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旧事

第37章


  “姑娘,还有个事儿我倒是不懂。”我与秋甜也曾聊过些事情,秋甜一脸凝重:“姑娘是不是搞错了?”她将
  声音压得极低,我愣住:“搞错什么?”
  “打过来的不是东海王,王爷在城楼上督战呢,力抗敌军!”
  “打过来的是谁?”我一愣。
  “成都王和河间王,两位王爷说要除暴君,为汝南王和燕王报仇。”秋甜不懂,我也不明白,大约又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又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伎俩,但是我总算明白为何常宗饶无事了,他是东海王的人,东海王如今是抗敌将领,他如何会被怀疑?
  “姑娘。”家里的仆人,都跟着秋甜叫我姑娘,听外面通报,秋甜出去问:“怎么了?”
  “有一封拜帖在此,少夫人想要与姑娘聊聊。”仆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秋甜却怒了:“不见。”
  “少夫人在门外,说纵使不见,也请姑娘看看这拜帖。”
  “秋甜,拿进来。”我在屋里叫了一声,秋甜气哼哼的进来,将拜帖递给我:“姑娘,她必定没安好心。”
  我没有答话,拆开了拜帖,上面无字,却有一封旧书信夹在其中,再拆开,只看着泛黄的信纸上面娟秀的字迹:
  与卿一别已有三月,家事一倾难扶,余有心无力,难挽狂澜,族中亲友已四散离去,余日惶恐,一恐辜负地下双亲,二恐辜负卿情真意切,东城十条胡同胭脂楼余已转赠于卿,若当真家世败落,卿自赎身养育孩儿,勿以余为念。
  竟是当年父亲写给母亲的诀别书信,此时被龙静姝拿来给我,想来父亲当年写就此信却未能送出。就算送出了,母亲身怀六甲,看了这信,一定是悲痛难忍,只怕一尸两命了。
  “让她进来吧。”我放下拜帖书信,缓缓的吸了口气,该见面的总是躲不了的,何况如今这情势,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坏是跟着常宗饶一起去奈何桥上走一遭。
  龙静姝的脚步声传来,秋甜打开了门,寒风扑了进来,火盆里的火苗猛的抖动了起来,我看着她在貂裘锦缎的包裹之下,垂着头皱眉躲避寒风,身姿一如从前那样病弱。
  待她进门,下人在外关上了房门,火盆中的火苗才猛的直了身体,她坐在我对面,秋甜倒了茶来,也退了出去,只剩我二人在屋里。
  “少夫人何事?”不必在虚礼寒暄,我问的直截了当,龙静姝也没了那娇媚的笑容,平静淡然的看着我:“那封信你看了么?”
  “看了。”
  龙静姝冷笑:“高兴么?父亲死前,还给你留了宅院。”
  “旧事而已,有什么高兴不高兴。”我说的倒是实话,曾经纵使留过宅院,我母亲也难撑过难产,我一个孤女还能去住那宅院不成?
  龙静姝握着茶杯,借杯中热水暖着她的手:“家中败落,母亲带着还在襁褓
  中的我被亲戚债主赶出大门,身无长物,险些就要沿街乞讨,父亲却从没为我们打算过。”她的神情黯淡了下去,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从这些只言片语来看,他应该是个懦弱无勇的人,家财败落后,抛下妻儿自行了断倒是清净了他自己,却没想过妻儿要如何生活。
  “想来真是造化弄人。”龙静姝抬头看着我,眼神没有从前那种犀利,而是在仔细的审视着我的面容,像是要找出我与她之间相似的地方:“若是当年公公没有陷害父亲,龙家产业还在,父亲定会迎娶你母亲回家,你我定会在一个宅门里长大,吵吵闹闹,然后各自出阁,老死不相往来。”
  是啊,大约会这样。我听了,不置可否,只觉得她今天来大约不是来叙旧的,却没催促她说正事。这些日子我一个人胡思乱想太久了,她来了,倒让我乱糟糟的思绪清净了下来。
  “你不恨他么?”我半天不说一句话,龙静姝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明白,反问一句:“谁?”
