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旧事

第14章


  那是我梳拢的第二日一早,我一夜没有合眼,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我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收拾利索就坐在椅子上发呆,这一夜我都是手脚冰凉,常老爷没有怎么折腾我,但是他始终都在用那种恶狠狠眼神瞪着我,完事了以后他就躺在一边睡着了,丝毫不像他说的那样“爱好处子”,他甚至没有去瞄一眼我身下白绢上的点点血迹。
  我坐在那里看着紧闭的房门,脑子里乱哄哄还有些耳鸣,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信誓旦旦的常宗饶会最终变成了他爹,真的是他将我送给他父亲的么?我无法相信。
  送走了常老爷,琴姨来看我,她说了什么我已经忘了,前辈姐姐们送来一样又一样的首饰,我只记得人来人往,脑子却全然麻木了,什么也听不到看不清。
  快到中午的时候,常宗饶出现了,他踹开了我的门,琴姨去拦着他却被他甩了一耳光,他将一张银票揉成一团扔在门外然后将门闩了起来,站在那里像他爹一样恶狠狠的瞪着我。我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委屈惶恐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就这么盯着我盯了半天,冷笑:“贱人,你竟然敢如此!”
  “我......”我刚刚开口,就觉得脸上一疼头晕目眩起来,我被他打倒在地,茶盏摔碎了,瓷片刺进
  我右手里,我顾不得疼想要解释,被他捏住了下巴说不出话。
  “你竟敢陷我父子于聚麀!”我愣住,傻了似的看着他,这个“聚麀”我不甚明白,但是大约猜到是个什么意思,他怎么可以这样指责我?
  “难道不是你将我拱手送给你父亲的么?”我挣脱他的手带着期盼询问,他厌恶的甩开我:“你淫媚我父子在先,还敢说是我的责任么?看来我父亲说的不错,似你这种生在青楼的女子,天生便是下贱的!”他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也从此不再用正眼看我,我在他的眼中,一夜之间如同从骨子里腐烂到了外面一样的令他恶心。
  自那以后,他便像是对待仇人一样的对待我,我觉得他是恨我,可是琴姨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那是我与他姻缘未尽的缘故,琴姨曾经慨叹:“你们两个冤家,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低头喝粥,他突然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抬头,微微侧目看着他手上金镶玉的扳指:“文茵愧不敢受,何况我住惯藏欢阁,常少爷吩咐的事情,文茵自会遵从。”
  他愣了一下,很快的冷笑:“随你。”
  饭吃过,常宗饶自己登车离去,另派了一辆车将我送回藏欢阁,琴姨见到我的时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连声祷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可算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我回房里去歇着,其实这些天根本不累,常家的下人还给我日日炖了参汤燕窝一类的滋补品,我甚至怀疑自己喝参汤太多似乎有些便秘了。可是跟常宗饶聊了几句之后,我就觉得身心俱疲,仿佛刚刚和别人打了一架还打输了似的。
  我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床帐上绣的喜上眉梢花纹,脑子里反反复复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宅院,莫名其妙的在心里想出一句话来:他还没有忘了我!想了这句话,我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这叫什么念头啊?他几次三番把我折磨的半死不活,我怎么能认为他对我有情呢?文茵啊文茵,你只需要在他身上挣银子就好了,别的事情千万别想,人活着最不能就是清醒,一清醒就要死了。
  我一个劲劝自己,全然没听到秋甜已经推门进来,她怪叫着冲过来一把扯开了我的被子,抬手就在我身上拍:“要死啊要死啊,又不卸妆就在床上滚,哎呀,这金钗,哎呀,你看看我新洗的衣服......”她叫着把我从床上拎下来,我看到自己的妆粉弄脏了衣领和枕头,被头上也染上了我的胭脂,花钿发钗从我身上叮铃铃往下掉,压弯的莲藕金钗被秋甜捏在手里用来指责我。
  第二天一早,我还赖在床上,还憋着昨夜火的秋甜进门后径直打开了窗,阳光
  刺进来的同时她拉开了我的床帐,扯下了我的被子,我叫了一声:“有病啊你!”
