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萧萧

第37章


  萧萧还沉浸在自责和内疚中,愣愣地站着,没有动。
  暮忠林怒气冲冲地走出去,撞到了她的肩膀,她才如梦初醒,跟在他后面走进无边的夜色中。
  
☆、(71)
  街上的雪已经融化或者是被打扫干净了,公路上看不出任何下过雪的痕迹,树上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提醒着人们曾经下过一场大雪。
  白色的雪反射着城市里的光线,照亮了天空,并没有往日的黑暗。
  走在路上,像是回到了那天晚上,也是这样地走着,无助而茫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那天晚上天空飘着雪,她遇到了方洛,他一直陪着她。也许是幸运,那天晚上他们找到了母亲。
  强烈的熟悉感,场景在重合,记忆和现实在混淆着,她乎要以为这是那晚母亲离开,好像再往前走就能碰到方洛。
  脑中有海水在翻涌着,搅乱了一切,记忆和现实纠缠着,似梦似幻的感觉。
  路上湿湿的,每走一步,都会溅起小小的水花,鞋子上的水被甩到裤腿上,黄褐色的泥点,在脚踝处渐渐聚集成肮脏的泥迹。
  还是按着那晚的方向,一路走着,萧萧眼神呆滞地仔细看着路上的垃圾桶,她的眼睛不看别处,只看路边的垃圾桶,恨不得在垃圾桶旁可以盯出母亲的影子,上次就是在垃圾桶旁找到的母亲。
  一辆辆车子从她的身边驶过,溅起的泥水洒在她的身上,脸上好像也有泥水的痕迹。
  她像没有感觉一般,只是往前走着。
  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响起,在清冷的街上锲而不舍地响着。
  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地跟在她的身边,她完全没有感觉,即使是刺耳的喇叭声她也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心无旁骛地走自己的路。
  车子停下,从车里走出来一名男子。
  “暮萧萧!”
  感觉到胳膊被人拉住,她机械地回头,看着拉着他胳膊的男子。
  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心里突然像照进了一束光亮,她几乎要喊出“方洛”两个字,可,却不是。
  上天可怜她一次已经是眷顾,怎会频繁地帮她?
  “有事吗?”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在说话。
  肖安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甚至是魂不守舍的萧萧,心里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不知道是什么,反正让他不好受。“你,怎么了?”好像怕惊到她,他用了最轻柔的语调。
  “没事。”萧萧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她还要去找母亲。
  肖安看着转身离去的萧萧,拉着她胳膊的手还放在半空中,刚才他说话的语气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他终于知道,那种莫名的情绪是,心疼。
  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其实他是想说“喂,暮萧萧,我可以帮你什么吗”,可是他
  知道她的倔强,他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堪的印象,她怎么还会让自己和他扯上关系?
  肖安苦笑一下,他了解她,并不是因为他们短短的相处,而是他调查过她,他了解她的性格、家庭、经历,如果没有把握,他不会轻易地去招惹她。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的学校,那样清冷的眼神,看一眼就不会忘记,虽然她还是个学生。开始,打算接近她也不过因为她和他的一位故人很像,但如果不是因为钱,她也不会走到他的身边,他讨厌为了钱接近他的女人,但暮萧萧不是单纯地因为钱,他知道她的迫不得已,他就是利用了她的迫不得已。原以为得到了,丢弃,不会有一点不舍,可,她离开后他却开始想念。试着想用钱把她换回来,却,被拒绝,还从来没有那样干脆利落地被人拒绝过。他不知道他念着的是他的那位故人还是暮萧萧。
  肖安心烦地钻进车里。
  “马上去调查最近发生的和暮萧萧有关的任何事情!”冷冷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是。”
  听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已经过去了三天,夏菊没有任何消息。
  是不是应该绝望了?在寒冷的冬天,一个不带分文离家出走的刚刚动完手术的人三天没有任何消息,是不是已经宣判了她的死亡?
  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来自幻想的希望,不掺杂任何理智的成分,是一种信念。
  萧萧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这三天过得像是做梦,浑浑噩噩,眼前不时地浮现出姐姐和母亲的影子,好像是真的一般,她真的以为是她们回来了,可睁开眼睛,是空荡荡的房间,窗外北风呼啸。
  那天晚上不记得她走了多久,只记得她一直走一直走,一直看着路边的垃圾桶,一直看到眼花,眼前出现虚幻的重影。然后好像是晕倒了,是倒在了哪里,记不得,最后醒来的时候她在家里,躺在床上,身上滚烫,发着烧。
  暮忠林这三天都没有回家,萧萧不知道他是没有找到母亲离开了还是在继续找。这三天里,她一直在家里,绝望着,幻想着,逃避着,她开始变得脆弱,开始不敢面对。真想那天晚上烧死算了,那样就不用再像这样害怕、担心、恐惧又不敢去想。
  家里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惊扰一室安静的空气。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小小涟漪,萧萧看向电话的方向,没有动,任电话响着,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逃避着。可打电话的人好像很固执,一遍一遍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萧萧走过去,拿起电话,是谁,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r>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对方先开口。
  电话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沉默,萧萧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喂。”过了好久,萧萧才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你母亲找到了。”
  萧萧拿着听筒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想问,又不敢问,问那个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母亲还活着吗?
  “她已经——”对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已经死了。”萧萧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一眨眼睛,眼泪就流了下来。
  
