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逍遥

49 第四十九章


收拾了碗筷回来,萧遥却看见司秀正靠在床榻上,她碾手碾脚凑到他身边细细看他。
    他的眉目这样俊秀,鼻梁高挺,唇线冷峻带出锋利的美,弯起来笑的时候会有邪肆妖魅的感觉,不自觉,指尖就轻轻触在他的脸颊上。
    他睁开眼,含着浅浅的笑,抓住她的手轻声道:“阿遥,我很想你。”
    其时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他身上却似仍带有冬日里的冷梅香,一如过去初见的模样,他是那个有着漂亮双手的男子,她还是那个苛刻傲然的少女。
    好像,就能这样陷进他漆黑的双眸中,“……我也是,很想你。”
    过去几个月里漫漫长夜,她思念着他们相处的时光,时时想着便能笑出来,继而是更深的思念,如今,君心似我心;如今,你我都还在这里。
    他揽起她的腰,萧遥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转眼她便同他一道躺在床上,她在里侧,靠在瓷枕上看他眼角眉梢都透着笑,他抚摸她的脸道:“我曾想描摹你的模样,那时才觉得,能这样看鲜活的你在我面前,纵是拿整个天下来换,我也只要你。”
    “我允诺要与你一同看江南的桃花,如今这季节虽桃花盛开,终没有江南那和风细雨的桃花和美,不过不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他轻声念叨,一字一句都这样动听。
    “我知道,你从不叫我失望。”她道。
    “陪我睡一会儿。”
    他靠近她,揽着她如同珍宝。
    “好。”
    桃花纷飞的庭院,随心撑着下巴沉重道:“大白天的就这样睡了?”
    萧泉默默看了她一眼,“回房休息。”
    随心立马叫道:“我还不累。”
    萧泉拣了支细竹子左右比了比道:“正当是母亲太活跃了些,孩子会累。”
    随心:“......”
    新帝登基不过几日,政策下得倒是极快,为的是休养生息,于国于民都是好的,而圣上与楚皇后贤明,率先显俭立榜,很得百姓称颂。
    此时,司秀正与萧遥商量着是时候离开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司秀在计划,萧遥只要跟着他就可以了。
    司秀一摊地图,手微微曲着,似笑而非笑,“我忖度着,我们索性走到哪儿是哪儿,大抵的一些路我或都记得。”
    萧遥自然毫无异议。
    行程很快决定了,随心同萧泉与他们暂且同行一段,这偌大的天下,既都存着放纵游览的心,便不管所到何处。
    此前,司秀却要带萧遥去见一个人。
    萧遥自然知道是谁。
    山道路不好走,司秀牵着她的手皱着眉道:“爬个山都累个半死,你也太不中用。”
    若在平日她必然要反驳回去,只是她此时实在说不出话。
    “如今山中寒气尚重,你冷不冷。”
    她轻轻摇头,握紧他的手,“司秀,背我吧。”
    他扬了笑,将脸凑过去,“唔——亲一下。”
    她方笑出声,“别闹。”
    司秀背着她显然速度快了许多,萧遥望了望山门,早知就不贪轻松叫他背了,她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肩,“放我下来吧。”
    本来紧张的心情,却在此时意外地平静,只因他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树影重重。
    十八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出生的日子,迎接她出生的那个女子,她犹记得秋初落有一头美丽的青丝,她抚琴的模样极美,温婉静雅,她那时却不知美丽背后,有着那样的心计,那样的狠心。
    如今三千青丝归落尘土,风华早随着她那双眼睛消逝不见,如今秉帚的灰衣女尼,又是何人?
    “阿弥陀佛,慧悟此生还能见施主,已是佛祖赐给慧悟的恩德了。”
    萧遥沉默一阵,轻轻道:“他带我来见你。”司秀在山门庵前等着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在她不远处。
    “东方施主有心了。”
    “你——如今还好么?”
    “劳施主挂心,贫尼伴青灯古佛,焉能不知足?”慧悟垂了眼,道:“出家前师父问慧悟可有心愿未了。”
    她问道:“您答了什么?”
