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逍遥

24 第二十四章


某些方面来说萧遥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善人,但对于自己所在乎的人,她都能表现出一副类似母鸡护雏的强烈情绪,这种性格是骨子里带来的,因此东方谨曾说过,能被阿遥视作朋友的人,是一种福气。
    若水别庄里迎来了一位客人,一位很不寻常的客人。
    若水别庄是漆家的产业,此次公主出行,便是将此处定为住所,一是别庄以桃林闻名,景色优美,这第二个原因也不必说。
    望若节后第二日萧遥又到街上瞎逛,公主倒是奇怪地留在屋中不曾出去,第一个听到这位客人来访的消息,是漆黎煦。
    来的客人是位女子,还是位骑着驴的女子。
    江湖传言“骑驴医仙”是位性格怪异的女子,此女子医术高明却只游走于乡野村家为这社会最低等的人无偿医病,而若有名门望族若要求医,诊金是以黄金计数,前些日子为治楚家老爷子的病,那诊金可不是寻常百姓家所能接受的。
    有人说那“医仙”姓甚名谁,便会有人笑回道:“她可有个同北方那位‘逍遥’一样洒脱的名字,名叫‘随心’,既随心所欲,何来礼教束缚,那可是个江湖武林都惹不起的人物啊,小小年纪便医术了得,武林人中,谁不想结交一位医术高明的人呢,毕竟刀口舔血的日子,性命又哪里来的保障?”
    “那几日前楚家老爷子还未病愈,医仙说有急事离开,也是为了去‘望若城’?”
    “谁知道呢,想必是为寻什么草药罢。”
    这随心刚进望若城,消息立马就传开了,街上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一抹长发翩然的素衣女子骤然回身疾走。
    萧遥乍听随心来此,便加快速度赶回别庄,看到马厩里拦着几匹千里马其中却混着一头昂首气阔的阿驴,她高兴地笑了笑。
    别庄的池子旁蹲着个姑娘,那姑娘穿着绿色的轻装,束着最简单的发髻,这便是她多时不见的好友,萧遥喊道:“随心——”
    听到萧遥唤,那女子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一双杏眼带着略微的惊喜,蛾眉微微上翘,容貌不算美却清秀可人,显瘦的身形修长,纤纤素手正一甩一甩着攀来的柳枝,身后池水慢流,生长茂盛的柳叶漫进池水中洗涤,春日里的花盛开着,大红大紫,明明是艳丽的画,但是女子浑身略带轻随的气质让她似乎并不融于这浓墨重彩的景色。
    叫“随心”的女子伸直了手臂,用柳枝指着萧遥道:“站在那里让姐姐看看,哟,多年不见怎的瘦了许多?”
    萧遥笑了笑,明明只长她一月的年纪,每每都要这样摆出一副御姐的姿态给谁看啊这是,“是,这不是思念姐姐,茶饭不思了么。”
    随心揉了揉手臂,“咦——”了一声,却是满脸笑容,“来,把手伸出来。”
    萧遥道:“几日跋涉,先去休息吧你。”
    随心不答话,知晓她的性子,萧遥将手臂伸出,随心三指搭在萧遥手上替她把脉,她微微皱眉道:“怎的?我给你的药不按着时日吃?活腻味了是吧?姐姐的话不听了是吧?”
    萧遥摊手道:“哪儿敢啊,这不是事情忙吗,每日按着时辰喝药,很痛苦很费时的。”
    随心一把将柳枝甩她手上,却只是如同挠了个痒一般,“是是,你那时常胃疼的毛病也不必再治,疼死你算了,亏我知晓你在望若城,巴巴地跑来替你无偿看病,还被你嫌弃!”
    随心越说越气,手上仍不敢加半分气力,萧遥笑道:“你如此疼我,我又怎会嫌弃?旅程疲惫,辛苦你了,你去好好休息着,我替你喂阿驴。”
    “阿驴我喂过了。”她叉着腰白眼。
    “是,那随心小姐要如何,奴婢但凭吩咐。”萧遥做了个揖,行礼倒是有模有样的。
    随心一下笑了出来,也不再说什么,挽了萧遥的胳膊就走,“我方才见过那位漆黎煦了,可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啊。”
    “哦?你这样夸人可难得。”
    “自然,我途中听闻那与你交好的公主要招他作相公,可是真的?”
