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第109章


说着一只手闲闲解了外袍,掀被子进被窝,撑着身子冲苏颜道:“把灯熄了吧。”。
苏颜领了命,立刻颠颠地跑去吹灯,看到帝君在被窝里躺好,苏颜立刻松口气似的,看床上青年的样子,也不像有想要做什么的兴致,便一半安下心来,另外一半,却又有一些失落。
待到所有的灯火都收拢在黑暗里,大殿只余隔窗漏进来的一片月辉,苏颜才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脱了自己的外衣,只剩里面的薄薄一层寝袍,又望了一眼帝君,才犹豫着钻进了被窝。
二人各据床的一边,都不开口说话,只有均匀的呼吸错落有致,夜便显得格外安静,方才还能听到远方的动静,此时却只有草木中的虫鸣透过雕花的窗子,送入苏颜的耳中。
她缩在床上,呆呆望了一会儿帝君的睡颜,觉得心里很乱,睡不大着,便小心翼翼地往帝君旁边靠了靠,看到帝君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便又大着胆子靠了靠。
这些日子虽然一直与帝君同眠,却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她以为帝君是出于礼节才不动她,心里还大大地赞了一番帝君的为仙板正,可是今日这么看来,帝君怕是压根没有想过要动她吧,哪有洞房花烛说睡就睡的——当然一开始忸怩的是她,可是姑娘家矜持点也没有什么错吧,帝君作为男人,难道不该再主动一些吗?想到这里,颇有些不满。
早些年听说,帝君不喜欢姑娘,只喜欢男子,莫非,帝君真的对姑娘没有兴趣?
越想越离谱,不由得叹一口气,这样一叹气,便愈发睡不着。
“师父?”轻轻唤了一声,发现身畔之人没有反应,心想兴许是睡着了,便异常宽心地彻底靠了过去,将帝君的手臂抱在怀里,预备也这样睡了,谁料动作刚做完,就被一股力道卷了过去,帝君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苏颜的呼吸蓦地一乱,怎么,帝君竟然没有睡吗?那么方才……
“师父,你……你没睡啊……”
黑夜里,帝君睁开那双狭长的紫灰色眼望向她,声音缠着雾气:“有阿颜在旁边,我怎睡的着?”
心跳声突兀地响起,一下,两下,梦里不知身是客。
帝君冷不防问道:“阿颜方才可说了夜长梦多?”
苏颜在他身下愣愣点下头,不知帝君是何用意,又听他问:“还说了夜而忘寝?”便又点一下。
帝君忽然笑出来,笑容倾城,试图摄人心魄,他道:“两个都是好词。”将苏颜自方才为止便不怎么安分的手控制住又道,“不过我不要夜长梦多……”低下头,贴在苏颜耳畔道,“我要夜而忘寝。”
苏颜听后,忍不住抖了一下身子。
朱红床幔里,遗落了春梦几许。原来便是梦,除梦里,怕也无人知。
第二日,当苏颜浑身酸痛的醒来时,忍不住撑着脑袋想,是谁说帝君为仙板正、不通男女之事来着?谁说的都给我拖至诛仙台斩个十次再说……下意识朝身畔去望,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睡颜,心不禁“咯噔”一声。
有宫娥进来整理床帐,随口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宫娥答她:“已过午时了呢。”
忍不住愣了片刻,心里忽然涌上一抹不祥的预感。
“你家君上呢?”
“奴婢不知。”
“哦……”
哦了一声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了声不好,也不顾衣衫不整,便随意披了外袍,蹬上绣鞋,便朝殿外寻去,四处都不见帝君的影子,不祥之感愈甚,正巧撞上一个宫娥神色匆匆过来,忙抓住她,急急问道:“你家君上哪里去了?如何没有见到他?”
小宫娥被她问的有些发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带着哭腔,道:“君上早早便出了门,是被天君的敕令召去的,奴婢看帝君神色不好,怕是有大事……”
苏颜面色一沉,将宫娥抓的更紧,冷声问道:“你可知他朝何处去了?”
小仙娥被她抓的有些痛,皱了皱眉头,道:“奴婢瞧着,是朝玄心湖的方向……”话未说完,白袍的女仙便松开她,风一般朝宫外去了,似乎是走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忙急急伸手召了朵云,径直朝玄心湖而去。
她如何就那么不开窍呢。
这个梦境既然要修正七万多年前的一切,那么百日莲便不能开,阻止百日莲开的方式,怕是在她身上,她如果真的与晚春有什么渊源,便一定要在这个梦境里殒身——她会死在梦境里,现世却会因她的死而得到修正,帝君口口声声说要带她回去,实际上是想代替她去死吧——他其实从没有想过要两个人一同回去。
而舒玄的盘算,也就在这里吧——他明知帝君会救她,才会放帝君入梦寻她,否则以他海神玄冥的修为,又怎会轻易让旁人改了他的计划?
