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照上的人在敲门

第五十二章 绝处逢生


    我的问话刚刚出口,便明显看到红衣女鬼的身体一僵。当时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后来才想明白,没有脑袋对于无头红衣女鬼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耻辱,或者说是短板。
    就像你不停地问一个结巴,“你怎么是结巴呢”?说白了,就是揭人的短,捅人的软肋,敲打人的伤疤。
    我当时的问话,就是一种揭伤疤的行为。
    无头红衣女鬼和我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当时我确实很惊慌,奈何恐惧几乎让我失去行动能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呆呆地看着她。
    我很想凝视她,却不知将目光放在她身体的哪个部位。一般的时候,打量别人,首先要看的,自然是对方的面容。可我眼前这位,根本没有脑袋,更别说长相了。没有主要的凝视目标,我的目光只能在她的全身游走。
    十岁的我,并不知道评判女人的美还有身材这一项。当时我对女人的评价,只局限于脸蛋。脸蛋好看的女人,我会多看几眼,而且只盯着脸看,绝不看脖子以下的部位。不过如今仔细回忆一下,倒是觉得,无头红衣女鬼的身材还是非常不错的,前凸后翘,小蛮腰不足盈盈一握,红色长裙把她的身材很好地体现出来。遗憾的是,露在外面的手脚实在扎眼,现在想起来仍然忍不住寒一下。
    她僵了片刻,方才发出声音:“你对我的头很感兴趣?”
    虽然我只有十岁,却能听的出来,她的语气有些冰冷,比发出命令的口吻还要让我讨厌。我大概能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我战战兢兢地后退一步,小心戒备着,不敢回应。
    仍然看不见她有所动作,距离我还是只有三步远。她忽然发出“咯咯”的笑声,清脆甘甜,把我的恐惧彻底驱散。
    笑过之后,她说:“如果你跟我走,我不介意让你看看我的头。头颅是我的宝贝,我不能现在就拿给你看。”
    谁的头能拿给别人看?好歹我也是小学三年级的水平,语文成绩算不上拔尖,可也是全班前十名的水准。如此诡异的话语,让刚刚从我身体里溜走的恐惧再次跑了回来。
    看着她脖颈顶端黑乎乎的一片,我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手心里不停地渗汗。
    “和我走吧。”无头红衣女鬼又一次用起了诱惑的语气。
    “去……去哪?”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好吧,实话实说。”她有些无奈,“我带你……去我的……坟墓里……”
    在我们村子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山,名字很霸气,叫做“花果山”。花果山上可没有水帘洞,更没有极具灵性的猴子,上面只有两种东西——松树和坟墓。
    这大概是村子里的传统,任何一家有人去世,都要在尸体火化之后,葬在花果山。长年累月下来,花果山上的坟墓数不胜数。要我说,那座山是一座阴森的墓山。
    每次在村口看到那座山时,我总会感觉山上密密麻麻的松树就像阴郁的阴气,层层包裹着花果山,掩盖着山上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畏惧花果山,说白了,其实是畏惧花果然上的诸多坟墓。
    “坟墓”一词,也是我小时候非常忌讳的。
    当听到女鬼说要带我去她的坟墓,我的心像是被散弹枪打中,瞬间变成了烂桃。慌张之余,又有些愤怒。
    我大致明白,她之所以找上我,因为我是小孩,尽管精力过剩,身上的阳气却没有成年男人的旺盛。她是看我瘦骨如柴,好欺负,才会缠上我,用没有头的形态来吓唬我,希望能把我变成和她一样的鬼魂,去她的坟墓里做伴。
    真的看我好欺负吗?想到这里,我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脸上有些发烫,两只小拳头握得更紧,怒视着无头的红衣女鬼。
    “怎么,你不和我走?”不知道是什么原理,红衣女鬼没有眼睛,却能察觉到我身上的变化。
    “我不去!”我大声回应,其实是在给自己壮胆。
    “不去?”红衣女鬼再次花枝乱颤地笑起来,“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只见她一个晃身,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伸出长着黑色长指甲的手,抓向我的脖子。
    打架,我并不擅长。从小营养不良的我,每次和伙伴发生冲突,大打出手的时候,总是处于下风。仔细算来,我打架,从来没有赢过。不过小时候的我并不畏惧打架,哪怕是吃了亏,也能从中体会到快乐。
    眼看女鬼先动了手,我顿时兴奋起来,不顾她抓向脖子丑恶的手,而是抬起右脚,对着她的小腹,就是一记势若奔雷的猛踹。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抓住了我的脖子,而我的脚也踹在了她的小腹上。
    按理来说,应该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可眼前的一幕,让我彻底惊呆了。
    我那气势不凡的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上,竟然不起丝毫作用,就像踹到铁板上一样,反倒是把自己的腿震得发麻。而她的手,顺利握住了我的脖子,五指合拢,让我立刻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咯咯……”无头女尸每次笑的时候,身体都会产生轻微的颤动,“痛快答应我,不就得了,非要浪费我的时间,吃亏的还是你。本想让你在不知不觉中脱离身体,进入我的坟墓给我做个伴。可你这小子,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放……开……我……”我想我的脸一定憋得通红,尽管说话很吃力,我还是说了三个字,表明我的态度。
