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梨花压小溪

第44章


  骆怀溪在她的视线里获得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使她更加坚定了要带走蓝翎的想法,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理由,此时此刻,她不愿费心去理清对于翎姐姐的心意到底属于哪一种,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翎姐姐就这样不情不愿、不明不白的嫁了人,送了这一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回过头之后,面纱之下的笑容,是多么苦涩而惆怅。
  “等一下!你们想干什么?”回过神来的罗小西警惕地问道。
  骆怀溪却并不理他的发问,而是向着流泪不语的蓝翎迈了几步,柔声说道:“我曾经说过一次,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那么,今天,我再说一次,你可要记得了——吾对天起誓,不论健康与疾病,不论贫穷与富贵,必会对翎姐姐珍之、重之,信任,包容,扶持,爱护,相伴相依,不离不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她脸上的表情那么郑重,那么决绝,无怪乎听得她发誓之后众人各异的反应。
  没有看到顾翩然眼中的伤痛,她接着问道:“如此,你可愿随我离开?”说完这一句,骆怀溪眼中也落下泪来。
  这一次的真情流露,比上一次更加出自肺腑,也更加坚定不移。
  哪怕与顾翩然交换了心意,认定了她是自己今生所爱,骆怀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蓝翎割舍不下的情感。
  骆怀溪每说一个字,蓝翎便心悸一分,待到她吐出最后一句问话,早已是泣不成声。她紧紧地盯着面前笑中带泪的骆怀溪,狠狠地点头回应:“愿意!我愿意!小溪……”
  以为被点到名的准新郎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却发现没有人理睬。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听到蓝翎唤出自己的名字而笑容更盛的骆怀溪。
  指尖颤抖,从惊疑不定到勃然大怒,再转为颓丧无力,只不过短短几息,春风得意的罗小西新郎官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彻底蔫儿了。
  自己的新娘就要被人家抢走了,他怎么会不着急,不愤怒?
  可是,被自己的直属上司狠狠地瞪着,被那神秘的传说中的殿下冷冷地瞧着,纵然再滔天的怒焰,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了。
  从天堂掉进地狱的罗小西忍不住苦笑:本就是奢望啊……她是那么美丽,那么聪敏,怎么会嫁给自己这种大老粗呢?若不是自己趁着她失忆,又骗取了蓝老爷的信任,她怕是根本不会对自己多看上一眼。
  当她应了这门亲事时,自己多么不敢置信,就好像是做梦一般。如今,不过是到了他不得不承认现实的时候罢了。
  梦碎了,他也应该清醒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呵,莫强求。
  无力地松开紧攥成拳的双手,罗小西正色看向那一对愈行愈近,深深凝望的璧人,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却艰难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却又有人发话了。
  “诸位,请听我一言。”另一道低沉粗嘎的男声攫住了所有人的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西少年比李安卓童鞋靠谱点,只可惜他遇到了只喜欢软妹纸的翎姐姐,啧,一见蓝翎误终身!
☆、44成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那黑衣男子身上。
  仔细一看,他的身形很是魁梧,脸上虽然没有刀疤,眉眼之间却煞气很重,叫人不敢直视。
  “在下郑阔,是罗公子的同僚。”黑衣男子按着江湖规矩对着在场的父老乡亲们拱拱手,不顾他们在听到他表明身份之后的窃窃私语,接着说道:“今日不仅是骆公子与蓝小姐的大喜之日,也是罗公子与蓝小姐结拜之日,在下代表骆公子与罗公子,感谢各位的赏光。”
  满座哗然。
  罗公子?骆公子?
  他的话一出,不免叫人摸不着头脑。就连当事人都睁着迷茫的大眼望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郑阔轻咳一声,在顾翩然颔首示意之下才沉稳的开口:“因感念罗小西公子护送之义,蓝翎小姐愿同其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兄妹。”颇有深意地睨了一眼堂上紧皱眉头的蓝远瞻,又狠狠瞪了一眼似有不甘的罗小西,“以兄长身份,迎送蓝翎小姐,同骆怀溪公子结成佳偶。双喜临门,实为美事。”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这便是事实。
  虽然这托词编得实在牵强,却碍在他官场中人的身份而无人置喙。
  况且,纵是在座的来宾乡亲心里都明镜似儿的,也不敢多一句嘴——没看人家蓝老爷和罗公子都没发话么?咱这些平头百姓局外闲人凑什么热闹?嫌自己日子太好过了?
