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的祭师

一声响彻天际的呼唤，盖过了所有人的欢呼。
    “阿弗，随我回吧！”
    所有人的视线转向身后，包括殿前台阶上的魔神和成碧。
    两人白衣翩飞，远远地站在众魔人身后，神情冷清。稍有些见识的魔神都已惊叫出声，那二人只沉默站立，不为所动。
    殿前的成碧踉跄了一下，被魔神扶住。魔神将唇抿得死紧，眼睛却没再看向两位不速之客，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成碧。
    成碧吸了口气，张嘴，一个音节也无法发出。她再努力张了张嘴，仍是徒劳。那二人就像是一个魔咒，只消她看上一眼，就要被摄去一切神识，呆若木鸡。
    “阿弗，跟我回去！”再一次地重复传来，语声仍是淡定如初。
    魔神终于将视线从成碧脸上收回，将她拉得更近一些，干脆搂过她的肩膀，才朝远处地人说道：“既然来了，就喝杯喜酒，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
    二人没动，也没有回答，只有一个声音不厌其烦地开口：“阿弗．．．．．．”
    “主神，我已经不是祭师，我今天要嫁给魔神，做他的神后。”一口气说完，成碧感到一阵缺氧般的眩晕，微微晃了晃，但魔神将她搂得紧紧的。她抬头朝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阿弗，这是不可能的，你还是不明白吗？”一贯清淡的声音，仿佛叹息，仿佛诱哄。
    他和清池找了近半月也没有找到入口，他不得已耗费神力将南疆地界撬开来很大一块。他知道这样做犯了大忌讳，一旦魔人发现这一处通道，到时蜂拥而出，中陆又是一场浩劫。
    但是他已经不能镇静地思考这样做是否合理，想着阿弗每一秒都有可能死在魔神手下，他就要急得发疯，他要在自己完全失去理智前，将阿弗救回，将她带回神界锁起来，让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他们费劲了力气赶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迎接一场恶战，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成了一场婚礼。
    当他看见自己挂在心上的人穿着刺目的艳红嫁衣，眉目带笑地站在别人身旁。这时候那人是不是魔神、是不是他的死对头已经没有关系了，在他心里，那人几乎必死无疑。
    “你注定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呆在中陆，只能呆在我身边。”他用无比清淡的声音陈述这一句，却让人心中无端发冷。
    “可是你已经．．．．．．”她想说的是，你已经娶了别人。
    “没有可是！你因我而生，这是你的宿命。跟我回去吧！”
    “呵呵呵．．．．．．”突兀地响起笑声，魔神对着远处，极近嘲讽的表情：“这世上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至少在我这里一定不是！你们还是趁早收拾了滚蛋吧，看在我们今天大婚的份上，我不要你们的命！”
    话音刚落，一个白影飞速掠过众魔人头顶，利刃携带寒光，劈向魔神面门。魔神一闪身躲过，但牵着成碧的手也放开了。
    “你以为抢了人，你们今天还能离开吗？”魔神对着眼前拦住成碧的清池道。
    “试一试便知道了。”清池答，一手已经牵过成碧，往回冲去。
    还没走出两步，面前陡然结出强大的结界，将三人罩在里面。强大的魔息在结界内形成无形的威压，直让人无法呼吸。
    清池无法穿过结界，只好带着成碧转身，怒视魔神。魔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清池见魔神暂没出手，扭头看了成碧一眼，问道：“为什么不离开，你果真不想么？”谁都知道，如果成碧真想离开，刚刚直接使出法术瞬移就好了，根本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场面。
    成碧看着他的侧脸，低头如蚊吟般地说道：“我刚刚说的，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你！”清池似是极为震惊，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攥着她的手捏得死紧，但随即又松了下来。
    成碧劝道：“你和主神赶紧走吧，这一次他们人多，你们不一定赢得了！”她拉了拉清池的手臂：“我只是想要换一种方式活下去，我再没有其它想法，也没有其它企盼。只是觉得这漫漫时光，总得想个法子不那么痛苦地过下去。他对我极好，真的！”她转头看了眼魔神，又看向清池，极力想要说服。
    他的眼中流过不知名的悲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懂：“是他伤你太重了么？已经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所以才要嫁给魔？”
    “是的，清池！我不能再呆在他身边，那会让我连活下去地勇气都失掉。那样太痛苦了，可我们还有那么久的时间要过。”成碧语声颤抖，却极为清晰地说着一字一句。
    清池忽地激动起来：“那我呢？不要嫁给魔，跟我走可以吗？我们不用呆在主神身边，你可以从此以后都躲着他，一样可以不用再见他！”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表白，成碧却只能苦笑，仿佛能挤出泪来：“不行的，清池！他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你走吧！算我求你！”
    清池不忍再看她的脸，闭上眼睛，冰冷地答她：“就让我试一试吧！”说罢松开了成碧的手，剑花一捥，已刺了出去。
    而魔神又岂是那么好打发的，因婚典而未随身携带武器的他，徒手就与清池对了几十个回合，因结界内空间有限，魔神又要顾及成碧，所以并未大开手脚，但明显清池已渐渐吃力。
