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照上的人在敲门

第五十六章 特殊的仪式 上


    璐姐的母亲病倒了,在老黑死的当天晚上,她摔倒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甚至连意识都没有清醒过。身体忽冷忽热,脸色时而苍白如寒霜,时而火红如烤碳。
    在我看来,这种奇怪的病,一定让人十分痛苦。然而,疯子女人没有发出一声的呻吟,只是紧闭双眼,安静得像一具尸体。
    不管怎么说,她曾经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我对她畏惧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也不能坐视不管。
    璐姐的哥哥正在念大学,没有在家。恰好璐姐放假归来,有人照顾疯子女人,村长才抽出空,坐上火车,去了她哥哥大学所在的城市,探望许久未见的儿子。
    谁曾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疯子女人出了问题。
    疯子女人病倒之后,璐姐第一时间找到了村子里资格最老的中医。这位老人家已有七十岁高龄,因为精通医术,擅长保养之法,体格硬朗,行动自如,和中年人没什么区别。尤其他的鹤发童颜,让村民啧啧称奇。
    老者名叫白中堂,是蒙古族人。据说曾是京城里非常了不起的医生,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因为得罪了某位权贵,被打成右派,发配到我们村子,挑了十年的大粪。即便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本行,几乎搜罗了全村关于医药的古书,继续钻研。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被平反,却没有离开村子。据他说,在村子里呆了十年,已经有了感情。京城的家业,早已变成云烟飞灰,回去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因为他的存在,村子里的人口死亡率明显降低。几乎每户人家,都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因此,他在村中地位极高。
    村民经常以“世外高人”来称呼他,他却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人,只以中医自居。他有妻有女,妻子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女儿从小在他身边打转,尽管没有得到他的亲传,常年的耳濡目染,也练就了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领。
    他最喜欢的人,是他的外孙,也就是之前我提到的孙大胖。他从不传授女儿医术,却在孙大胖懂事之后,对他严格要求,一心要把孙大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可见“世外高人”也不能免俗,同样有重男轻女这种有失偏颇的观念。
    白中堂为人随和,村子里不管是谁有病,只要找上他,从不拒绝。璐姐去找他时,我也跟着。听说璐姐的母亲突然生了怪病,他想都没想,立刻背着自己的药箱,和我们来到了璐姐的家里。和他同来的,还有我的好伙伴,比我高出一头的孙大胖。
    璐姐家和我家邻居多年,关系非常好。得知她的母亲生了病,我母亲便过来照顾病人。父亲也是急得团团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千里之外的村长打电话,希望他尽快回来。
    我的弟弟简正,和疯子女人的关系非常好。不知为什么,疯子女人非常喜欢他,总会给他一些零食。年幼的简正自然无法抵挡零食的诱惑,抛却对她的恐惧,和她走得非常近。得知疯子女人患了病,八岁的他急忙前来看望,很是伤心,在父母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回家。
    到了璐姐家,白中堂连口水都没喝,放下药箱之后,便给疯子女人把脉。
    疯子女人病倒之后,就像一个木偶,怎么摆弄她的身体,都不会有丝毫抗拒。
    白中堂把脉的时间很长,在我的印象里,大概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而在房间里等待诊断结果的我的父母、璐姐、孙大胖和我,饱受煎熬。
    尤其是璐姐,脸上的汗水汇聚成细小的河流,在光滑的脸蛋上滚滚而下。她对此浑然不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疯子女人身上。
    终于,白中堂收回了把脉的手,将疯子女人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做了一个深呼吸,抬头凝视粗壮的房梁。
    “姥爷,情况怎么样?”孙大胖见他久久不语,奈不住性子,问道。
    我们两家人不敢出声询问,不是怕打扰了白中堂的思路,而是怕听到不好的结果。孙大胖的问话,让我们心头一松,随即又紧张起来。
    “极寒之气入体,时而猛烈,时而微弱,导致她的体温冷热交替。”白中堂摇着头,缓缓道,“这病……来的太过突然,寒气十分犀利,间歇性地冰冻着她的内脏。”
    “白爷爷,我妈的病,能不能治好?”璐姐紧张地问。
    白中堂没有回应,仍旧缓缓地摇着头,神色沮丧。
    看到他这种反应,一直压制情绪的璐姐忽然哭出声来,双肩抖动不停,显然是悲痛万分。
    我的父母也是一脸愁容,脸色极差。
    听到白中堂说是寒气入体,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团奇怪的气体离开时,释放出来的诡异气息,钻进疯子女人鼻孔的场景。当时我猜那团气体是鬼魂,后来越想越是肯定。村里人常说,鬼魂身上阴气最重,若是被阴气侵体,轻则大病一场,遭受阴气折磨,重则一命呜呼,魂归九泉。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脱口而出:“难道入体的寒气,是阴气?”
