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颠簸的山路中前行,傅云楼斜倚在软垫之上,一手撑头,一手弹桌,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样貌陌生的小厮。
此人乃是傲霜临上车之前硬塞给自己,说是留着有用,如今却也没看出有什么大本事来。
傅云楼这么想着,眼神中不由得带着几分探究。
那小厮原本是埋头坐着,似是感觉到一道幽邃的目光在面上巡视之后,脑袋垂得更低了。
看上去倒是忠厚老实,不知必要时刻能派上什么用场……
良久,傅云楼才将目光收回,转头看向窗外。那小厮如释重负,刚要长嘘一口气放松下来,就听傅云楼问:
“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公子的话,小人名字叫福全。”
那小厮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平凡的脸来,圆脸盘,塌鼻子,小眼睛,面上还有几颗雀斑。他身量极瘦,连声音都带有少年特有的沙哑。
傅云楼侧头看了他一眼,又问:“今年多大了?”
福全毕恭毕敬地回道,“回公子,小的今年刚满十四。”
他比傅云楼矮了不止一个头,长得又极瘦弱,一身粗布衣裳套在身上还显得空落落的。
“会武么?”
他这么问着,顺手将往那福全肩上抓了一把。
“回,回公子的话,小的不会武功。”
那福全先是浑身一僵,随即很快平静下来,任凭傅云楼的手在自己肩头按了两下,只是耳根隐隐有些泛红,还咳嗽了一声。
傅云楼收回手,那包裹在衣服料子之下的肩膀哪还有肉,都是骨架子。他拧了拧眉头,“怎么这么瘦?”
听到他这么问,那福全愣了一下,紧接着将腰板狠狠一挺,显得原先单薄的身子强健了一些后大声道,“公子,小的虽然人瘦,力气却可大了!一顿能吃三个大馒头呢!”
他似是很着急地要表现自己,这也难怪,难得分上那么好的差事,不抓紧表现一下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
傅云楼默不作声,而那福全则是紧张地看着他,又嫌不够有说服力地对傅云楼补充道,“公子你别看小的瘦,浓缩就是精华,小的不长肉吃进去可全是力气!”
见他这般振振有词,信誓旦旦,傅云楼扬眉,嘴角漾出一丝笑意,“莫要那么紧张,本公子只是在想,你人那么瘦却能吃三个大馒头,那本公子岂不是要被你吃穷了?”
三个馒头其实不值几个钱,只是今日他有意打趣那福全,倒显得这馒头真的如同镶金了一般。
福全一听,慌了,连忙摆手道,“既然公子这么说,那小的以后一顿少吃点就行,绝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
傅云楼笑眯眯地看了福全一眼,慵懒地靠回了马车内壁上。马车内烧着炭盆,极是暖和,他仅着了一袭杏色的袍子坐在那里,用羊脂白玉松松挽就的乌发垂在肩头。车帘半掩,一缕阳光悠然地拂在他的面容之上,似是极为舒爽一般,他半眯着眼睛,浓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轻颤,如同展翅的蝶翼一般。
“本公子再不济,一顿三个馒头管饱你总还是可以的。”
他雍容俊雅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悠长的笑意。
福全屏气不敢出声,直到又过了一会,对面传来傅云楼匀称缓慢的呼吸声后,才渐渐将整个人放松下来。
真是只老狐狸……
他如同少女一般撅了撅嘴,平板普通的面容上平白增添了三分鲜活。
只见他撅嘴拧眉做了一系列如同小孩一般的怪腔后,突然伸手去扯了扯面皮,脸上露出一丝难耐的表情来。
傲霜还说这张□□极是透气,戴在脸上就跟自个皮肤一般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她照单全收,只道他做人仗义,谁知这面具贴在脸上不足几个时辰,这脸上就跟被虫咬了一般痒得可恶。
四喜愁眉苦脸,想必是这面皮与自己皮肤不够相容才弄得这般瘙痒,可如今傅云楼在眼皮子底下睡着,她也不能摘下这面具来透气,要是被他当场捉住那岂不是功亏一篑。是以,再痒,再难受,四喜也得忍着。
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料子极薄,四喜抓也不能够抓,深怕一抓就给抓坏了,如今只能隔靴搔痒,用指腹在脸上慢吞吞地蹭着,以缓解痒情。
眼下四喜外表镇定,可里子却在叫苦连天,后悔不跌,早知道就让傲霜用另外一个办法替自己乔装打扮了,偏生是她自己觉得用□□的法子最为妥帖,不顾傲霜反对而一意孤行,想起傲霜临行前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四喜这才捶胸顿足,大呼后悔。
傅云楼向来浅眠,难得今日春日和煦,忙里偷闲睡个午觉是极好的。奈何一闭上眼,始终有一些细微的响声从对面传来。
好好的睡意被扰,他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缓缓地睁开眼。
彼时,对面的四喜痒得实在难耐,恨不得将整张脸蹭到马车内壁上痛痛快快地释放一下痛苦,谁料傅云楼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她保持着将半张脸极为怪异地贴在墙壁上的姿势,看着自家公子不言不语的审视目光,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的红晕来。
“公子,你醒啦!”