  只有一人,忿忿不平地出了声:“等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儿的亲事,怎么就变成别人娶亲了?然而还没问出口,便被人喝住了。
  “娘!”正是她的儿子——从新郎官变成准义兄的罗小西。
  即使心中再不满,还是留得几分理智在,几番权衡之下,掂量了自己的武力值智慧值及财富值等各方因素,沮丧地发现根本就没有说“不”的权力——罗小西不得不在自己的母亲把校尉大人费心圆的幌子揭穿之前阻止她——他已失去了娘子,可不想再失去了娘亲。
  罗老妇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满眼痛苦隐忍的儿子,却还是忍住了话头,没有再出声。
  见罗家母子识相,蓝远瞻也没有要阻挠的意思,郑阔满意地一笑,探询地看向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公主殿下。
  却见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敛眉转身不愿再看,似乎仅仅是点头那么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郑阔了然,心中默默叹口气,扬起一个笑来,看着对于此番变故措手不及的旁观者们,说道:“吉时已到,人也来齐了,那便开始拜堂吧!”他随手扯下了罗小西胸前的大红彩绸,交到了仍没有回过神来的骆怀溪手中,转而对着奏乐的不耐烦的斥道:“愣着干什么?继续!”
  这场喜事在他的干预之下就如同一场虽然演砸却因当权者说好而得到追捧迎奉的戏剧,在短暂停顿过后继续上演,所有人都开始了动作,上茶的上茶,端菜的端菜,似乎从未发生过那一幕插曲。
  经验丰富的喜娘颇有眼色地扭了扭那不复婀娜的水桶腰,对着蓝翎和骆怀溪娇声催促到:“小姐和姑爷哟!快别傻站着了!赶紧拜堂吧!”说着就要上前拽两人。
  骆怀溪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回身去看顾翩然,却只得到一个淡漠清冷的背影。
  “然,你为什么不看我?然,我该怎么办?”骆怀溪想开口问她,却感觉手被人握住了——是翎姐姐。那些话便如鲠在喉,再无法问出口。
  她恋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地将视线从顾翩然身上移开,对上蓝翎盈盈含波的双眸。
  忽然间涌上一阵愧疚:自己已经累得翎姐姐失忆,怎能再让她伤心?
  攥紧了手中的红绸,骆怀溪带着牵在另一端的蓝翎慢慢走向端坐着的蓝远瞻。
  一步一步,她走的很稳,却很慢。
  每一步,心里都有一个声音在尖啸着让她停下,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脚步。有一种情绪呼之欲出,却被她死死压抑住了。她隐约觉得,再往前走,她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翎姐姐万分期待的眼神中,她不忍,也不能回头。
  她总以为,在两人互诉衷肠之后,应是没有什么能将她们分开——却突然悲哀的发现,那些错综复杂的感情,身不由己的责任,总是横亘在她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一拜天地。”骆怀溪觉得针芒在背,身后的视线灼热得要将她穿透。
  “二拜高堂。”身后热度不再,化为千年寒冰,冷彻心扉。
  “夫妻对拜。”缓缓倾身,眼角的余光见到白影一闪,待直起身后,那总能牵引她全副心神的身影已不见踪迹。
  “恭喜恭喜!”
  “新郎官好福气啊!”
  在一片恭贺声中,在翎姐姐欣喜的眼神之中,骆怀溪勉力牵动着唇角,心却不断下沉。
  堂上蓝远瞻饱含深意地叮嘱道:“贤婿,当日没有机会说这番话,老夫很遗憾,不过往事如烟,便就罢了。如今,老夫却是将翎儿交给你了,你可否保证好好待她?”
  “我会的。”在那颇具压力的视线下,骆怀溪却丝毫没有面对岳丈的局促感——对失踪的顾翩然的牵挂占据了她的大半心神,让她来不及揣摩蓝远瞻这句托付的分量。
  只是,作为这场亲事既定的新郎官,骆怀溪没有理由推拒履行向所有到场的宾客敬酒致谢的义务,所以她也失去了在第一时间追着顾翩然的脚步,体贴安慰佳人的机会。
  分明是春光明媚的天气,顾翩然却如坠冰窖。
  自嘲一笑,脚下步伐加快,她只想快点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曾几何时,大丰最骄傲的长公主殿下,也会有这样软弱逃避的时刻?顾翩然,这还是你么?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迎娶别的女人,我做不到。
  呵,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你自己么?不是你将溪儿推给别人的么?
  ——我有我的苦衷……
  呵,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都是你活该。
  ——你说的不错……
  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狠狠刺激着已然脆弱的神志,顾翩然却固执地不肯结束,甚至是故意纵容那针针见血的质问将自己本就遍体鳞伤的心口再撒上一把盐,好在痛得酣畅淋漓之时可以不要想起亲手将溪儿从自己身边推开的事实——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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