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的祭师

    成碧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了，魔神以为她是之前被魔神之血损伤灵力，虚弱所致。只有她自己清楚，将前世今生前尘往事封存，从此不再提起不再面对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几乎不愿意醒过来。
    睁眼的时候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果然放下执念就是放过自己。成碧缓慢地眨了眨眼，发现还是在她原本住过的那间房间，只是里里外外多了很多人。外面站了几个侍女，竟还有守卫；里面嘛，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你怎么在这里？”成碧在看到魔神那张脸的那一瞬间，心突地往下沉了一下，没办法，历史记录太过不良，她都条件反射，打心底里觉得他没好事。
    魔神大人看她睁眼，第一反应是高兴。然后看她这样问，第二反应竟然是：更高兴了！于是他凑近了几分，几乎鼻尖碰到鼻尖了，他才轻轻地吐了一句：“我高兴呗！”
    看成碧一脸嫌弃，他竟然心情颇好，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指着一桌的茶具：“看你也好了，那就兑现诺言吧，起来给我煮茶！”
    成碧坐起来揉了揉眉头，奇怪道：“你什么时候爱上这一口了？”
    魔神答得理所当然：“不是我突然好上这一口，而是想来想去，你应该只会这个吧？”
    成碧哑然，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屋外的侍女这时候进来了，端着些洗漱用具，成碧于是下床洗漱。走没两步，她又扭回头看着桌前不动如山的魔神大人：“您老人家不移个驾什么的？”
    魔神竟十分吃惊并好奇地问：“你又不是洗澡？况且这魔界都是我的地方，我呆在哪儿不都是我的自由么？”
    “你！”成碧被他的不要脸震到，觉得自己实在大大地失策，不该在情绪不稳的时候许下诺言，之前不该那么轻易地答应留在这里的。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要取自己灵魄要自己命的魔头有什么好吵的？于是她也不再纠结，自去洗了洗脸，又吃了些东西。
    看她突如其来的沉默，还有脸上的落寞，魔神只勾了勾唇角，在一边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动作。
    好半天过去，成碧才磨蹭着坐到桌前，端起茶叶来闻了一闻，竟然是好东西。她疑惑地抬眼看向魔神：“你对这个还有研究？”
    魔神抬抬眉角，不以为然：“最贵的就是了！”
    好像也是！成碧无语，专心致志地煮起茶来，心中一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将他当人看。
    魔神大人端着一杯煮好的茶看了看，闻了闻，最后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再看了眼平静地看着他的成碧，他终于还是一口喝光了，放下杯子，他想了一会儿，才郑重地开口道：“还是喝酒吧！”说罢手一挥，桌上成碧忙活了半天的成果就被侍女们撤了下去，换上了满满一桌子的酒来。
    成碧摇摇头看着他道：“我不喝酒！”语声温和但是也极肯定。
    魔神撇撇嘴，不理她，径自开了一坛，往口中倒去，中途歇了会儿，还咂了咂嘴。成碧看着他的动作，喉头动了动，她忍住了。
    当桌上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坛子空了近半的时候，成碧终于没忍住，掀开面前一个的封盖闻了闻，竟是一股浓郁香甜的味道。她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魔神一眼，发现他正自己喝得畅快，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于是她干脆揭了盖子，小尝了一口。
    “嗯．．．”桂花酒。
    成碧也咂了咂嘴，味道真是好极了，完全没有酒的刺激，温和甜润，还有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萦绕在唇齿之间。难怪他喝这么多，原来根本不是烈酒！
    成碧干脆敞开了喝起来，说起来她还从来没一次性喝过这么多的酒，以前总被清池管着，难得去一次酒楼吃饭，看别人喝得恣意畅快，她就垂涎三尺。清池偶尔允许，各种各样的酒她也都尝过一点点，但都只是一点点。
    以前以前，以前哪有这么畅快的喝过酒啊？成碧喝完了一整坛，有点晕乎乎地想，以前都过去了啊，自己还这么想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将手中的空坛放下，再掀了另一个，喝了一口，别有一番味道。竟是梅子酒！