    “阿弥陀佛,贫尼答佛祖‘此生再无所憾,只是有两人,贫尼终是欠了一生’。”
    “哥哥不恨你,如今哥哥有了和随心的孩子,和随心一起,他很开心。”
    “这很好。”
    “……我也不恨你。”
    慧悟抬起头,带着笑,“此生无所憾,亦无所牵挂。”
    司秀走进来,萧遥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对她道:“我走了。”
    慧悟道:“施主慢走。”
    “山中更深露重,暖日极少,你身子不好,不要做太多活。”
    慧悟不语。
    “待哥哥的孩子出世,我们一道来看你。”
    她直直走出去,不曾有过转头,不曾看身后她的表情。
    萧遥转过廊门后,司秀没有立即跟上去,他侧过身,露出的半边脸冷凝漠然,“姨母如今放下世俗中事,很好,只是先时姨母拿阿遥的性命胁迫我,我不愿计较亦是为了阿遥,不管姨母今后是一心礼佛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都且记着司秀的一句话,不论谁存了什么目的,伤了阿遥一分,我必要其生不如死。”
    慧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山中静谧无声,萧遥忍了许多时,终究是哭出了声,司秀不复方才冷峻的模样,眼底渗透出温柔,叹气道:“你这毛病总要改改,在你夫君面前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萧遥抱住他,不住抽泣,“她,她就这样出了家?”
    “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也为她高兴。”
    良久,萧遥埋在他怀里闷闷道:“你方才在里面同她说了什么?”
    他轻笑出声,“我的阿遥很好,我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回去后,萧遥几日的心情都很好,恰巧皇城满城细雨,萧遥煮了茶,四人围坐亭楼听雨、赏花、品茶,畅谈人生乐事,很多时候都是萧遥和随心在说,两位丈夫在耐心倾听。
    远处有两道身影执伞走来,是久不见的,如今的司徒大人漆黎煦与曼和夫人东方倩。
    两人沿着阶梯缓缓而上,“你们好有闲情。”
    萧遥道:“想是要多添两套茶具了。”
    昭华垂眼挽了笑,“听闻你们要离京,我同黎煦总要来送送你们。”
    漆黎煦温和笑道:“正是。”
    “还有几日,司秀还有很多事要解决。”
    司秀点点头,“你们来了,阿遥也很高兴。”
    就这么说到两年前皇宴,琴瑟筝乐,琵琶绕,古埙伴,美人起舞翩然,如今想来,亦能让众人会心一笑。
    “那王舞笙原是个好女子……”昭华叹了叹道:“过去我看她不惯,如今倒觉得她太过可怜。”
    随心抿了抿茶,“各人有各人的命,总归是世事无常。”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漆黎煦道:“你们几人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知道,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
    “真是羡慕你们。”昭华道:“阿遥还真是应了这个名字。”
    萧遥笑而不语。
    司秀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转头看向昭华:“黎煦如今身担要职,正是为国效命名传千古,留在皇城,我们却能在天下各处听到你们的消息。”
    “四哥说笑话。”昭华眨了眨眼。
    继而随心便开始讲她从前骑着驴游历江湖的时候,曾遇到一对母子,那儿子得了顽疾,母亲遍寻名医,她见到那两人的时候,儿子已是命垂垂矣。
    她遇到过这顽症,若早些医治也不难,只是儿子曾被一个江湖郎中治过,下错了一味药,却不妨加重了病情,是以儿子的病难治。
    昭华道:“后来呢?”
    “后来?这病自然是好了。”
    “怎么好的?”
    “……那母亲求我替他儿子治病,儿子的病缺一味药草,我恰巧也正为了寻那味草药而到那处,那药草难得,只有当地的富豪家里才有一株,那母亲去求,却连门也没进便被轰了出来,后来母亲将她的头发剪了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死当,将自己所有的钱都凑起来,连那草药的根须都买不起。”
    “我见他母子二人可怜,便去那富商的家里,恰巧那富商的母亲也得了病,我去看看,不过是咽痰之症,我要他们一味草药。”
    “是那母子缺的那味药么?”
    “不是。是只有皇宫才有的草药。”
    “啊?”
    “那富商自然没处去寻,他却是个孝子,我与他说了有个母亲要求他府里的药,他二话不说便送了那药给那母亲。”
    “那母亲感念他们的恩情,听我说了这桩事后便主动情愿为那富商的母亲,亲为他母亲吸痰,富商才知道原不过是简单的症状,却并未怪罪我们。”
    故事说完,众人沉默,漆黎煦起身拱手鞠躬,“随心姑娘的道理,黎煦知晓。”
    “正是,凡事都有我们求不到的东西,不过只要心存善念,却又并非什么都求不到。”萧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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