    “这样在人家地头上,还背后说人家,你不会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别人都这样说呢。”
    “无可奉告。”
    “是了,下次给你点苦药吃吃。”
    “……”
    二人有说有笑,渐渐走远。
    望若城的春雨又一次降临,细细密密,整个庄园如同蒙上了一层迷雾,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桃红柳绿及其美艳,洗涤过的花香与青草香味旷然深入呼吸。
    萧遥坐在廊下品茶,看着这一场春霖,随心难得起意,便在一旁雨丝漂不进的地方作画,她以雨水磨墨,单纯的水墨画,画中人端着茶杯,望着廊外细雨纷飞,嘴角似笑而非笑,长发垂地,竟不加半点装饰,她画出了个“风吹仙袂飘飘举”的美人,眼神体态尽是通透释然,衬得美景黯然失色,素衣带人却似融入这一场雨中。
    两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还是一人品茗一人作画,随心浅笑收笔,将画吹了吹,“下这一日雨,不易干,还得好生摊着。”
    萧遥走过去低头看画,“嗯——你医术见长,画工也不见落下。”她看了那美人一眼,“啧,这样美。”
    随心忍不住鄙视她:“知道这是你还这样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哼哼。”
    萧遥一脸讶异:“将我画得这样像,你怎会嫌丢人?”
    “无耻啊你。”随心举起画笔,作势要朝她脸上抹去,萧遥不慎未躲过习武之人的偷袭,脸上被划了一条。
    她撩起袖子,佯怒道:“好啊你,看我不将你脸上画上只猪!”
    说完拿起另一支画笔要抹上去,结果两人满身的墨汁,明明是两个清秀可人的姑娘,被弄得这样……不堪入目。
    望若别庄里的几个下人不幸见证了这惨烈的一幕,心有戚戚焉,后又竞相提醒,别庄里有两位贵客,性情怪异,竟用画笔肆意涂抹,脾气恶劣,要小心侍候,惹了两位姑娘可要吃苦头了,光是一身墨汁便要遭人耻笑了。
    话说这六公主东方倩神神秘秘在房里待了几日便闷不住了,来找萧遥却被她园子里两个墨人吓了好一跳,好在她也不是个胆儿小的,看见竟是萧遥和一个女子时笑得完全没了公主应有的姿态,前俯后仰让跟来的嬷嬷脸黑了好一阵,如同萧遥随心的一身墨汁儿一般。
    “哈哈哈——你们俩也太会闹了,竟拿着画笔玩,快,快去洗洗,哈哈,太好笑了……”
    那嬷嬷吩咐了人去打水,两人晕晕乎乎被迫推进了浴桶,搓得皮都红了才洗净,两厢不约而同都传出了惨叫声。
    “痛啊——”
    “痛啊——”
    这叫什么?乐极生悲!
    萧遥一边熏着发,一边苦大仇深地看着昭华,昭华赏着随心今日画的画,啧啧称叹。
    “随心姑娘好手法,这画画的手艺,也快赶上四皇兄了。”
    萧遥翻了个白眼,“这样的画还快赶上?我怎不知你那四哥会画画呢?”
    “你不打听当然不知……皇城中,有多少女子盼着求得我四皇……四哥一幅画。”昭华一脸骄傲,“当年我四哥十五岁画的‘冷香寒华’,你可知现今有多少人想一览其画?”
    萧遥嗤了一声。
    “不过——这样的画,四哥画不出来。”
    “哦?”萧遥挑眉,“你不是说他画画好得能引千蝶招万鸟,怎的连这样一幅水墨画也画不出?”
    “哥哥的画偏冷然凛冽,纵是他少有的美人图,也都是透着一股子冷,但哥哥更小时候的‘江言弑流’却是豪气壮志,父皇说此画有大将之风,但这弑字——父皇说,说是煞气重,将弑杀的弑该作‘逝去’的逝……说到底,哥哥不可能画出这飘然似仙的画。”
    萧遥笑道:“画个画这么多讲究,不过你四哥那人,画的画竟有‘大将之风’,莫不是皇上眼拙了吧。”
    昭华苦笑,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萧遥敢当着皇帝女儿的面说皇帝眼拙:“‘江言弑流’你可知是哥哥什么时候作的?”
    萧遥摇摇头。
    “是哥哥五岁时的画作,那时他将这画作为父皇的寿辰贺礼献上,父皇嫌‘弑’字戾气重,便改了,那时哥哥面上虽不高兴,可也未曾开口,倒是父皇开心的很。”
    唉,这孩子少年老成,她很难想象一个五岁的小孩儿拿着画笔画那样豪情却肃杀的画,她自己作为一个有了二十多年思想的人不觉得怎样,但——东方谨应该是个正常的人吧,或者他这样对于萧遥来说的正常,对于普通人来说,应该是不正常的。
    正想着,窗外响起了个脆生生的丫鬟的声音:“萧姑娘,随心姑娘吩咐,要您喝了这药呢。”
    “嗷——”
    房间里传出来一声凄凄惨惨戚戚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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