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之雨衣

就在我大口喘息的时候，我渐渐感觉内心的那种难受的感觉倒是小了很多，我不敢抬头，只是呆呆的坐着，我想就算此刻无论谁把我拉起来我都要死撑着坐在这里，不能动也不敢动，像是赤裸裸的呈现在大家面前一样，我窝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安心......”影子微弱的声音传来，看来尽管刚才不知道莫名其妙出现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的意念还是没有断，影子刚刚应该也非常痛苦，只是，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安心......刚刚......刚刚是飞胭......”
    影子微弱的声音让我的内心不由得一震，我抬起了头——是飞胭？难道刚刚的感觉，是飞胭脱离了我的灵魂吗？这是什么力量，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内心的惊讶让我忽略了周围人看我的目光，直至我发现自己眼睛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水果吧周围的几张桌子，我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店里，先前那个在整理东西的店员此时看我的眼神里并不是我想象的惊恐，而是很古怪，像是看怪物一般，这让我大为意外，我四下里张望着，想看看附近有没有镜子之类的，但是没有，店员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我咧咧嘴，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看来，我的脸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
    “安心，飞胭好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才跑出来的......”
    影子的话忽近忽远的回荡在我耳边，我拿起眼前的杯子喝下口番茄汁，酸酸甜甜的味道让我瞬间舒服了很多，我的心里却还是一阵阵的不由自主的泛起疼痛，也好像确实空了很多一般，于我来说，灵魂被一下子抽走了那么多，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我感觉自己眼睛都有点昏花了，有点昏昏欲睡。
    “安心，你不能睡啊......”飞胭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我费力的点点头，没错，现在睡着了，可能再也不会醒了......我努力的站了起来，看着对面依旧呆呆的盯着我的店员，用力挤出一丝抱歉的微笑，我想我这个笑应该比哭还要难看吧。
    “洗手间......”我用力吐出这三个字，我想去洗手间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也好。
    “在这里！”小店员跑到我身边，扶着我慢慢的走，我环视了下四周，此时的水果吧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没事吧？”我看着店员关切的面容，渐渐在我眼前又是一阵模糊，我摆摆手，转身进了洗手间，手撑着水槽，忍不住又干呕了两声，这个时候感觉心跳平缓了很多，但是我的意识还是在跟随着影子，影子这个时候在极力的要让我进入专心的状态，可这却恰恰是我最痛苦的地方。
    “安心......飞胭不像是想要挣脱你的束缚逃出来的样子......我感觉是她自己就是想出来，她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点点头，打开水龙头，看着在水槽里慢慢聚集的水，双手接着水漱了漱口。
    “飞胭和你不同，你自始至终都是以一个影子，以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于我的身体之中，飞胭已经是被我的灵魂吸收了的东西，她都没有了自己可以说话的能力，但是现在却能脱离我的身体，即便是外界的引诱，她也做不到这么迅速......”我向影子慢慢的传达着我的想法，影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接下我的话：
    “所以说，现在从你灵魂里脱离出来的飞胭，只是一种残存的执念和仇恨吧，她毕竟还是能够感知一些东西，只是太过于猛烈了，这样的冲动未必是好事，要知道，她已经和你的灵魂融为一体了，即便是现在脱离，也有一部分还是你自己的，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你的后半生......”
    “呵呵......”我苦笑着摇摇头，
    “由她去吧......说实话，我这具身体，我感觉也快要到极限了，我们都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何必在意这些呢？”
    没错，曾经以为抓住的，现在看看，都不过是过往云烟。
    “给你......”一只手伸了过来，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张薄薄的纸巾。
    我回头看看身边的人——吧台的小店员，显然她是不放心我的状态，进来看看。
    “谢谢你......”我对她笑笑，点点头，而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
    镜子里，一个两眼血红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虽然容貌上除了苍白一些之外没什么异样，可是那双眼睛却是异常的吓人，比戴上红色美瞳还要夸张，尤其是在雪亮的厕所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身边的小店员看到我这个样子，也不禁打了个哆嗦，捂着嘴飞快的转身跑了出去，刚刚在前面，店里的灯光还是很暗的，况且我坐在角落里，所以看不清楚，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好恐怖，我的天眼还开着，可以看到，我两只眼睛里面都是邪气，一个人的灵魂是不是被污染，从他的眼睛颜色上就可以第一时间反应出来，怎么会这样！
    我用力凑到镜子上，那一对赤红的双眸像是就要有血随时都能从里面喷出来一般，让我感觉胆战心惊，一时间不敢再正视自己，我的体内，即便是飞胭存在的时候都不至于这么个样子，为什么现在影子和飞胭都不在了，我反而成了这个模样？只能说，难道......刚刚影子带着我在树下的时候，受到了污染？或者说，因为接近了真相，所以我不由自主的就邪气外溢？再这么下去，我会渐渐失去理智的，趁着自己还清醒，还是离开为好......