御风而行,心里早冰冷到极点,她整个人好似被抛入无穷的洞窟,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心思百转千回,却逃不了一个怨字。
帝君,你如何能抛下我一个人,你可知若没有了你,就算回去,也不会再有苏颜这个人了吗?
远远看到玄心湖的轮廓,正待冲下去,却忽然觉得大脑“嗡”地一声响。
那以后便再没有别的声音,寂静将每一寸感知裹入腹中,而那些过去,竟恍如雪崩后的山岭,一大片空,一大片静,静寂过后,是小小的冷噤沿着肌肤渗入心里——凉透了。
她想,这个时候就算晕过去也无妨了吧。
然而紧闭了眼睛,颤颤巍巍地提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方才的含糊已经远逝而去。
白袍的少女发现自己正呆立在香炉旁,手中的香匙被攥得很紧,修剪整齐的指甲好似要陷入肉里,手心发凉,却全都是汗,又渐渐地嗅出空气里的沉香味来,那是种混了檀香的浓郁味道,靠得近便有些呛鼻。
榻上的男子紧闭双目,还没有醒过来。
哦,她想起来了……
紫微帝君历劫昏迷,已有十日。
方才经历的,不过是一场虚空的梦境。
第一百零九章 起始之章
绕了一圈以后,一切好似回到原点,苏颜缓缓提了一口气,将香炉盖轻手掩上,鼻底的那一抹檀香味过了许久才稍远一些。
玄心殿的寂静好似凝固的寒冰,带来沁骨的寒凉,
回到床榻旁坐好,垂目打量着处于昏迷状态的帝君,搁在床边的手指不自觉敲击起来,节奏轻缓,那是在思索时不经意的动作。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就此时的状况得出个结论来。
苏颜并非愚笨之人,平日里虽略显迷糊,却不过是因她心思单纯,又不乐意动脑筋,再加上她身边总有一帮精明人在,就更显不出她的精明来,若说她是那种遇到复杂事件便会失去判断力的迷糊女君,那是万万不妥当的。这天上与她交好的仙也有那么几个,都知晓她小事虽然迷糊,大事上可清明着呢,回雪阵的这件事虽有一些曲折,却不至于将她的脑子真的搅成一锅浆糊。
她觉着,帝君在,那自然好,帝君不在,她也未必会放任自己给困死在这样的迷局里。
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在脑海中略略理了理,就理出一条清晰的线来。
这件事本与舒玄无关,充其量不过是玄鸩炉的算计。玄鸩炉是百日莲瓣所化,如今它想要借回雪阵为自己当年铸下的过错作一些小小的修正,这一修正大致包括青玄帝君扶苏及司战神君叶卿华的归位,抛去与扶苏的那些个私情,此事其实与她苏颜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之所以会牵连她进去,怕是全都源于那个舒玄。
她本以为舒玄不过是在星晷中待得闲闷无聊,才来这里打酱油的,却在听他说了那个故事之后略略察觉出,事到如今,此魔君怕是没有打酱油的闲心。
在远古时代,他是与天同寿的海神,四海将他奉为至尊,皆向他朝贡,他带着睥睨众生的傲气降世,却冷酷又无情。其神力传承自混沌天神,无边亦无际,为了抑制这一神力,天神在创造他时,令他无情无思无感无念,却未曾料到万物皆自虚空而生,这巨大的空虚,正是铸就破坏与背叛之神的容器。
膨胀的空虚使他沉默使他寡言,亦使他内心翻腾着搅乱一切的念头。
于是有了后来的邪神。
邪神的传说略去不表,只提一提它的结局:众神集中力量将邪神玄冥封印在北海花犯石上,由四海水君之力维系封印石的稳固,自此而后,这世上再无海神玄冥这个名字。
那已经是必须要以万年来计算的漫长岁月,天地安稳了无数轮回,谁也未曾料到,花犯石下的那个孤独的神明还会再次醒来。
他想醒便醒了,又有谁可以拦他。
这一次,他的名字是舒玄。一个只知自己姓名,不知自己来自何方,归去何处的单薄少年。那个时候的他还是干净又纯粹的。
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恢复海神玄冥的神识的,这点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上了一个唤作晚春的姑娘,那个姑娘却间接因他而死,于是事情便有一些悲剧:他害了她,然后后了悔,后悔到不惜自毁形神也要向她表示忏悔,甚至直到今天都一直想要她再回到自己身边来。
苏颜想,这本来是个悲情故事,却在故事的男主角万年如一日的执念的影响下,变成了她这个看客的苦情戏——舒玄知道回雪阵有修正的力量,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混入阵中来,并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个梦境受制于他,他引苏颜入梦,是因为他认定她的体内有他爱的那个姑娘的灵魂,于是他想要通过这个迷阵做的,便是杀掉她,从而唤醒她体内沉睡的另外一个人。
这个梦境的破解之法,大致便在于阻止百日莲开花。
七万多年以前,这件事是晚春做的,如今既然是她代替了晚春,自然也该由她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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