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第128章


连敬称也因一时着急而省了个干净。
白逸收起那一瞬的威容,仍旧笑得亲切,可是仙风凛凛,又不像是预备停手的架势,长得极为俊雅的玄袍神君望着云洙颇为闲散地道:“女君方才不是已经表过态了吗,既然女君无心奉上,本君只好自己来取。”
云洙霎时感到一股恶寒——那东西如今贴着她的心窝放,她并未告诉他位置,他却已然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看来自己在此神面前还是嫩了一些。
随着白逸的步步逼近,不断后退的云洙心里愈发发毛,好不容易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预备祭出当年凤尹留下的法器凤羽扇来挡一挡,谁料白逸那只聚了仙气的手已带着极大的压迫力直伸过来,心下道了句不好,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大喊了句:“神君还没听奴家说奴家请神君来的目的,怎么就动手了呢!”
不知是这句话有了效果,还是出于旁的原因,只见那只直取她心脏的手,蓦地顿了顿,然后仙气缓缓收敛,那只大手也落了下来。
“倒是忘了这一点。”白逸说着,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淡淡命令,“说吧。”
云洙额上直冒冷汗,心想,此神片刻之前还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而且还变得这般自然,还有,他至于像这样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吗!
白逸瞅了面前的姑娘一眼,随手将一旁桌上的茶杯捞到手上,递给扶着胸口喘息的她,体贴道:“女君先喝口茶,慢慢说。”又勾唇道,“本君其实一点也不急。”
愈发觉得此神笑得像只狐狸。
云洙迟疑着接过狐狸递的茶,喝了一口为自己压惊,然后在他的目视下启口:“说起来,奴家其实是担心帝君安危,才想借邀白逸君下棋之机打听打听帝君情况,如今既已挑明,奴家便直言了——敢问白逸君,帝君此番应的,究竟是个什么劫?”
白逸将她的话静静听完,道了句:“只怕要让女君失望了。”淡淡道,“天机不可泄露。”又道,“女君既然如此在意紫微帝君,”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她胸前,道,“又怎忍心违背帝君的嘱托呢。”
云洙的心一紧,没有料到白逸竟连这点也知道。
轻叹一口气,按住胸口道:“当年帝君要奴家将此物交托给苏颜,奴家出于私心瞒了下来,如今若是帝君要讨回来,奴家自然一毫怨言也没有。”
“那方才又是为何?”白逸这般追问。
云洙面色渐渐阴沉下去,声音也一阵阵地发凉,“奴家的私心全是为了帝君,可帝君的私心,却全不在自己。”说着,眼里开始弥漫起重重迷雾,那雾气好似要将一切淹没吞噬,女子的语气里已有一些怨毒,“两百年前是,两百年后仍旧是。”
白逸望着她道:“既然你两百年前就已知晓这点,两百年后的今天仍旧看不开吗?”
他的口气很淡,却一如既往地一语中的,女子咬着自己的下唇,暗暗叫自己冷静克制,可是一开口就出卖了自己,她如今哪里冷静的下来,克制的下来?
“帝君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她,可是她呢?她怨他,她竟然怨他!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浑身都在抖动,“她究竟哪里配?哪里配啊……”好似要笑出眼泪来。
白逸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清冷如同月光。
他本打算自始至终都抱着置身事外的态度,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成为故事里的人,意识到这点,暗自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站在旁观者角度,其实看得最通透。
当年,紫微帝君将自己的虚鼎交托给云洙,要她务必交给火种受刑的苏颜,而云洙出于私心将帝君的虚鼎据为己有——她确实是有私心的,她的私心全在不愿意心上人将那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旁人,可是两百年后,帝君应劫,却恰好因为没了虚鼎护体而折损严重,她这才晓得,原来就是自己的私心害了帝君。
云洙早在两百年前当着帝君的面发过誓,说此生再也不会见他,可是她却不能放任帝君就这样应劫离去,本想着白逸今日过来,她可以将虚鼎交托给他,好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却没有料到,白逸却是受了帝君的托付来的。
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即刻便明白了,帝君托付白逸来此处寻回虚鼎,其实是算到了苏颜的劫数吧。
是呢,苏颜的劫数——那桩事,还是她从自家不争气的兄长凤尹那里听来的。
这么说,关于苏颜的那件事,帝君怕是早就知道吧……比她想象中更早知道。
一想到这点,云洙就变得异常难以忍受,好似自己正在经受千刀万剐的折磨。
一切皆源于,她也曾对他情深,为他形销骨瘦。
“我不会拿虚鼎救苏颜的,除非帝君醒来亲口让我救她。”女子语调含着决绝。
白逸却敛了眸,将脸转向一侧墙壁挂着的山水图,问了她一句话:“你可知帝君当年为何要让你拿着上尧石和自己的虚鼎去见苏颜?”