    这么想着，我又匆匆洗了把脸，快步走出洗手间，店门口的小店员看到我下意识的往后躲，她的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估计她是害怕所以搬救兵来了吧，我尴尬的低下头，垂下眼帘，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默默的走出店门，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影子不再有声响了，不对，应该说，我和她失去联络了。此时的她，带着我的一部分灵魂和飞胭在后山上，而我，现在还靠着残存的意识往后山附近走，是因为刚刚看到自己的模样所以一时间意识断了吗？还是说邪气上头让我没有力量再去集中精力了呢？外面的天空竟然开始变黑，现在才两点多，天空竟然也有点赤红色，涌动着乌黑的云彩四下里散开来，雨下的很小了，但是很细密，一个个像针尖一样扎着我，我慢慢的顺着校园的小路走着，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刘强的，我没有接，直接摁掉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而且说不定见面了到时候我失去了意识对他做出什么来的话，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而且，我也没有打算再去和他见面——他终究是个学生，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和圈子，不该再将他扯进这件事情来，让他去承受和我当年一样的事情，这是我绝对不能容许的。
    手机铃声还是固执的一遍遍的响着，我的手在衣兜里攥着手机，自始至终没有再拿出来，最后狠了狠心，把手机关掉了。
    一段并不长的路，我却感觉自己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我的双眼现在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我却能感觉得到它还在持续变红，后山方向的邪气似乎变重了，我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因为这两个魂魄的离身，所以我自己的魂魄现在并不完整，但是因为相距不远所以还能保持住本性，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容易受到邪气的侵蚀，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如果这么说的话，那此时的后山就相当危险了！一时间，无助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我忽然想到张伯，可是，他现在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根本没有能力再帮我，刘强也根本帮不上我什么忙......
    渐渐的，我感觉自己的内心非常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般，我不由得一下子跪在了雨里，大口的呼吸着，但是还是透不过气来，我努力睁开眼睛环视着四周，我看到了这里是操场，因为下雨，所以没有上体育课之类的班级，整个操场上显得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挣扎一般，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忽然感觉头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了，雨水落到了外面，我不由得抬头——刘强。
    “安心......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啊......”刘强打着伞看着我，我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还好，他并没有看清楚我现在的样子。
    “昨晚我就说了今天下午要来学校的，刚打晓刚电话他关机，然后又打你电话你还不接，然后也关机了，什么意思嘛......我说，亏得今天下雨操场上没什么人，要不然我到哪里去找你，我正准备去后山呢啊......”
    我摇摇头，挣扎着站起来，甩开刘强扶我的手。
    “你......你快走......”我喃喃的对着刘强说，
    “走？去后山吗？要不要我背你啊......”刘强看着我，反而上前一步，我退后了几步，闭上眼睛，摇摇头，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难道是因为靠近后山的缘故吗？想到这里，我踉踉跄跄的向后山的方向奔去，刘强还是跟了上来，喋喋不休的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但是我却渐渐的听不清楚了，我只能够勉强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其他的都一瞬间成了虚无，我看到了，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具离我非常近好像就在眼前的人皮，我知道，这肯定是因为飞胭不顾一切的靠近了那棵已经死去的枫香树的结果，她是不是被什么给镇住了呢？要不然我为什么感觉如此胸闷难受？
    “影子......”我努力的呼唤着，但是没有回音，难道她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没有声音传来？近了.....近了......我已经可以看到后山那高大的铁栅栏正静静的竖立在我眼前，像是一个将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处的结界，将我牢牢地锁在外面，却在里面吞噬着我仅有的灵魂，我的眼前还是晃动着那张在风中凌乱飞舞的人皮，忽然，我的目光缓缓的集中在了他的手上——我看到，他的手腕上，有着一串和晓刚身上曾经戴着的极为相似的护身手链......