她连忙将头掰正过来,挺直了腰板,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放在了膝盖之上。
傅云楼凝视着她不语,幸好,原本被人打扰了清修后的不悦少了一些,脸上反倒是多了几分打探。
四喜在他这么不做声地打量之下,内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傅公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正这么想着,突然傅云楼咳嗽了一声将她唤回现实,“福全啊,你之前都是跟随着傲霜公子的么?”
幸好,幸好,能够这么问就是没有猜出她的身份。四喜点点头,低眉顺眼地道了一句,“是。”
上头接着传来傅云楼的声音,温雅而和煦,如同春日里一道微风一般垂在面上极为妥帖——
“怪不得,跟着傲霜久了,难免会染上一些奇怪的性子。”
说着,傅某人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卷,细细地翻看起来。
四喜呆坐许久,才听他唤自己,“傻坐着作甚?还不快过来煮茶。”
“是是是!”
她如同得到赦令,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活力一般,乐得不行。
傅云楼瞅着她拧着茶壶柄的手拧眉道,“仔细些,别摔了。”
不愧是傲霜精心培育的人才,这举止行为无一不透露着些怪异,实在令人无语。
他刚想转过眼神,却被一道温润的白光所闪了眼睛。定睛一看,原是福全那双完全不像男人的手。
这双手,白皙纤长,上面虽有些薄茧,但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乍看之下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傅云楼有些微讶,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专心煮茶的福全,那是一张称不上秀气的面容,极普通的五官,毫无光泽甚至有些黑黄的皮肤。唯有眉眼间带着些机灵,让人看着还比较顺眼。
偏生这样的人,却生有这样一双手……
傅云楼挑了挑眉,摆在小桌案上的手不由得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四喜知道这是他心中有事儿时惯有的小动作,寻思着不能打搅他的思绪,是以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揉起来。
一壶茶泡好,茶香伴随着袅袅白烟细细地飘散开来,整间马车内皆笼罩着这股清新中带着微涩的香气,如同空山雨后一般令人闻着肺腑一片通畅。
四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小声一叹。
“这茶闻着可香?”
傅云楼瞥了她一眼,伸手捏了茶杯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番后,方才笑了开来。
“你煮茶的本事倒还不错,在哪儿学的?”
受到表扬后的四喜按耐住内心雀跃,垂首谦逊道,“都是傲霜公子管教得好。”
傅云楼将她的一番表现尽收眼底,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得扬了扬眼角道了一句,“哦?”
“傲霜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肯教你煮茶?”