    成碧在一边看得心焦，却插不进手去。忽地一声巨响，她身后的魔神结界被破开一个大洞，强大的神息涌入，与原本的魔息碰撞，狭小的空间中顿时激出强烈的气流涌动，成碧不得不启动灵力，稍微护住自身。主神终于动手了。
    结界终于被完全冲破，魔神与清池的对打也告一段落。清池在一边闭目休憩，剑尖撑着地，仿佛就要倒下，成碧几步冲过去查看。幸好，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主神的加入让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魔神只看了看一边照看清池的成碧，对着主神勾唇一笑：“我倒是不想占你便宜，但就算你打赢了我，我这些属下，你准备要如何打发？”他下颌点了点主神背后。
    成碧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原本拥挤的魔人不知何时散了去，现下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整座神殿的是魔人士兵，以及所有的魔界将领。成碧之前偶尔在大殿上与这些魔人中的一些擦肩而过，所以记得他们的脸。此刻他们全部武装，将神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对付这些魔人，以前的主神是没有问题的。但现下，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事情到了如今的状况，成碧只觉再无回头了。主神知道她不肯跟他回去，所以今天势必要与魔神决出个结果来，否则即便将她强行带回，只要魔神还有一丝力气，她都可能再跑来找他。魔神也可能再卷土重来，将她掳走。主神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所以解决掉魔神是最好的办法。
    而此刻的主神心中也再清楚不过，他再没有什么筹码可以留住她，没有了她对他的爱，他连想看她一眼都要变得很困难。原来他所依凭的，只是如此。
    他凭借她对自己的爱，肆无忌惮地占有挥霍，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将这爱收回。或许早有迹象的，只是他习惯了不去考虑她的感受，习惯了她无声无息、无怨无悔地徘徊在自己周围。他早已习惯了有她的世界，在她决定放弃之前。
    此时此刻，魔神话音落下，主神就直接发起了攻击，他甚至连考虑都没有，他不需要考虑，他不可能容忍她逃离自己的世界。
    这一次两人都动了真格的，不像之前清池与魔神的对打，魔神并未使出全力来。
    魔神与主神隔着远远的距离，并未真的动手，只是不断催动灵力，空中红白光焰逐渐燃烧猛烈，相互碰撞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嚣，仿佛有形的猛兽残忍撕咬。
    四溅的光焰碎片如喷射的血液，闪花了一众魔人的眼，让他们有一种嗜血的冲动。台阶上二神斗得越发激烈，台阶下围着的魔人就越发的疯狂。
    狂暴灵力掀起的风浪将成碧的发髻吹散，一头金发在空中狂舞，艳红的裙裾翻飞，仿佛下一秒她就要飞去，再也寻不到踪迹。
    殿前远处成碧种下的桃林被狂风吹折了好多株，仍然带着绿色的叶子散落漫天，提前告别了这一季的尘世。
    有一片树叶翻滚着落在成碧的手心里，她忽然觉得难过，原本，它们还可以再多看几眼的。
    突然空中的气流都向一边涌去，成碧惊骇地抬头，发现魔神的红色光焰竟黯淡了不少，而主神的白色光焰正像一把利刃，毫不迟疑地向魔神砍去。
    成碧的心吊到了嗓子眼，但最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魔神收了力气，却猛地跃起，将将避过这致命的一击。白色光焰最终砍在大殿前的柱子上，霎时一片飞沙走石，烟瘴过后，殿前一片狼藉。
    这一轮的打斗似乎告一段落，魔神扭头看了看残败的大殿，竟然笑了，那笑容诡异狰狞，成碧心中瞬时塌了一块。
    果然，魔神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好像在念着什么咒语，另外三人都站着没动，忽然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灵力涌动，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三人都有所察觉，却仍是按兵不动。
    成碧突然想到了，这是那把剑，那把明明已经炼成，却被魔神束之高阁的剑。那剑拥有着诡异的力量，她几乎都无法触碰。之前她一直疑惑，这一刻福至心灵，霍然明白。
    当初魔神说要她的灵魄之血祭剑，他们祭师的灵魄之血其实就是主神的神血，魔神想用神和魔的血一起祭剑，让这把用混沌时期遗存下来的玄铁打造的利刃拥有遇神杀神、遇魔屠魔的无上神力。
    她无法触碰这剑，定是因为魔神早已用自己的魔神之血祭过剑了，原本只要杀了她，便可炼成，但他改变了主意，决意要将其藏起来不让自己知道，甚至还想要娶自己。
    成碧心中纷乱地滑过这些旧事，那剑也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被魔神一把扣在手上。强烈的不安渐渐将成碧淹没。混沌之力本就凶险，再加上魔神血祭，作为祭师的她连碰都不能碰，以主神现在仍未完全恢复的灵力，能扛住几分？
    她不知道，不清楚，她只是感到剧烈的不安，那种想要吞噬她的绝望袭来，就像万年前那一役一模一样。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主神身陷险境，她怎能亲眼看他受任何一点点的伤害。
    她近乎徒劳地冲魔神摇头，嘴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其实想说不要，不要伤害他。可是魔神已经全然忘我，血红的眸子滑过一丝暗紫，那剑就被他举起，剑身淡紫流光闪耀，几乎是一眨眼的瞬间，他已持剑冲向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