    “这个人......我应该认识......”我喃喃的说着，旁边的刘强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
    “曾经......有人也和我说过，他认识这个东西，我想，若是......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断断续续的声音被哭号的风声淹没了，那张已经是一张皮的被风干而今又被雨水泡过的面容浮现在了我眼前，尽管五官已经扭曲模糊，但是我还是在第一时间里面预感到了那个人，没错，应该就是他，这些天来杳无音信的人，而今就这么死气沉沉的挂在我眼前——书店老板！
    “呵呵，我真傻......”我笑着揉揉眼睛，感觉一阵刺痛，难道邪气溢出来了吗？
    “现在回想起来，今早在我面前坠楼的搞不好也是老板的亲戚吧，因为那个花蛊，他的家这么多年之后终于伴随着我和飞胭的觉醒把诅咒实现了，当初老板望着晓刚的护身符的时候，就曾经也说他哥哥有一个，而我当时应该想到，这么多年了，对于一个连咖啡都不敢喝只敢喝清水吃斋念佛的人来说，他怎么可能没有个护身符之类的呢？”我的心里默默的说着，没有人回应我，飞胭，难道连一点残存的意识都失去了吗？
    终于，我慢慢的来到了后山的铁栅栏旁，此时的我，头发上沾着丝丝水珠，后山寂静的很，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艰难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但是又被刘强瞬间拉起——
    “安心，你生病了吗？去卫生室......”晓刚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呆住了，此时他先前那个还扶着我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即便是在昏暗的雨天也不减杀气的血红的双眸，像是随时都可以杀掉他一样，我默默的看着他，刘强倒退了两步，差点被绊倒。
    “安心......你是不是......你是安心吗？”刘强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却又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在我丧失理智的时候伤害了他，而且我现在也不想解释什么。这么想着，我忽然感觉眼前阵阵发黑，不由得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安心......没关系，等一下张伯就来了，你忍耐一下......”刘强忍不住向前又进了两步，但是立刻又被我赤红的瞪着他的双眼吓了回去。
    张伯等一下要来？我心里一动，他的伤势还没好，这样来了只会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让他不要来了......”我无力的垂下头，慢慢的说。
    “安心，张伯说了你们今天肯定会遇到什么事情，他必须要来，他说了该面对的总该还是要面对......”刘强忍不住叫了起来，对着我挥挥手，我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摇摇头。
    “安心......来，把这个戴上，或许对你还会有些好处......”刘强说着慢慢走到我身边，我看到他从手腕上一把撸下戴着的手链，那应该也是张伯送给他的护身手链吧，我看着上面黑色发亮的念珠，一瞬间，感觉眼睛更痛了，是因为邪气遇上净化它的东西了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吗？我心里面一惊，随即推开刘强。但是我毕竟没什么力气，刘强只是稍微扭了下身子，还是在我身边，他轻轻的拿起我的手，准备把那串手链戴到我手腕上，这个时候，我忽然感觉内心的一股恶气正顺着脑门往上涌，让我头疼欲裂，先前消失的那些反应重新又涌上了心头，而且比刚才还要强烈，好像还有魂魄要不断的飞出体外一般，在这么下去，我的灵魂尽失，那我只剩下一个空壳，和那个挂在树上的人皮没什么区别！而且像这样分散着出去的灵魂不可能再收得回来！
    想到这里，我挣扎着抽回胳膊，一个转身躺倒了地上，紧紧的护着自己的手，我感觉周身发冷，只是这个冷不是外界造成的，而是来源于心底，我知道，这是魂魄在不断消散的感觉，就像先前飞胭离开我的身体一样，我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去和刘强抗衡，但是我的心里其实很气，尽管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我并不想让他再碰我，谁都不要再碰我！
    刘强惊叫着要把我拽起来，而我则死死的躺在地上，贴的更紧了，身下的衣服已经渐渐被泥水浸湿，我的头发也贴着地面，上面沾满了异物，我现在体外体内都难受异常，但是或许是因为冰凉的泥土还是激了我一下，我感觉虽然身体不怎么受控制，但是意识却是清醒了不少，我已经没有力量睁开天眼了，可是我却可以感知到四周，联想起刚刚的人皮，我忽然意识到，或许那个人皮确实像影子所说，根本不是人挂上去的，而是给活活的挂上去风干的！所以才这么完整，若是这样，那先前我们认为树下举行了某种仪式应该也就说的通了......