    “好不容易抓到你,怎么能放了你呢?”无头红衣女鬼说话的声音有些飘渺,也难怪,她连个嘴都没有,说话当然飘忽不定了。
    听了她的话,我愤怒不已,本想张嘴骂几句难听的话,遗憾的是嗓子被她的手抓得非常紧,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时候,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说不清是一种怎样具体的感觉,仿佛身体变得轻盈了,心里空荡荡的,脑子从混沌变得清明,甚至清晰地明白,自己要死了。
    尽管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许真的是在梦里,心中却清楚得很,再过一会,我必然死亡。当得到这个结论的时候,我出奇地没有慌张,而是能够分出一点注意力,感受周围的一切。
    我的周围,除了一个看上去很吓人的女鬼,再没有别的东西。捏着我脖子的时候,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变得非常安静,似乎在为我这弱小的生命即将消失而沉默地哀悼。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关注我。
    我喜欢这种感觉,心中所有的包袱,在我意识到自己将要死亡的时候,全部卸了下来。我感到很轻松,轻松得想要高歌一曲。
    眼前的红色长裙颜色逐渐加深,到最后变成了黑色,在灰白色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我并不在意这些,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不再理会任何事情。
    渐渐的,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的眼睛慢慢闭合,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加速,似乎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奏响最欢快的乐章。
    正和我的心意!我这么想着,便没了知觉。
    又是一个漫长的黑暗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没有意识。就像有些睡觉很死的人,连雨夜里的惊天响雷都不会察觉。
    安静过后,便是吵闹。
    我有意识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左手的手腕很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箍住了一样。那事物带着些许温热,也许是我的错觉,左手腕的温热向我的手臂里散发着一股细微的暖流,顺着我的手臂缓缓流淌,最后流进我的心里。
    本已冰冷的心,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似乎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再次有了微弱的跳动。
    我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父母焦急的面庞,还有弟弟简正泪水满布的小脸。
    预想的场景终于出现在眼前,我第一个反应,是痛快。父母意识到了,他们让我夜晚去买糖的行为,是错误的。
    “醒了,醒了!”一个欢喜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璐姐的声音。
    简正出生那天,我看到她疯子母亲眼睛里闪烁的红色光芒之后,便再次开始了小心翼翼地与她交往,能躲开她就尽量躲,实在躲不开也没办法。但我有一个非常坚定的立场,就是坚决不去她家。所以,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她来我家的次数比较多。
    我们断断续续的关系,并不会让我对她的声音感到陌生。
    父母明显长出了一口气,璐姐找机会把脑袋凑上前来,高兴的表情绝非作伪。看到她眼神里的关切,我的小心脏,出现了间歇性地停跳。
    “哥哥……”简正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愧疚地说,“我把糖块全吃掉了……呜呜……”
    听了他的话,我感觉怒火从心底燃烧起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把糖块全部吃掉,和偷窃没有区别!
    想想糖块甜甜滋味全被弟弟品尝,我大感恼火。张开嘴,想要狠狠斥责他一番,却只能发出细微的沙哑声,连一个完整的发音都不能做到。
    “哈哈,你小子可吓死人了。”璐姐笑道,“幸好有我妈在,要不然,你可就……”
    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明显是被我的状况吓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大惑不解,茫然地看着她。突然,我想到了她话里的关键——“幸好有我妈在”!
    她妈?疯子女人?想到这里,我刚刚温暖起来的心,再次掉进了冰窟窿里。
    我努力移动眼神,赫然发现,在我躺着的左手边,疯子女人盘膝坐定,她的只一手,正紧紧握着我的左手腕!
    疯子女人也在看着我,四目相对,我看到了她眼睛里,让我惊恐不安的红色光芒正在闪烁不定。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哪有人会去关注疯子女人的眼睛?
    我惊恐万分。
    疯子女人似乎读懂了我眼睛里的畏惧,对我微微一笑。
    那笑容显得格外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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