虽不知白逸这个问题的用意,云洙仍是答:“是我主动……”
不等说完,白逸已转回脸来,神色平静,眸黑如夜,他什么也没说,可是不知为何,云洙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阵阵发冷,终于白了一张脸,喃喃道:“难道是帝君故意让我……不……怎么可能……”
白逸仍旧照着他自己的节奏开口:“云洙,你认为一个人要花多久时间才可以看透一个人呢?不瞒你说,本君认识紫微帝君上万年,都只能摸透他的半成心思,又何况是你……”又接着道,“本君认识的紫微帝君,是从不让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仙者,本君可以断言,至少至今为止,这天下尚无一事不在他的把握。”
云洙手心已遍布冷汗,那时的她开不了口,只能呆呆听着,听着那些她不信,也不敢信的话,从白逸口中徐徐而出。
“你是个有傲气的姑娘,万万不会将旁的姑娘表白心意的上尧石留着,所以,上尧石一定会还到苏颜手上,而虚鼎,那是紫微帝君的东西,苏颜并未见过——你,一定会将它瞒下来,还会珍惜地带在身边……”
云洙抚上自己胸口,那里隐隐传来法器的热度,可是心却渐渐被抽空,冷凉如同万年寒冰。
“这两百年里,虚鼎会安全地放在你这里,被你的灵气养着,或许本君该说——被一只凤凰的心头血养着——”
云洙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扑簌而下。
“不要……再说了……”
话既已说白到这个份上,白逸也明白点到而止的道理,抬起手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拍了拍面前姑娘的肩膀,以作安慰。
“在感情上,总是爱着的那一方会多受一些伤,既已受伤,你也不必太挂怀,不如就此断了念想,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第一百三十章 解铃之人(15)
白逸望着云洙,说完方才那句话,兀自沉默下去,阳光从镂空雕窗漏进来,为绯衣红裳的姑娘勾了明晃晃的边,并随着她身子的轻颤而微微晃着。
明眼人大概都瞧得出来,面前的姑娘正在极力隐忍,却终是自喉间逸出几声抽噎,白逸微不可观地蹙了蹙眉,心想无论怎么坚强的姑娘,到了不能忍耐的时候,也还是同普通姑娘没有什么两样吧。
不动声色叹一口气:该哭的时候,也还是会哭的呢。
只是,他这个人一向看不得姑娘受委屈——所以姑娘受委屈的时候,他一般会回避,可是今日,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回避的余地。
毕竟,将这姑娘说哭的罪魁祸首,似乎,就是他白逸来着。
想到这里,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眉心,虽说他本就是来看戏的,可这戏却看得不够舒心。
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委实不该在某神的威逼利诱下应承下这个差事的,不过,如果当真推拒了某神的这一要求,他也没有自信可以继续在仙界待下去。
正在暗自盘算怎么把眼下的烂摊子给收拾了,那前一刻还楚楚可怜哭的动人的姑娘,下一刻已扑将过来,他甚至来不及让心情得到调整,对方已经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如果说她是哭累了,想要找个地方靠一靠,这样的话说出去不知道有没有人信。
只见那云洙姑娘在怀中幽怨地抬起头,那模样可真是一个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脆弱的女子本就惹人心疼,又何况是脆弱的美人,更何况这位脆弱的美人还说了这么撩人心疼的话,“白逸君,奴家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今后该如何是好?”
姑娘说完话之后,泪眼更加婆娑,于是再一次将头靠在他胸前,她的身子柔弱无骨,腰肢盈盈一握,身上还带着一些脂粉香。
正常男人若碰到这样的状况,一颗心怕是要在姑娘扑过来的那一瞬便慌了,不过白逸大约是见多了美人,修为也还不错,定力自然也是有一些的,约莫愣了一些时候,忽然自唇角勾起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然后非常温和有礼地,将姑娘的脸捧了起来。
白逸垂着头,望向她的眼睛,眸子深不见底,好似有许多东西沉了下去,再也浮不上来。
云洙努力稳住心神,尽量不将目光移开,然后听他这般问自己:“女君是想求本君什么呢?”
还真是单刀直入呢——
心里打着某个主意的云洙咬了咬下唇,将手在袖中缓缓握紧,面上仍旧是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情,这般启口道:“奴家只想今生有个可以依靠的人……”
“司尘上君一个,难道还不够女君依靠吗?”白逸眯着眼,嘴角仍旧含笑。
云洙的眸色很应景地在听到司尘这个名字时沉了沉,从中似乎可以瞧出些隐痛来,随后,她好似为了将自己形容的更像那些遇了难的悲剧主人公,含泪道:“上君对奴家无情,奴家对上君也无意,白逸君觉得,奴家的这一段姻缘,当真可以让奴家依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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