    我的声音不大,屋子里的人却都能听得见。
    白中堂听罢,扭头看着我,两只眼睛爆射出精光,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被吓得后退一小步,无辜道:“我说……是……是阴气入体……”
    “小孩子懂个屁,胡说八道!”父亲见我似乎惹恼了白中堂,大声斥责。
    白中堂摇了摇头,说道:“也许简默这孩子说得不错。”
    “什么?”父亲眉头拧成疙瘩,不解地看着白中堂。
    “病人体内的寒气极阴,在我看来,无法可解,无药可救。这世上,我不能驱除的寒气,也只有鬼魂携带的阴气。”说到这里,白中堂又一次看向我,说,“孩子,你怎么知道这是阴气入体?”
    如果父亲不在身边,我肯定会立刻把自己所见所闻讲出来。奈何父亲这位唯物主义者在此,我的压力很大,蠕动着嘴唇,心中敲着响鼓,不知该说不该说。
    “怎么会有鬼魂呢?”父亲见白中堂似乎相信鬼神之说,很是郁闷,喃喃道,“这根本不科学呀。”
    白中堂并不恼,笑道:“见不到,没有证据,你自然不信鬼神之说,正所谓‘眼见为实’嘛。就像当初我刚到村子的时候,别人有病,我想帮忙医治,却没人信我。大家认为,一个右派,怎么可能会治病?后来我把一个人从生死线上扯了回来,大家才相信我是一位医生。当有力的证据放在你面前的时候,就不会再怀疑了。”
    父亲不敢反驳,低头沉思,不过看他的神色,大概对白中堂的话将信将疑。
    白中堂又看着我,鼓励道:“孩子,别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我见白中堂能把我倔强的父亲镇住,少了几分担心,便将我所看到的和自己的猜测,一一说出,连老黑死亡的这种细节,都像倒豆子似的吐出来。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心惊。就连璐姐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我——她当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疯子女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到疯子女人面前的一团奇怪气体。
    白中堂听了,脸色不变,沉思一会,说道:“如果你所见是事实,加上你的猜测,病人患病的原因就明了了。在狗的眼睛里,世界是黑、白、灰的,说狗是色盲,一点不假。神奇的是,狗能看到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依我看,鬼魂进入院子,老黑发现异物,大声咆哮,一是提醒主人,家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二是警告鬼魂远离这里。奈何鬼魂对它的警告浑不在意,它又叫个不停,在鬼混看来十分聒噪,干脆来个利索的,一掌拍死了老黑。随后,鬼魂进入房间,想要加害病人,却被病人机敏地发现,一人一鬼就这样折腾起来。”
    我对老人家的推断佩服得五体投地,经他这么一说,璐姐和我的所见所闻,都能联系到一起。
    “怎么可能?”璐姐目瞪口呆。
    别看孙大胖长得膀大腰圆,胆子和我差不多。听了他姥爷的推测,两条腿不停地发抖,脸色变得煞白。
    白中堂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道:“简默说过,顾璐哀悼老黑时,走到尸体近前,双脚踩在了老黑七窍流出的血泊之中,鞋底自然沾上了老黑的血,身上必然有黑狗血的气息。她蹿上炕时,没有时间脱鞋,让鬼魂闻到了黑狗血的气味。黑狗血正是辟邪之物,鬼魂不敢沾上半点,就像人不敢沾上半点硫酸一样。所以,鬼魂才会在小璐上炕之后逃走。不过那鬼魂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便放出一股阴气,侵入病人体内。”
    在我们听来,白中堂的推测,比天方夜谭还要离谱。大家都被他的话震惊到,呆呆地站着,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白爷爷,怎样才能把我妈的病治好?”这个时候,璐姐没心思关心什么鬼魂,只想马上治好她的母亲。
    白中堂再次沉默,这次的时间很长。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咬了咬牙,说道:“能治好病人病的,只有释放阴气的鬼魂。你母亲被阴气入体,血液之中遍布鬼魂的阴气。不如取你母亲的一滴血,凭借血中鬼魂特有的阴气,把那鬼魂召回来,让其将你母亲体内的阴气收回去。”
    “怎么把鬼魂召回来?”璐姐急声问道。
    白中堂犹豫了一下,说:“这……需要一个特殊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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