    刘强不再碰我，我感到他蹲在我身边，他的手正在轻轻地抚上我的额头，一瞬间，我又看到了他手腕上戴的手链，那种痛苦的感觉随即又涌上了心头，我这一次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会一接触它反而更加难受？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手，一把拽下刘强手腕上的手链，狠狠的甩了出去，刘强惊叫着起身向着手链的方向跑，而此时，意外的，我竟然能够呼吸了，而且没有了先前的压迫感。
    “不要捡.....”我拼命吐出这几个字，但是眼前的刘强还是在雨里把那个东西拿了起来，而且又朝我慢慢走来，我慢慢的抬起手，对着他摇摇头，他不由得停住了。
    “把它扔掉......”我艰难的吐出嘴里的字，
    “什么？”刘强又向前走了一步，
    我用力瞪着他，刘强看着我的模样，呆呆的站在不动了。
    “安心......我现在打张伯的电话......”刘强说着掏出手机，我这才发现，他的手机链竟然也是那种念珠一样的东西，这难道是我见到他之后更难受的原因吗？刚刚在操场上忽然升起的那种难受的感觉，也是因为他的出现而加重的，究竟是因为我的邪气触碰上了他的净化之物，才起了这样的反应，还是说......一个让我自己都难以接受的念头忽然涌了上来——难道是，因为这个所谓的护身手链，我的怨气反而加重了，所以灵魂反而更容易跑掉？
    刘强电话好像打通了，他正在那里焦急的说着什么，我慢慢的起身，顺着栅栏往另一个方向走，现在的我，不管哪一种可能，总感觉呆在刘强身边会更加危险，我用手抓着栅栏慢慢的走着，身后，我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我知道刘强又要跑过来了，此时的我欲哭无泪，应该怎么解释呢？我还有力气解释吗？他又会相信吗？
    我抓着栅栏的手，慢慢的松了开来，我垂下头，看着那双脚离我越来越近，终于，走到了我的眼前——灵魂源源不断消失分散的痛苦感觉，一瞬间又涌上了心头。
    “安心......张伯说他马上到，让我看好你，这里没你的事了，我扶你去卫生室......”
    “安心，安心？！”
    ......
    乌黑的天空，即便是如丝的小雨纷纷落下，也掩盖不了手中蛊针的光华，此时的刘强，被我的蛊针正中眉心，缓缓的倒了下去，他的眼睛惊讶的望着我，像是觉得不可思议，我的手瞬间离开蛊针——我身上本身有邪气，会污染到他的，蛊针上是一点迷迭香，会让他暂时昏迷，在来这里之前，我的身上带着从晓刚家离开时拿走的画轴，它本身就是一个迷迭香的引子，刚刚我躺在地上，它已经被雨水打湿了，我只需要稍微沾取一点，虽然说不能用来做蛊，但是短时间迷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看着慢慢倒下的刘强，我的心里面一阵安慰，而我自己此时的魂魄似乎又消散了不少，我已经开始周身麻木头昏眼花了，我知道，在这么下去，下一秒我就有可能烟消云散，我的手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我用力的抓着栅栏，让自己不要倒下，而后慢慢的向前走，可是再走就要到头了，我的力气已经不容许我没有东西支撑的话去走路，是因为那几串戴在刘强身边的护身手链的作用吗？这么想着，我不由得身子一歪，终于还是倒了下来，雨继续下着，我已经浑身淋了个精透，我现在应该去哪里呢？再不走，等一下刘强清醒过来我就真的魂飞魄散了，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腿软软的，一切还是徒劳。
    “呵呵......”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不是报应呢？现在，我终将始于这里，也将在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