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丑妻

第123章


直至后来,母后重提旧事,要为挽妆择婿,他才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文家的独子,文睿渊。
    向元柳入文府大半年也未能探听到文家的私密,文睿渊对她甚为冷落,于是他便想到一个法子,让常挽妆以正室身份嫁进文府,这样他再探取她的口风自然是容易得多。可惜,没能预料的结果会是如此,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能得到文府的宝藏,反而还将常挽妆给搭了进去。
    他以为常挽妆一颗心都在齐珞身上,十年都不曾更改,想必也不会对文睿渊动心,可没想到的是挽妆却真的爱上了文睿渊,宁愿与他共赴黄泉都不愿离开文府。毕竟是相伴长大的,且他还视她如亲妹妹,真的要舍弃心里还是会痛的。
    是不是他一开始就做错了。
    “父皇……父皇?”容卿早已经背完,正等着齐华的批点,没想到等了半响也未听见一句话。
    他弯下身子,担忧地看着齐华:“父皇,你生病了么?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齐华朝他笑了笑,从沉思里抽回神来,却一眼瞥见从他颈项里掉出的玉锁。
    玉锁的质地并不算上好,充其量只是较为通彻而已,上面的雕花手艺也算不上订好,在民间也仅属精品而非珍品。
    他记得,这玉锁是向元柳送给未曾蒙面的侄子容卿的,是他亲手转交给金一的。
    那时的向元柳躺在京畿大牢里,身下是很薄的一层枯草,还很潮湿。她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都是血迹,因为疼痛而轻轻地颤抖着身子。向元柳素来都是喜爱干净的,平日里身上沾了一点的脏痕都会将衣裳换掉,而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向元柳却是蓬头垢面,若不是因那点颤动,他一时半会还真没发现她的所在。
    她的笑容还是那样淡淡地,即便是都快瞧不出她的原来面目,在看清是他之后,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
    她没想过他会来,他也没想过要来,他知道的,即便是他不来,她也不会说出关于他,关于梅楼的任何一个字来,可他还是来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着披风,在京畿大牢里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的话语来,他不知道的,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很想他能抱抱她,让她能在他的怀里断气。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从一开始她就比金一更通彻,她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所以从不将这份感情挑明。
    如果他真的有心,怎么会容忍她周旋在那么多的男人怀里;如果他真的有心,怎么会让她嫁给别人做妾室。不必要的幻想,她从来不需要,要在他身边呆下去就必须将事情看得很清楚,不造成他的任何困扰,所以她除了淡淡的笑容还是淡淡的笑容。
    “这个请您转交给我妹妹。”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这个玉锁,目光柔和:“我还不曾见过小侄子。”
    玉锁边上的角有些破裂,那一双曾经为他研磨的芊芊玉手如今也是血迹斑斑,红肿不堪。他将玉锁收进自己的怀里,朝她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妹妹。”
    她笑了笑,不是从前的那副淡淡的笑容,而是充满哀伤与绝望的笑容。
    他逃一样躲开这样的笑容,那是一把无形的剑,刺得他很痛。
    “其实我很羡慕她,真的很羡慕。”
    她的话落在他的身后,轻轻的,如同拂面而过的微风一般。他走了之后,她就断了气,这个消息他是从京畿巡检史的折子上看见的,那个如柳一般的女子终究还是远离了他的生命。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场柳絮,春日里短暂地飘飘扬扬,被微风一吹也就不见了。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初见她的那日,她是被梅楼老鸨买回来的小丫头,明晃晃的眼睛透着小溪般的清澈,俏丽地小脸扬起头望着他,却也倔强地咬住不肯多说一句。
    他看过一眼老鸨,老鸨便叫人端出一盘糕点,那群很久都没吃到东西的穷丫头们瞬间就变成饿狼般争抢起来。众人之中,唯独她依旧站在一旁,云淡风轻。
    他向她招招手,她有些胆怯却还是走到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不去抢那些吃的?难道你不饿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过他一眼,才问道:“少爷要我们做什么?”
    果真如老鸨所描述的那样,是个聪慧的丫头。他满意地朝老鸨笑了笑,老鸨便领着那些丫头们出了房门。
    “我当然要你们为我办事,记住,天下没有白食,你想要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最后向他点点头。“如果我帮你做事,就可以每日都吃饱饭吗?”
    她的要求竟会这么低,他不由得轻笑出声。“当然可以,还能是山珍海味。”
    “那我妹妹也可以每日都吃饱饭吗?”
    “只要你做得好,就一定可以。”
    一问一答之间,小丫头并不知道从此她就将自己卖给了恶魔。如果她知道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当初还会答应他的条件么?
    这个答案,他想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
    “父皇,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容卿听齐华随后念出这首诗,他记得似乎母妃那里也有时会写这首诗,但究竟是什么含义呢?
    齐华揉揉他的小脑袋,笑着:“是送别故人的意思。”
    “哦。”原来母妃和父皇都在送别一位故人么?容卿没有再多想,父皇这么说,那他就这么相信着。
    “卿儿,”齐华忽然语气沉重地唤着他:“记住,帝王之路都是用鲜血铺就的,那里面有你的敌人,也有可能有你的亲人,你的心爱之人。”
    “父皇?”记忆里,父皇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容卿长大了嘴,不知父皇究竟是怎么了。
    “好了,先回去吧。”齐华将露出的玉锁重新给他塞回衣服里,摆摆手让他离开。
    容卿向他告退,然后就大步地离开。
    落日一寸寸地没入山的尽头,余晖依旧洒在大地上,一切如故,从未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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