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灯火阑珊处

几天之后，下班时江枫没有回锦山，他驶上了回大宅的路，为了晨临他需要再次面对自己的父亲，他决定这将是最后一次，鱼与熊掌不能兼得，那么他就要放下一些可能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
    绕过筱青山，聆贤湖畔，江枫并没有把车驶进院子，而是停在了大门口，他似乎感觉到谈话的结果可能不会很愉快，但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相信爸爸总有一天会理解他，会接受他的晨临，可能那一天比较遥远，但是他愿意等待。
    傅远的书房，江枫敲了门进去的时候，傅远正在打电话，声音洪亮爽朗，满面笑意，心情很是愉悦，见江枫进来，用手指指沙发，示意江枫坐下来等。江枫乖乖坐好，一脸凝重，心里默默组织语言，思索把杀伤力减弱到最小。
    傅远挂断电话后，满面红光地做到江枫身边的沙发上，“你怎么有空回来了？不说约了王仲林吗？那小子不错，脑子灵。”
    江枫“哦”了一声，“他一天神出鬼没的，没准。”
    傅远有些兴奋，“小枫啊，告诉你个好消息，和美国那个项目进展很顺利，马上就要签合同了，公司的事情你以后多用点心。”
    江枫勉强笑笑，“那恭喜爸了。呃，爸，我今天有事要和您说。”
    傅远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哦，什么事？”
    江枫轻轻咬了下嘴唇，“爸，今年我一定要和晨临结婚，我已经决定了。您不喜欢她我也不勉强您，公司的事情我不想做了，我想和晨临回美国，当然将来有可能，我们还会回来。”
    傅远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在晨临这个问题上，他觉得他已经够迁就儿子了，今天江枫说出这样的话，傅远就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几岁了？你觉得你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你是我的儿子就逃不出傅家，傅家就是你的责任。”傅远缓了口气，“我告诉你，你就死心吧，我不会同意你和她结婚的。”
    傅家，傅家，又是傅家。江枫突然也很生气，“爸！我叫你一声爸，这个称呼跟傅家没有关系！我要结婚，您能祝福我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不强求！”江枫说完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傅远站起身怒喝，“站住！”突然他觉得一阵窒息，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上。
    江枫听见傅远的那句“站住”却并没停下脚步，只是听见身后“咕咚”一声，他吓了一跳，赶紧回身，只见傅远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已经昏迷倒地。江枫赶紧抱起傅远，“爸！爸！爸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傅远依旧昏迷不醒，江枫赶紧呼喊李思南，一家人等不及救护车，手忙脚乱地把傅远送往了医院。
    医院抢救室的外面，江枫很是自责，脸色苍白，手指发抖，坐立不安，不时张望抢救室大门。李思南也很紧张，但见江枫这个样子，也只能安慰江枫，“小枫，你别太紧张，你爸平时身体一直还不错的。”
    江枫挂了哭腔，“妈，你不知道，爸是生我的气了。”
    李思南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生你气呢？”
    江枫委屈地说：“我说要结婚。”
    李思南叹了口气，“你们父子俩都是犟脾气。”
    正在这时，抢救室的大门开了，江枫赶紧奔到门口，拉住出来的大夫，“大夫！病人怎么样？”
    大夫有些疲惫，“哦，幸亏你们送来的及时，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心脏还是有问题，可能还需要手术，主治大夫会找你们谈的，病人一会儿会出来，你们再等一下。”交代完了之后，大夫就匆匆地离开了。
    傅远在第二天苏醒过来，李思南轻声地询问，“远生，你觉得怎么样？”
    傅远勉强笑了一下，“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喘不上气，之后就不知道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思南松了口气，“你的心脏出了点问题，没有什么大碍，你不要担心。”
    傅远转头看见江枫立在墙角，一脸紧张，“哼”了一声，把头又转向李思南。
    李思南向江枫使了个眼色，江枫会意，轻轻走了过来，露出个讨好的微笑，“爸！你好点了？别生我的气吧。”
    傅远瞪着江枫，“你来干什么？看我有没有被你气死？”
    李思南赶紧接过话来，“远生，你现在最好保持平静。”她又转头对江枫说：“小枫，这里没事，你赶紧回去吧，公司那边也缺不了你。”
    江枫答应一声，对傅远说：“爸，我先回公司一趟，晚上再过来看你。”
    几天之后傅远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情况远比想象的严重。李思南和江枫被一脸严肃的主治大夫招到医生办公室。医生的意思还是很明确，傅远的心脏必须通过手术来治疗，不然还会出现相同的情况，而一旦送治不及时那就会危及生命。当然手术本身也是有风险的，医生建议准备二至三周就动手术。
    李思南和江枫有些不知所措，傅远身体一向硬朗健康，怎么现在大夫眼中他就是个随时有生命危险的重患。这个手术是势在必行，二人冷静下来之后，决定和傅远实话实说。
    傅远躺在病床上，静静地听李思南讲自己的病情以及手术的必要性，李思南讲完之后，傅远没有反应，抬眼望向天花板，几分钟后他扫了眼略显紧张局促的李思南和江枫，很平静的说：“我不做手术。”
    李思南有些急，“远生！你说什么呢？这个时候你怎么闹小孩子脾气呢？”
    江枫在心里叹了口气，拉了一把李思南，“妈，你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和爸谈谈。”
    李思南看了眼江枫，无奈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有父子二人，江枫深吸了口气，“爸，对不起，我为那天的事跟您道歉，我态度不好，让您生气了，真的，我现在很难受，如果生病的是我有多好…。”
    傅远看了眼江枫，打断江枫的话，“小枫，我不是因为那天不做手术。”
    江枫用湿润的双眼望着傅远，“那您这是为什么？”
    傅远望着江枫，眼睛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小枫，你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傅家的人，所以你的决定里从来没有为傅家考虑。我不怪你，我也没资格怪你，归根到底都是我犯的错。你从小没有在傅家长大，你过了苦日子，是我，是傅家对不起你，所以你可以轻松随便的就不要这个家回你的美国，可我不行，傅家到我这一代五代单传，我也就你一个儿子，你要你所谓的爱情自由而抛弃家人，我也拦不住你。所以我只能撑下去，为了傅家，我不能死在手术台上。谁让我没有儿子帮呢，撑到哪天算哪天，不管怎么死我都对不起傅家！”
    眼前的傅远让江枫心疼，那天傅远的昏迷倒地让江枫惊痛万分，他真的很怕傅远就那样醒不过来，已经经历过妈妈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再不醒来，江枫实在是不想在经历同样的痛。
    他不由得掉下眼泪，“爸，你别这么说好不好？你做手术好不好？”
    傅远一把拉住江枫的手，“小枫，爸求你，听爸一次好不好？把美国和那个女人都放下吧，傅氏才是你必须负责的。你接过去爸爸才能安心做手术。”
    江枫有些绝望地喊了声“爸”。
    傅远松开抓住江枫的手，“你也回去吧，刚才我说了，我不做手术。”躺在床上的傅远呼吸急促，嘴唇渐渐发紫，手颤抖地紧紧抓住胸口。
    江枫吓坏了，赶紧按铃喊医生…。
    江枫低头站在病房门外，医生很严肃，“不要让病人的情绪太激动，最好尽快手术吧。”
    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江枫其实已经了然了，当初认为可以放下的那一边，原来才是最放不下的。
    江枫回到病房，握起傅远的手，“爸，我听你的话，我什么都答应你了，求你不要死，别像妈那样。”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傅远摸着江枫的头，眼中也是波光闪动，“爸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