓷器随叔叔一起去吧!或许这样,叔叔走的更为安心。”
    浅浅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红肿的眼睛看向老人怀中的那只瓷器,随后以膝带步往后退了几步,跪直身体朝床上的老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目光回到瓷器的身上又是重重的三个响头:“爹,娘,如今叔叔去了,女儿就将你们同叔叔合葬一起,请爹娘原谅女儿擅自做主!”恍惚中,浅浅仿佛看到瓷器上那一对相拥的男女赞成似的对自己点点头。
    浅浅顿时送了一口气,伸手擦干泪水站起身走到门前将在外等候已久的管家引入室内:“叔叔已经走了,沈伯你就按叔叔交代的安排他的后事吧!”管家点点头,眼眶中蓄着泪水。
    **四十八年,沈家现任家主沈墨彦逝世,享年六十八岁。沈墨彦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十三岁那年烧制出半成的“雨过天青色”,在江南一带广为流传;二十五岁那年接下皇榜,立志烧制出真正的“雨过天青色”,二十六岁因烧制瓷器逾期遭受牢狱之灾,一年后又被放了出来,经过将近八年的努力,终于烧制这瓷中的精品,这一举在江南一带成为传说。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他烧制出“雨过天青”后便立下家规:“沈氏子孙今后不得从事制瓷一业,违者赶出沈氏家族”,他甚至下令焚烧了一切有关制瓷的书籍,辞退了所有从事制瓷的佣工,封闭所有的窖炉。
    许多年轻好胜的后辈青年不乏千里上门求经,皆被一一拒之门外。曾有一年青少年为表自己的决心跪在雪地三天三夜,那时正好是冬天,大雪纷飞中,少年冻的全身发紫,听了家丁的报告后沈墨彦心顿时软了下来,命人将少年叫入府内,少年兴致勃勃的进去却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没有人知道沈墨彦对少年说了什么,只知道少年回家后一把火将家中有关制瓷的书籍烧尽。多年后,当少年回忆起这一刻,脸上有着苦涩的笑意,这位少年便是浅浅的夫婿林谦逊。林谦逊记得当时叔叔把自己叫到书房里,书桌上放的就是那只传说中的“雨过天青”,叔叔指着桌上的那只瓷器淡淡道:“知道它是怎么烧制而成吗?”
    林谦逊很是自信的回道:“出炉那一刻,烟雨纷飞。”
    沈墨彦苦涩的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必须有活体祭瓷。”
    林谦逊惊愕:“祭瓷?”
    沈墨彦点点头:“对,祭瓷,以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祭瓷你可做的到?”
    林谦逊听后顿时两腿发软,以至亲至爱之人祭瓷试问世间能有几人做到?
    按照沈墨彦身前的嘱咐,这一场葬礼办的极其简朴,一把大火焚烧了所有的过去。
    在整理沈墨彦留下的东西时,浅浅发现一本手札,带着疑问一页页的翻开手札,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原来叔叔把一切都记录在这本手札里。其中包括他与自己父母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