  “起来,外面有客!”秋甜懒得理我,被子没了,枕头也被她抽走,我只能起身,懒洋洋的梳洗一番,出了门在凭栏上往下望,竟然是汝南王府的官家坐在那里,琴姨正陪着喝茶吃果子。我连忙几步下去陪笑:“您怎么来了,倒让您笑话了。”
  “无妨无妨,你们这一行的规矩我也是懂得,只是王爷给我的差事,我不得不来得早些。”他笑着,一抬手起身,琴姨紧忙招呼着,我在前带路,又将他领回了屋里。
  管事的不必客人,他来了不过是通传些事情,我客气得让他茶水,他摆手拒绝了,我便坐在他对面。
  他看看我,一笑,拿出一个白纸信封,放在桌上用手指点点道:“这里是银票,够姑娘赎身置地了,我家王爷有件事情想让姑娘帮忙,这银子就是酬劳,事成之后还有谢礼。”他背后是王府,所以在他眼里,我只有接受的份,因此干脆就没提我拒绝的可能。我看着那信封,小心翼翼的看着管事的:“王爷的事情,我哪里能帮得上什么忙。”
  “小事,小事。”他笑着,将信封拿起来一把扯过我的手拍进我手心里,偏偏拉着我的右手,疼的一咧嘴。
  “翰林院学士刘大人与姑娘也算旧相识了,王爷有心结交,可是刘大人总是不冷不热,游园会后,王爷邀请刘大人过府一叙,刘大人百般推脱,到让王爷心中焦虑,因此特来拜托姑娘你,务必要想办法把刘大人留在王爷身边。”管事的冲我笑,我捏着那信封,顿时觉得烫手:“您看,我与刘大人其实不过几面之缘......”管事的一摆手:“哎!王爷说了拜托,姑娘便真当是王爷拜托么?姑娘做不到,王爷自会找别的门道,只怕到时候于刘大人不利,于姑娘就更不利。”
  管事的起身,我紧忙站起来,心里发空只觉得害怕,只想着要是能把这银子推出去就好了:“您留步......”
  “文茵姑娘,老朽劝你一句,不要给脸不要脸。”他笑着,话语却像是刀子一样,说完冷笑,鄙夷的上下打量我一番,推门离开了。
  刘鹤翎为什么推脱,我懂得。刘鹤翎在朝中是没有靠山的,圣上面前他人微言轻,汝南王回京之初有意拉拢,他自然是乐意找个靠山好日后飞黄腾达的,做官的人都有步步高升的欲望。可是上次在游园会上他便跟我说出了他的疑虑,他看出了汝南王的不臣之心,无论他是刚正不阿或是有意趋吉避凶都无可厚非,只可惜汝南王已经把他看在眼里不肯放手了。
  我打开信封,果然是一笔巨款,汝南王不怕我收了银子卷包
  逃跑,我不敢,可是让我把刘鹤翎拴在那条贼船上?我不忍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且这事儿我竟然连找人商量都难,我总不能找个人就说:“汝南王要拉拢官员,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这个令我烦躁的念头刚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脑子里一亮,别人也许不能商量,身为局内人的七巧儿应该能够给我指条明路,前提是我问得合适。
  头一次我觉得自己脑子竟然能转这么快,我深呼吸了很久,冲到了七巧儿门外,装出一副欢呼雀跃的样子敲门:“七巧儿,七巧儿你开门啊!”
  她在里面懒洋洋的答应了一声,缓缓的开了门:“又怎么了?”
  “你看,我有银子赎身了,我能置地了,我能离开了!”我欢呼着推着她进去,没忘了把门关好,将手里的银票展示给她看,她果然惊讶:“你什么时候攒够了银子?”
  “刚才汝南王府管事的来给我的。”我得意洋洋坐在她桌前,拿着她桌上的翡翠碧玉糕来吃,假作一幅胸无城府的模样,眼睛偷偷的瞄着她的表情,果然,她微微一惊:“他干嘛给你这么多银子?”
  “汝南王要结交刘鹤翎,让我帮着拉拢他,这倒是个难事儿,不过人家也没说我非干成了不可,估计我拉着刘鹤翎去几次宴会就完事儿了。”我一边嚼一边说,这碧玉糕极粘牙,我连忙给自己倒杯水来漱口。
  这事儿说完,七巧儿便坐在了我面前,将信封放在桌上正色看着我:“能退回去么?这是他们官场上的浑水,你趟进来,只怕凶多吉少。”前几日我偷听到她与东海王的对话时,我便在心里暗暗的恐惧她,可是此时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心里却又暖了起来,到底七巧儿还是关心我的。
  我摇摇头,不再假作那欢乐激动的神色:“我没这个本事。”
  她微微皱眉,面有难色,我放下茶杯握住了她的手:“你教教我,刘鹤翎要是参合进去,会不会九死一生?”
  七巧儿艰难的点点头,抽出手放在我肩头:“你还是装傻的时候看起来比较精明,这会不装傻了,看着格外的傻。”
  她是个聪明人,人如其名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如何能猜不出我在诳她,我也没打算辩解,盯着她的眼睛:“七巧儿,你劝过我,让我跟着刘鹤翎,说他比较合适,现在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日后飞黄腾达让我做个诰命夫人,你教教我怎么做?”
  “你没得选择。”七巧儿怜悯得看了我一眼,将银票拿起来放进我怀里,把我推出了门。
  她说得对,我没得选择,也帮不了谁,能照顾自己周全就很不容易了。我颓然的走回房间里,把银票放进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
  “
  有你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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