    她疑惑地看了看桌面上凌乱的坛子，心想难道每一坛都是不同味道？
    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魔神早已停住，看着对面满眼迷蒙、仍不停歇的成碧，眼睛一瞬也不想离开。
    他看过稳重的、温和的、激烈的、痛苦的、惊慌的、绝望的、各种各样的她，眼前这一个却又是全新的。迷茫无助的女人，此刻她在想些什么，才让那样让人心疼的神情爬上眼角眉梢？
    他不禁伸出手去触碰，她却没像以往那样避他如蛇蝎，只越发迷惘的神情看了看他。他的指尖从眉角一直划到唇角，停在那嫣红欲滴的唇上。
    “我不要你的灵魄，你一直陪着我可好？”
    回答他的是“咕咚”一声栽倒在桌上的头。
    魔神失笑，看着毫无仪态趴在桌子上的祭师大人，又慢慢敛了笑，心中不无叹息地想，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啊！
    魔神起身，将软绵绵的成碧扶起，抱住，移向床榻，落手的时候明显小心翼翼，但成碧还是醒了那么一瞬，她有些模糊地寻思，明明喝的都是果酒，怎么嘴里一股烈酒的辛辣味儿呢？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魔神才起身，神态清明地叫侍女收了一桌狼藉。转身出去的一刻，他琢磨着刚才特意放在成碧那方的几瓶果子酒竟都下了她的腹，这样好骗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当了这千万年的祭师的呢？
    出门走没几步，他突然顿住，心生懊悔，自己怎么能做这种偷了香却不吃干抹净的事情呢？太有损自己的清誉了。
    这一晚终究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去了。第二天成碧醒来，天光已是大亮。她有些懊恼，竟然这么不小心，就这样在那魔头眼前睡过去。
    她起身来，就有侍女鱼贯而入，成碧细细打量这些人，肯定是魔人没错，眼角高高吊起，鼻头尖而小巧，嘴唇艳红，最最明显的是那一双红色的眸子，那是魔人最基本的特征。
    成碧不晓得为何之前都冷清得只见魔神和燕姬的魔神殿内突然多出这么多侍女，当然还有外面的侍卫，这样看起来，这里倒突然有些人间的意味了。
    她决定出去走走。
    那一片桃林，虽然桃子也落了，但叶子还是郁郁葱葱，成碧攀着一根桃枝，静静地站着。魔神老远就看见那无边绿意中的一抹嫣红，只记得她从来只穿白衣，这红衣还是自己替她准备的，没想她竟然愿意穿上，当下心中升起喜悦，快步走了过去。
    成碧早听出来人的脚步声，等他一走近，也不回身，直接问道：“我给你这大殿前前后后都种上花树，让他们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如何？”
    魔神一愣，脑中构想了一下威严的魔神大殿前前后后花开不败的情形，表情就有些挂不住。不过终究他还是点了点头，魔神的威严也不是靠一座大殿撑起来的，他平时对那些下属再严厉些便是，难得她高兴。
    成碧本是玩笑，见他如此配合，就没了兴致。如今魔神对她这般和颜悦色，她总觉得莫名的别扭。真不该是这样的啊！这样哪还像个魔神啊！
    她犹豫着开口：“你那剑炼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要取我的灵魄之血啊？”她其实也不想开这个口，但总觉得不弄清楚的话，就像在自己脖子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刀，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砍下来。
    如果可以选的话，她还是宁愿痛痛快快地死了算了。
    魔神显然没料到她会提这个，踟蹰了半晌，才含糊道：“出了些问题，还在炼着。”说完又一脸不耐地瞪着成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迫不及待地想死么？”
    成碧心下也不知该作何想法，这样的答案跟没有一样，当下没心情回答，只恹恹地转了身。
    中陆。
    清池和主神站在原本泛川所在的地方，静默无言。原本奔腾滚烫的河水消失不见，连河道都莫名其妙地被填平，不留一丝痕迹。
    清池前前后后找了很多趟，这一片就是一块完整的地面，再没有通往魔界的入口。
    主神面无表情地站了很久，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他平静的面色下，眼内翻滚的惊涛骇浪。清池初初见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这样的情绪，不该会出现在眼前的主神身上。他向来冷清、严肃，不知情为何物，眼下这样的状态，绝不是普通的为了下属的安危而担心所产生的，除非他．．．．．．
    清池摇摇头，打散纷乱的念头。今时今刻，想这些又有什么用？阿弗已经被掳走了整整三天，他们却连魔界怎么进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