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霜请

第166章


      只是,消停并不意味着安分,于是乎,有恃无恐的芽芽和苗苗便开始三五不时地往玉虚宫跑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因着是千色的儿女,师伯师叔们自然是疼他们疼得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白蔹闻讯,也特地从幽冥司赶了过来。而某一次,闲来无聊的花无言正巧来串门子——
      彼时,众人本是不待见花无言的,可后来,大约是因为在千色的事情上统一了战线,相处得多了,众人倒也越发觉得同他臭味相投了。无论是喝酒,吟诗,还是博弈,抚琴,甚至连赏春宫图鉴,花无言都能露上那么一手,还时有得众人钦赞的言辞,这原本隔山隔水的关系也就渐渐地狐朋狗友了起来。
      于是乎,芽芽遇上了花无言,苗苗遇上了白蔹,各自的祸事出炉也就全然无需意外了!
      花无言同紫苏之间因着千色的事,素来是彼此看不对盘的。当花无言知道紫苏因暗恋风锦而迁怒千色之后,当紫苏看见花无言与自己的师叔师伯们混在一起称兄道弟之后,两人在背后于对方的鄙夷,更是可想而知了。
      那时,苗苗借口要去看望含蕊,执意要跟着白蔹去幽冥司,如同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白蔹纵然脾气再坏,也决计不可能同个小丫头计较的,只好忍气吞声,乖乖就范。而芽芽跟着花无言到处玩,偶遇紫苏,花无言便就远远地指着紫苏背影,一番添油加醋,将紫苏当年的恶形恶状给形容得绘声绘色。而彼此擦肩而过时,紫苏也恰是嘴贱,看着芽芽那与千色肖似的面容,似乎是说了什么不太中听的话,被芽芽听了个正着。
      所以,芽芽因苗苗不在身侧的缘故,被花无言一番教唆,对紫苏进行了连番的报复。
      而报复的结果可以略去不提,总之,平生看到那被紫苏单手拎着衣领的芽芽和跟在后面的花无言之时,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当初,他似乎也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同这个趾高气扬的女人有过冲突。更何况,若不是这个女人当时从中作梗——
      说他心中没有成见与怨气,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他与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到底神职相当,也有些私交,也不便计较什么。只不过,比较起来,显然他的儿子小小年纪便就得了他当初的真传,将这个自视甚高的女人给作弄得狼狈不堪,灰头土脸!
      好吧,其实他心知肚明,他儿子有多大本事,多半都是那花无言一番挑唆怂恿,两人狼狈为奸……
      这不,人家找上门来告状来了!
      好!
      很好!
      非常好!
      若不是有那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在一旁,平生定然会一把抱起儿子,好好地亲一亲,再使劲夸耀一番,赞他顶呱呱。可惜,眼下为了面子,他不得不忍住拍手称快的冲动,故意板起脸,从紫苏手里将儿子给不着痕迹地“解救”出来,做痛心疾首状,故意一番咬文嚼字之乎者也的责骂。
      可怜芽芽年幼天真,哪里听得懂这是责骂,根本就没有在意,只管腻在他父君身边,先是拿手指抠着他父君紫袍的衣角,后来便就越来越肆无忌惮,开始冲着恭敬垂首站在一旁的花无言挤眉弄眼。
      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自然也看出平生是个护短的主儿,不便再继续多说什么,只好压低了声音,借着这机会将御国紫光夫人的叮嘱给缓缓道出:“此子小小年纪,便就这般顽劣,以后怎生得了?如何能承继帝君的神职?帝君您为人之父,只怕也该放弃那无谓的云游寻觅,好生管教他一番才是……”
      只可惜,她话还没说完,有个不识时务的就在后头嘀嘀咕咕接话尾:“是呵,和别像某位神祗那般,教出个女儿年纪轻轻便就如同母老虎一般凶神恶煞,无事还与小娃儿斤斤计较,哎——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这话的指代实在是太明显了,一旁那原本就极怒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花无言!”
      只听折扇“啪”地一声抖开,那以前风骚无比自称“小生”的白衣公子如今昂首挺胸,笑得极为迷人,摇扇的动作风度翩翩,可扬起的眉梢却暗含着嘲讽,答得既干脆又响亮:“小仙在!”
       