☆、(72)
  母亲的尸体是在河边找到的,是在这座城市最西边的那条河,萧萧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河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上面还残留着小孩子在上面玩耍的痕迹。
  抬头看看天,依旧是蓝色,明净的蓝色。
  母亲穿的衣服还是那天在家穿的那件黑色的羽绒服,令人窒息的黑色,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早已有了预兆。
  萧萧想象不出母亲是怎么从家里走到这里来的,家在城市的东边,距离这条河有很远的距离,很远很远。
  她是故意要跑到这里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对吗?她故意让他们找不到她,对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一切不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吗?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母亲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个信封,用塑料袋包着,没有被水湿到,这也许是她早就想好了的。薄薄的信纸,红色的格子线,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两句话——
  把我和娇娇葬在一起。
  萧萧,不要恨你的父亲,他爱我们。
  眼泪和着寒冷的风,流过脸庞,一片冰凉。
  默默地流泪,泪水将信纸打湿。没有呼喊,萧萧以为她会哭天抢地,但她没有,她只是安静地流泪,安静到她以为这个世界都静止。
  但时间还在流逝,这个世界永远不会静止。
  按照夏菊的遗愿,她被埋葬在了她的家乡,那个安静的小镇,和她的女儿在一起。她们的坟前种上了一棵四季常青的柏树。
  下葬的那天,萧萧没有去,她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逃避着,逃避着这残酷的现实。
  她不想去面对,在新年欢乐的气氛中,母亲的离开。
  不到一年的时间,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两位她最爱的人离开了她。她们那么狠心,那么狠心地离开,那么狠心地把她自己扔在这里。
  扔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
  孤单,寂寞,冰冷。
  年前是姐姐的离开,年后是母亲的离开。
  她承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只能选择逃避。
  如果可以,就一直逃避下去吧。
  直到她也死掉。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完了元宵节,马上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这些是其他人的事情,于萧萧无关。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什么都与她无关,她把自己关了起来,把心封了起来,这样就不会感觉到太多的疼痛。
  暮忠林在夏菊下葬后就再也没有回家,也许是不想回来,这里的记忆都是苦涩的,回来只会想起往事,徒增悲伤。也许是已经离开,对这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这些事情已经与萧萧无关,母亲死了,暮忠林怎么样都已经没有关系,他想离开,随便他。
  萧萧躺在床上,无力地闭上眼睛,忘记了
  她已经几天没有吃饭,家里好久都不做饭,更加冷清。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她感到口渴得难受,想要起来喝一点水,可胳膊的力气撑不起沉重的身体。感到有东西在慢慢地抽离她的身体,躺在床上的她好像只剩下了一个躯壳,她看见了母亲和姐姐,在朝她微笑着招手。她也伸出手,微笑着看着她们。
  眼皮更加沉重,眼睛闭得更紧,心脏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清晰但无力。
  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她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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