  “我公公。”
  我想了想,点头:“恨。”可是恨又能如何?前尘旧事虽与我息息相关,可是在我听来却像是别人的故事,倒像是我在义愤填膺的痛恨常老爷子对别人的摧残陷害,唯一痛恨的,是他破坏了我与常宗饶之间本该和谐顺畅的生活。
  “我也恨。”龙静姝凄然一笑:“父亲死后,母亲便有些神智失常,于无人时总是反复跟我说,要把龙家的东西都拿回来,要报仇,可是面对着他的时候,母亲却又一副欢乐开怀的模样,仿佛与他格外亲密似的,从前我看不懂,母亲直到临死前才拉着我的手说:‘我儿,你要像母亲一样活下去,要笑,要报仇。’她一直在演戏,面子上装得很真,心里却是一汪苦水,最后把自己苦死了。”
  “那天我来,你大约觉得我很狼狈吧?”龙静姝看着我一笑,我摇头:“我并没觉得。”
  “我才不会狼狈。”她轻蔑的看了我一眼:“我在常家自小长大,耳濡目染,自认心性手段我更像是常家的人,龙家的产业只要相公不刻意与我为敌,我必能顺利经营做大。”这话我想是对的,常宗饶和常老爷子相比,多了几分人味儿,而龙静姝自打遇见我的那一日起就在算计我,这心性和常老爷子如出一辙。
  “今日来,我有两件事情,一件希望你转告相公,一件是单独来告诉你。”龙静姝放下了茶杯,我坐正身体:“少夫人请讲。”
  “你帮我转告他,常家欠龙家的,不是一夕之间便能还清的,这笔账我们还要慢慢的算,他休想一死了之,我给他留好了后路,让他三思。”龙静姝的表情狠决,眼神却
  很柔和,我听得出来,这字字句句何尝不是情义,她对他也是有情的。
  “我会一字不落的转告,只是常少爷最近也不曾来过。”我点头,心里却由衷的佩服起这个女人来,这样乱的局势,谁敢说一句自保无虞,她竟能给常宗饶留出后路,看她神情像是颇有把握,我完全想不到她到底是如何留出了这条后路。
  “第二,就是来提醒你。”她又露出了笑容,那种我看了多次的笑容,看到她这个表情,我不由得眉头一紧:“相公曾经许诺,会还你母亲骨灰是么?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她竟知道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秘密,但是她笑容里的不怀好意让我很不自在,只能点头:“多谢少夫人费心了。”
  外面寒风阵阵,她用貂裘将自己裹得严实,踩着裹上了寒霜的石子离去,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空洞的像是院门外的京城,我的心随着她的脚步声也跟着忐忑起
☆、第 36 章
  这个冬天把人冻透了,放晴的日子极少,大部分的时候若非风雪交加便是漫天阴霾,风里像是夹着冰溜子一样,刮在人身上便如刀割一样生疼,裹了再厚实的衣服也挡不住这风。
  院子里因原本铺着白石子,下了雪后极不易清扫,下人偷懒,只扫去薄薄的一层,任由着下面的积雪和白石子一起冻结在那里成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清脆有声又很滑,我每日去院墙边听外面的动静,来往数十步便总是三步一趔趄,秋甜也难扶住我。
  货郎的动静在年前就消失了,大过年的日子里,京城竟连一声爆竹也没有,家里仆妇偶尔一句的埋怨被我听到,京城的菜价已经让这样大家大业出来的妇人难以接受了,常家仆妇尚且抱怨,平民百姓家里不知是个什么光景,藏欢阁那样的地方,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每日的菜色寡淡下去,一贯厉害的秋甜也没吭声,我也装作无知无觉,心里却是明白的。若是参茸一类,常家自有存货,我现在想吃仍旧可以一碗一碗的端出来,可是萝卜白菜却比人参更难得了。无事的时候,我就安静守着火盆坐着,虽然腿脚冻得冰凉我也不曾开口让下人多加火盆,不用他们抱怨我也能猜到如今京城的火炭可能也是紧俏货色了。
  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手里便将一串琉璃手串一颗一颗的拈过去,像是在念经似的,其实只是心里乱,求个心安而已,眼神始终都在影壁上,盼着来个消息,却又害怕来消息,这样万事不知的日子虽让我惶惶,却也让我留着最后一丝希望。
  年关熬过去,城里始终死气沉沉,天气也不曾转好,这一日竟是旱雷阵阵,旱雷之后竟下起了冰雹来。我听着雹子在瓦片上敲出清脆的动静,秋甜在我身边缩着,低低念叨了一句:“变天了。”
  我心头一跳,默默盼着这句话能成真最好。
  至半夜里,我还没睡沉,就听外面像是一声炸雷似的,吓得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秋甜原本在下房里睡着,也披衣跑了过来,脸色有些发白,却极力安慰着我:“姑娘别怕。”她的手在我后背上,抖得比我还要厉害。
  这炸雷似的动静只响了这一声,再没别的,我俩心跳还没平复,就听仿佛雷雨阵阵的动静,由远及近,我和秋甜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被人发现了似的,这声音久久不去,秋甜低低的说:“像是过兵马。”
  她不说,我竟没有想到,再听才觉得,分明就是大队的兵马正在行进的动静,脚步不算整齐,听上去却并不着急,也没有什么叫嚷嘶吼,我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吩咐秋甜叫个小子去外面探探。
  小子出门很快就回来了:“姑娘,外面过很多兵马
  ,不叫看,把我赶回来了。”
  “是谁的兵马,看得出么?”我有些急,小子只是摇头:“没见有旗帜。”
  第二日一早,采买的妇人刚出门就回来了,说外面不准上街,让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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