一道精光自他眼中倏忽即逝,四喜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道他是好奇,便老老实实回答说,“小的不知傲霜公子突然有兴致教小的煮茶,既然公子教了,小的便要努力学的。”
她先前得知傅云楼对茶道颇有研究,平时也爱煮茶,于是便下了心思去学这煮茶的本事。虽说这煮茶的门道颇有讲究,但是她肯下功夫学,大半年下来,倒也学得像模像样,至少能够在傅云楼面前拿得出手。
傅云楼轻抿了一口茶,点点头,“如此甚好,既然公子有意教你,是要下功夫好好学着,切不可枉费了他一番心意。”
总算是过了关……
四喜心中稍定,垂头道,“多谢公子提点,小的必当谨记。”
“不过——”傅云楼见她肩膀下榻,好似放松一般,话锋一转继续道,“茶道重心,心思太急,煮出来的茶便有些燥,你虽有天赋,但毕竟是急于求成,落下了基础。等哪日得闲,我再细细指点你一番。”
“多谢公子赐教,小的自当努力学习。”
说着,四喜站起来给傅云楼结结实实地作了一揖。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傅云楼失笑,“得了,我也不是那种规矩大的人,你不要那么拘束,坐着说话吧。”
四喜自然知道傅云楼不是那种严苛的主人,甚至混熟了开几句玩笑也没什么要紧。只是她现在乔装打扮,必要事事小心万不可让他看出破绽的。
“多谢公子。”
她小心翼翼地挨着垫子边坐下,依旧保持着那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机灵模样。
入夜
马车在郊外的一处破庙停下歇息。约莫着再有两三天便可出了云中来到那武林盟主关辉的盘踞地凤隐城。
原本世代武林盟主都住在云中的卧龙庄,然而这关辉得了令牌之后却将卧龙庄迁往了离云中都城相隔数千里的凤隐城。
这凤隐城顾名思义,便是那凤凰隐居之处,相传古时候此处经常会有凤凰出没,再加上凤隐城遍地种植的梧桐木,这凤隐城内饰名副其实的灵气之地。
这关辉执意将卧龙庄从云中迁至凤隐城,其用意昭然若揭。
“福全,在那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外头捡些柴火回来!”清风扶着傅云楼下车,见福全咬着手指立在破庙之前呆着不动不由有些生气,心道这傲霜公子关键时刻怎么送了这么一个无用处的人来,平白给人添堵。
“啊,是!”
听到清风带有些埋怨的叫声之后,四喜回过神忙不迭往外头走去,边走边还想着在哪里落脚不好,偏偏又选在破庙。
想起那日在破庙发生的种种,四喜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联想到那些可能潜伏在破庙暗处准备伺机而动的毒物,她便觉得喉头干燥得很。
如今她女扮男装,若是真遇见蛇,总不能像个姑娘一般一惊一乍……
待四喜愁眉苦脸地捡了一捆柴回到破庙中,却见傅云楼笑吟吟地立在庙前看着自己。
“回来了?”
许是他的笑容在青黑的夜幕中显得格外的显眼,四喜愣了一愣方才回过神来,唤了一声:“公子!”
“这么快就回来了?”
傅云楼瞥了眼她怀中的柴火,伸手扬了扬手中的竹签子笑道,“今日运气好,不用啃干粮了~”
四喜顺着那竹签子往下一看,手中柴火差点落到地上。
“怎么了?有肉吃还不乐意?”
似是察觉到了四喜浑身不自在后,傅云楼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被他这么一问,四喜倒是回过神来,害怕固然是害怕,但绝不能在此时让傅云楼看出什么端倪来。
于是她强笑着对傅云楼道,“怎么会呢!小的是太惊喜了,一时没收住罢了。”
“原来如此,那你等下多吃一些吧。”
傅云楼扬了扬竹签,笑眯眯地走回了破庙中。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之中,四喜伪装出来的一脸笑容刷的一下垮了下来。
这傅云楼该不会是看出她害怕,才故意引诱她吃蛇肉的吧……四喜抱着柴火在外头忐忑难安,转念一想:如今她伪装得这般成功,连声音都改变了,这傅云楼纵使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得到。
“一定是巧合!”
她鼓足勇气跨入庙中,心道不过是吃蛇肉而已,刀山火海她都不怕,还怕了这个不成!
谁知甫一跨入庙门,四喜便一个趔趄差点倒了下去。
“福全你来得正好,知道你爱吃蛇肉,最好的地方我都给你留着呢。”
明晃晃的火光下映刻着傅云楼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也将他嘴角的笑意衬得越发意味深远。
而那火堆之上,插着四五根长长的竹签,白嫩的蛇肉在火烤之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傅云楼果然对她诸般关照,把最好的都留给自己……
四喜用衣袖掩了掩抽搐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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