      “你处处与我过不去,究竟是何用意?”紫苏怒瞪着他,毫不掩饰地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大卸八块!知道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口才甚好,歪理又多,她自知与他是没办法讲道理的,便故意说反话寒碜他:“难不成,你是对我情有独钟,所以这般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可惜,她低估了花无言的功力,在如此情境之下,花无言这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又岂会做一盏省油的灯?眼珠子一转,花无言便就有了主意。“想当初,紫苏仙姑你处处与千色姑娘过不去,莫不也是因为你对她情有独钟,死缠烂打?”故意提到千色,将平生也拉到战火圈里来,这便是花无言的好算盘。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平生的脸色有点沉了下来。
       
      “千色——”提到这个名字,紫苏倒也有些心虚。以往,她不知道平生就是青玄,倒还没有当成一回事,谁在她跟前提到千色,必然会咬牙怒骂。后来,她在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那里知悉了真相,免不了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恨那女人如今已是灰飞魄散,却还累得那么多人为其伤神,紫微帝君倒不说了,还有那幽冥阎君白蔹,甚至,还有她的师父——一想到风锦,紫苏便觉伤心,不由暗暗打起精神:“我倒忘记了,你处处替她打抱不平,听说,还曾经借着镇守锁妖塔之际,私自去探望她——看来,你果真是待她情深意重,非同一般呵……”
      要搅浑水么,这有何难?
      花无言这厮胆敢公然挑衅,她也不会惧怕退让!
      谁知,花无言听了这话,只是哈哈一笑,倒也不见着慌。
       
      “想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小仙倾慕千色姑娘,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千色姑娘心中只有平生帝君,小仙哪有驻足的福分?”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毫不避讳自己当初死缠烂打的言行,只是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平生的脸色变化,尔后,居然将矛头调转:“想来,小仙与仙姑的师父风锦掌教,倒也算得上是同命相连呵,小仙倒是看开了,而风锦掌教,似乎一直无法释怀呀……”
      这话无疑是在紫苏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你——”怒瞪着花无言,紫苏一时语塞,不知该要说什么才好,只是气得面色发白。
      然而,花无言得了上风,却还并不满意,循着这言语继续煽风点火:“再细细一想,仙姑,你与小仙其实也能算同病相怜呀……”他说得意味深长,言语之中暗示着紫苏倾慕风锦的事实,见着承天傚法后土皇地祗的脸色也随之变了,这才像是圆满了,悠闲地摇着扇子看热闹。
      只可惜,接下来并未有他预想中的一切,反倒是幽冥阎君白蔹突然怒气冲冲地拎着苗苗一路大踏步地直闯进来,顷刻就搅了局。
      原来,苗苗却是做了比芽芽更加惊世骇俗的事。她不只是当着幽冥九重狱的众位真君的面,宣布白蔹是她看上的人,还居然一本正经地同北阴酆都大帝谈起了条件——
      要想娶你家儿子,得要付出何种代价?
      瞧瞧这一切,怎不让白蔹气得面色铁青?
      趁着这混乱的一切,平生着实是头疼了,而花无言趁乱向芽芽勾勾手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悄悄地出了紫微殿。
      一路沿着往扶桑树去的大道飞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们才停了下来。“花小仙。”芽芽清亮的童音带着天真无邪,连话也说得直白无比:“那恶婆娘长得倒还挺漂亮,和你其实还蛮配的,你该把她娶回去。”
      花无言先是被芽芽唤出口的称呼给竦得抖了一抖,尔后,听到了芽芽的提议,他吓得连手里的扇子也落了地。“咳咳,小公子,这——”他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苦笑连连地喟叹:“你得要多讨厌我,才会有如此折磨我的建议呀……”
      天,要他娶那恶婆娘,还不如削了他的仙籍,将他给打回原形!
      只可惜,芽芽素来是说过了话,立马就转话头的那种人,无视花无言因他的建议而变得极滑稽的脸色,他认真的偏着头,将花无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花小仙,其实你挺好的,我娘为什么不喜欢你呢?”
      花无言被口水给呛了一下,眼角抽了抽,实在不知道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咳咳,小公子,这——”他无可奈何地俯下身拾起掉在地上的扇子,暗暗地腹诽着——
      你娘要是喜欢我,不喜欢你父君,哪里会有你这个小迷糊蛋呢?
      好吧,其实他更想自嘲一番——
      当初喜欢你娘的人可多了去了,我算哪根葱哪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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